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的临时寝宫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几乎能撕破人耳膜的女子尖锐的惊叫, 一时不慎被马哈特大神官一把推开闯进房内而此刻正在门外踌躇不定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 下意识伸手就要将那道仅仅敞开了一条缝的大门推开奔进去。
手才碰到门,突然大门一下子半敞,马哈特大神官伫立在门口, 冷冷地盯着那两名正欲进门的侍卫。
“滚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冲着两人大吼,以大神官的身份下达了命令, 带着一脸怒不可遏的神色。
砰地一声,被重重甩上的大门差一点就砸在那两人的脸上。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只得对房间里女子连连的尖叫声听而不闻, 转身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站岗并拦住那些循声赶来的巡逻侍卫们。
房间里,相对于赛特来说一贯都被认为尚算温和的马哈特大神官此刻是一脸铁青。
“不想死就立刻给我闭嘴!”
他微微昂着下巴冲那个在床上还在尖叫连连的少女发出近乎从喉咙深处逼出来的冰冷而又带着怒火的声音。
屈居于大神官那强大的精神压迫之下的少女蓦然住口,她瞅着马哈特, 畏惧地向后缩了缩, 用被单更紧的裹住自己满是淫靡痕迹的柔软身体。然后,她又看向身边的那个刚才还在和她翻云覆雨给予她极大的两重天一般痛感与快感交替的男子。
那是一张年轻而英武的年轻男子的面容, 却不是她刚才处于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而兀自想象到的俊美的少年王。
蓦然间, 泪水充盈了她睁大的双眼,她蜷缩着身体,憋着气小声地啜泣起来。
面对发怒的大神官,年轻的男子却显得很镇定。
他随手扯过床边的衣物裹住下体,走下床单膝跪地向大神官行礼。
“马哈特大人。”他冷静地回答, “城主哈德有问题,王带着秘卫去审问他了。”
一旁本还轻轻颤动着纤细而圆润的肩更显出娇弱姿态而让人感到爱怜的少女突然一震,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 满是泪水的漂亮瞳孔盯着对话的两人。
她的脸色显得很茫然,但是眼底却流露出深深的畏惧之色——这一次却并不是针对那位不再看她一眼的大神官。
“王……他……”
她从喉咙中憋出几声破碎而毫无意义的呻吟,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马哈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瞒着他私下行动这一点让他很不开心,但是王从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他想不习惯都必须习惯……
好吧,反正只要是王想做的事情根本就没人拦得住,或者该说根本没人敢拦住。
而且王也并不是鲁莽的一个人行动,而是带着那些自小就是为王而生的经过残酷的厮杀而选中的秘卫去的,这一点多少让马哈特安心了一点。
“那你也不必……”
玛哈特撇了满是淫靡痕迹而变得皱巴巴的床铺一眼,又想起刚才外面那名侍卫对他说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做到这种程度。”
“王给予我的命令是不容许任何人察觉甚至靠近这里。”
跪地着侍卫回答。
与其说是回答更像是反击。
话里的言下之意就是那种方式是最简单方便的方法,同时,又在暗中毫不留情地指责了擅闯王的寝宫的大神官的无礼。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会给王带来荒淫无度的恶名!”
