“王兄!!”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王宫碎裂了半截的高台之上, 尖锐的金色发丝和额头的荷鲁斯之眼相互辉映, 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逆光下太过遥远的距离让人看不清少年王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浅褐色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
极其微小的、让一般人都无法发觉到的一瞬的停顿。
他的手放了下来。
展开漆黑的巨大龙翼悬浮于少年王头上的魔龙刚多拉身上闪烁着的绯红光芒也随之渐渐消失。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清晨的风刮过的时候让他的衣物飞扬而起。
他似乎是在沉默着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在俯视着大地上那些匍匐在他脚下埃及子民。
然后, 他从高台上跃下。
矫健身姿以近乎轻盈的姿态屈膝落在地面。
他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手在行走的同时一把扯下自己深蓝色的披风。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缩着身体伏趴在地面, 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那裸|露的四肢上尽是大大小小被碎石擦伤的痕迹。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本是伸手想要将王弟从地上扶起来的年轻大神官。
赛特怔了一怔,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他皱着眉, 很明显有些不悦。但是即使是对于王弟刚才那一声制止了法老王的叫喊极为不满, 注视着此刻显然是在埋头哭泣的王弟,他终究什么也没多说。
深蓝色的柔软披风被它的主人抛下去,轻飘飘地落下来, 将地面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的身体覆盖住。
年轻的法老王俯下身来, 将他的王弟从地面抱起。
被突然从地面打横抱起的王弟似乎并没有料到亚图姆会这么快来到自己身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 有些茫然地看着亚图姆。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混合了血迹、泪水和尘土而显得脏兮兮的脸。
他与那双蕴含着浓郁水汽的浅紫色瞳孔对视了片刻。
年轻法老王的神色很平静, 也很冷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来。
常日里极为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指此刻很脏,有扣紧地面而磨破的伤痕,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干涸血迹, 有灰黑色的尘土。
它慢慢地向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脸颊伸过去,感觉上有点害怕,还带着点试探。
亚图姆皱了皱眉, 似乎有点不悦。
但是即使那显得很脏的手指已经碰触到了他的脸,他也没有动一动去躲开他的王弟伸过来的手。
他的右颊被他的王弟的手指抹上了血痕和尘土。
“……王兄?”
被深蓝色披风包裹着大半个身体的年少王弟发出微小的声音,他缩回自己闯祸的左手,稚嫩的脸上越发露出怯生生的神色。
盯着他的王弟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年轻法老王的眼底透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赛特。”
“是的。”
站在一旁的大神官回应法老王的呼唤俯下身。
“王宫东门外的那群垃圾,朕不想亲自动手。”
年轻的法老王说,锐利目光注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赛特。
“赛特,不要让朕觉得朕的大神官都是没用的废物。”
“很抱歉,法老王,是我等的失职。”
虽然常常敢于和法老王据理力争,但是在遇到自身错误之时却从不推脱的年轻大神官坦然地承认了错误。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处,但是现在还请您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请您和王弟离开,余下的一切事情由我来处理。”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了他片刻,年轻的法老王转身,抱着他的王弟离去。
他说,“朕允许你使用朕的名义,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站起来的年轻大神官怔了一怔,然后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他看着离去的法老王的背影,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即将出声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的少年王的左肩上。
一只满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那种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正搭在法老王的左肩。
天空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看不清的情绪闪了一闪,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但赛特终究没有叫住离去的法老王。
他转身,向与法老王相反的方向走去。
法老王说,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也就是说,凡是投降的人就可以保住性命。
那个又愚蠢又没用又爱逞强还爱假惺惺装好人让人讨厌到极点的王弟——
以上,赛特只能暗自腹诽。
埃及气势恢宏的王宫静静矗立在大地之上,虽然在战火之中部分建筑崩塌,但是损毁严重的地方基本集中在王宫中心地区——那个原本作为法老王住所的高塔附近,四周大部分虽然多少也被火焰波及,但基本上尚算完好。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向未被战火波及的西方偏殿走去。
一路走来,那零零散散跪在地上的人们纷纷大气不敢出地将额头贴在地面,待到法老王走过去很久之后才小心地站起来,跟在法老王身后。
虽然是劫后余生,但是他们偷偷看向法老王背影的眼神无不带着喜悦的神色。
虽然年轻法老王的冷酷让他们害怕,但是法老王还活着这样的事实仍旧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法老王没事,王弟也没事,埃及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许多人都如此欣慰地想着。
仅剩的埃及高级将领低声呵斥着将士兵们聚拢起来整队,分开成小队向四周散开,搜索是否还有幸存的敌人。
负责西部偏殿的女官已经带着侍从和侍女们迎了上来,跪在宫殿门口。
在法老王的允许之后,已经并不年轻的中年女官镇静地站起来,她谦卑地低着头,小心地引着少年王来到偏殿中本就是给法老王备用的房间里。
在表示会尽快将医师带来之后,女官退出了门外,并吩咐几位侍女迅速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热水送进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侍从们都守在了外面。
房里只有几个侍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随时等候着法老王的召唤。
亚图姆在生气吧?