皱眉的大神官不快地喝叱道。
“属下向王禀报过这一点,王说无事。”
面对大神官的斥责,侍卫仍然低着头冷静地回答。
“…………”
马哈特大神官语塞中。
***
漆黑的夜晚,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看不清样貌,就连黑幕之上仅剩的一点星光照下来也是朦朦胧胧的。
埃及大地像是被披上一层暧昧不明的浅黑色的薄纱。
城主哈德坐在床上,身体僵直。
他的瞳孔放大到活人所能到达的极限,不时抖上一抖。
豆大的汗滴从他那尚算有着成熟男子韵味的脸颊上流下来,浸透了贴在颈上的长发。
他的目光透出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年轻的法老王双手抱胸姿态从容倚于透进房间一点微光的窗口边,
额头上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将那点微光反射到年轻的王那红宝石一般艳丽的瞳孔深处,让它看起来就像是在黑暗中发着光一般异常慑人心魄。
数名相貌平凡到看一眼就会忘记的身体矫健的男子或蹲或半跪或是侧身站立于王的两侧,面色沉静,看似神色木讷,但是那满是精光的眼以及被遮掩在衣服下绷紧的随时可以爆发的肌肉都显示出他们一秒也不会放松的警惕姿态。
铿——
斜挂于少年王的腰际的长剑的剑鞘摩擦着房间的石壁发出轻微的清脆撞击声。
它让刚才被秘卫随手扔出的一个石子从梦境中砸醒而僵硬到现在的城主终于反应了过来,哈德睁大的瞳孔忽然一抖,他猛然地翻身跪坐而起,伸手一把抓起悬挂在床沿的长剑——
刚刚抓住剑柄的手腕突然剧痛。
本是站在少年王身侧的一名半跪在地的男子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哈德抓住剑柄的一瞬就窜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哈德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勒,
微小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房间显得极为刺耳。
然后,男子一把将哈德这个身高体重都明显强于他的城主从床上扯下,反手一扭,咔嚓一声,整个胳膊都脱臼下来。那秘卫又是干净利落地一甩,按着哈德的脑袋就将其死死地按趴在地上。
脱臼的左臂被高高地反扭提起,脑袋被狠狠压着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的城主重重地喘息着。他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对准了那位和他现在的狼狈模样完全逆反的神色傲然姿态雍容立于窗前的少年王。
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那双火焰般的瞳孔注视着注定要卑微地匍匐于其脚下的他,刺痛了他灵魂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蝼蚁的神态——
无一不让哈德从心底燃烧出愤恨的怒火。
他反瞪着年轻的法老王,饿狼一般饥渴且满是煞气的恶狠狠的眼神。
诡异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挤压出来,哈德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王。
“年轻的王啊,你这是自投罗网,我的仆人们马上就会到来。”
他如此狂妄地宣称,“而你们这些冒犯我的人都将接受最惨烈的惩罚!”
随着他的喊声,门外传来不少匆匆奔来的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奔到门口戛然而止,然后,大门突然被悄无声息地打了开来。
在哈德蓦然放光的期待目光中,身姿高挑的美丽女神官迈着轻盈的步伐踏入房中。
她对那个死死地盯着自己露出错愕神色的哈德展露出一个温柔美丽的微笑,只是对此刻的哈德来说却比死神阿努比斯的微笑更加恐怖。
然后,爱西斯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法老王。
她微微躬身以优美的姿态向前方的少年王致礼,待少年王昂首示意之后才再一次直起身来。
“请恕我来迟,王。”
美丽的女神官说,从她身后的门看出去,数具尸体倒在那里。
鲜血从门口蔓延到她的脚下,荡漾在她的脚的边缘。
爱西斯的脚半截都被染成鲜红的色泽,说不清是被门口的血泊染红还是刚才一路上沿途都踏着血路走来。
她立于那一地血泊之中,毫不在意地对那阴毒地盯着她的哈德露出明艳的笑容。
…………
前来这座城市不久,年轻的法老王就敏锐地察觉到城主哈德的不对劲。
但是,考虑到泄密的可能性,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将这件事和他的大神官们进行商谈。
虽然跟随在亚图姆身边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心腹,但是哈德毕竟是这座城市以及府邸的主人。如果哈德在房间里安排了窃听的暗门或是其他暗道,他们也无从知晓。
已接受哈德献上的‘女儿’侍寝来降低哈德的警惕,更以此为借口将闲杂人等驱逐到寝宫之外不允许接近半步。
而亚图姆却自己暗中与心腹侍卫交换,半夜潜入哈德卧室将其掌控住。
爱西斯女神官的到来也并没有让年轻的法老王感到意外,如果说几个大神官里有谁能猜到他今晚的布置,那也只有这个心思慎密而敏锐的女神官。
不过想必玛哈特已经撞破了……
至于赛特,很可能还待在自己卧室里怄气。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到,只是我实在是很好奇。”爱西斯说,对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一笑,“毕竟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哈德的女儿有那么美貌的传闻啊……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他的女儿应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因病去世了。”
然后,她转过头来。
“所以,我实在是猜不到,得到王的恩宠被允许侍寝的那个女人是你从哪个地方找来的‘女儿’?”