一路走来,游戏都在小心翼翼地偷看那个抱着自己的年轻法老王的脸色。
他看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有着明显不快的神色,即使是他小声地叫着王兄也没有搭理他。
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身为法老王的亚图姆不会容许身为王弟的他在与埃及有关的事情上做出与其违背的行为。
琐碎小事或许能容许他任性,但是亚图姆决定的与埃及相关的事情,他绝对不可以去反对。
一直以来,他都尽可能让自己远离埃及的事务。因为他知道,就算这时的法老王如何宠爱他这个王弟,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碰触到埃及的权利这个禁域。
赛特曾经警告过他,王家没有亲情。
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尽可能地忽视自己王弟的身份,逃避他身为埃及王弟的责任。
只是现在……
此刻,他蜷缩着身子坐在床头,原本洁干净白的床布也被他蹭上了尘土和血污。
他拽了拽身上深蓝色的披风,想把它裹紧一点。
他低着头,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亚图姆用不快的目光看着他。
年少的王弟的眼眶又一次热了起来。
他咬紧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底汇聚出的泪水无论怎样忍也忍不住,连接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那泪水滴落在他膝盖上,热热的,融化开了膝头上的一点血污。
身侧一边的床突然一沉,很显然是有人在那一侧床沿坐了下来。
年少王弟的身体下意识僵了一僵。
大概是察觉到他这种反应,那只本来已经抓住他身上披风的手稍微顿了一顿。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试图拽开裹在他身上的深蓝色的披风。
他一把揪紧那裹着自己的披风,不肯放手。
他深深埋着头,但是手却死死地扯住它,不肯让人拽开。
大概是因为他的坚持,那只本来试图扯开披风的手停止了。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正好与那双盯着他的绯红色的冰冷双眼撞个正着。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盯着他的王弟。
那双大大的还略带着水汽的紫罗兰色瞳孔在瞄了他一眼以后,似乎是受惊一般立刻低了下去。
当看到他的王弟那副害怕得不敢再与他对视的模样,年轻法老王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怒意。
即使没有去看也能感觉得到那绯红瞳孔中射出的锐利目光,被盯得全身发寒的年少王弟下意识将身体在床头蜷缩得更紧。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被他的王兄强硬地抬了起来。
那双浅褐色的有力的手强行捧着他的脸,年轻法老王的声音很低,带着极其明显不快且焦躁的情绪。
“朕已经放过了那群叛逆者,你为什么还要害怕朕!”
年少王弟稚嫩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紫罗兰色的瞳孔本还带着点被惊吓的神色。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王弟那双大眼睛却是有点愕然又有点茫然地眨了眨。
……他不是在生气自己阻止他和插手埃及政务的事情吗?
呃……
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什么了?
本该十分聪慧但是在某方面却迟钝到让人崩溃的年少王弟还在使劲想着自己到底弄错了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王弟的心思又从自己身上飘忽开来。
他不悦地再一次捏紧他的王弟的下巴,用疼痛让王弟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
“朕不准你害怕朕。”
年轻的法老王说,一脸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