她说,明亮眼波流转,轻轻落到被狼狈地压趴在地面的中年城主身上。
“哈德,或许……你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无视女神官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问题,哈德发出古怪的笑声,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王。
他的脸上充盈着像是生命力被灼烧而骤然沸腾的诡异的红艳之色。
“年少自负的王啊,不肯接受伟大的我神的荣光注定迎接你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被欲望和野心笼罩而扭曲的激动的面容,让那张本该算是英武的脸显得极为可怖。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他已身在他妄想中的世界。
“只要你一死,我就是君临天下的王!”
“放肆!”
毫不在意那淡淡笑意骤然消失变成一脸冷色的爱西斯女神官掷地有声的怒斥,哈德的脸已涨红得近乎病态。
他拼命挣扎着,向眼前的少年王伸出手去。
“只要献出你的性命,伟大的我神允诺我的王位和力量马上就会属于我——”
彻底无视于哈德此刻近乎疯癫的呐喊和胡言乱语,年轻的法老王一双锐利的剑眉忽然皱了起来,垂落在他胸口的黄金积木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而在那微弱的金色光芒的笼罩下,亚图姆看见了若有若无从哈德睁得大大的瞳孔深处蔓延缠绕出来的墨黑的细丝般的雾气。
那雾气是浓郁的,深深地侵入到哈德眼底,像是已经浸透了哈德脑子一般。
他略一沉吟,上前一步俯下身来。
他身侧的几个秘卫身体微微一动,但是却没有动作。
只是在彼此对视一眼瞬间交流了彼此的意识之后,立刻就有一名秘卫上前,在法老王俯下身来之前就先一步将哈德伸向法老王的那只手一下子也扭脱了臼,并伙同原来那名按着哈德的秘卫一起将哈德整个人死死地压住,让其彻底动弹不得。
年轻的法老王浅褐色的细长的手指按在了在旁边的人看来不过是布满了血丝的眼上。
然而,在接触的那一瞬,因为少年王俯身而垂落在哈德脸颊旁的黄金积木骤然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亚图姆看着那缠绕着哈德的只有在黄金积木发光时他才看得到的黑色雾气被金色光芒驱散了不少。
哈德突然发出咦的一声,那病态般的神色变成困惑的表情,眼底的疯狂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他停止了挣扎,怔怔地趴在地下,目光显得很是恍惚。
“王?”
爱西斯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道。
显然她也看出了哈德的不对劲。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收回手站起身来。
他说:“叫马哈特过来。”
……………………
这一宿的不眠之夜,大多数人都没有睡好。
快天明的时候,已经对哈德进行了详细检查的马哈特回来向法老王汇报。
“王,您还记得……”
玛哈特才说了半句话,却是顿了一顿,脸上神色有些犹豫。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却也不得不重新提起。
“还记得……当初王弟殿下曾经中过的那个诅咒吗?”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高座之前,微微俯身,以俯视全局的目光在面前那张地图上扫视着。
在玛哈特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手中的笔刚要向地图左上方的一处点去。
蓦然重重一顿,不慎之下骤然点下的笔尖差点将那张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绘制而成的珍贵的战争地形图戳出一个洞来。
然后,那支笔抬了起来,在半空中悬了许久。
埃及的少年王在沉默,他低着头,纯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大半的脸。
只能看见那浅褐色的下半边脸上,有着锐利线条的唇紧紧地抿着,让少年王那与生俱来的魄力越发让人感到畏惧。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桌前,一手紧紧按着桌上的地图,握笔的手悬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仍旧是一眨不眨地落在桌上的这张地图上,半晌都没有移开。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朕会保护你。】
都说王者之言一言九鼎。
他却从未能实现他的承诺。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