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动了起来, 连带着整个世界仿佛都颤抖了起来。
颤抖的世界的中央, 黑发的少年站在那里,纤细身躯巍然不动。
明亮刺目的金色阳光照下来,却在落在他那柔软飞扬而起的黑发的一瞬尽数被吸了进去。
少年站在那里, 四面八方的光华都仿佛被他吸尽了一般,异常突兀。
他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无法移开视线。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立于此间。
墨染似的瞳孔, 深不见底, 边缘却隐隐有光泽浮现。
黑发少年注视着浮在他身前的透明身影,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而被迫再一次以灵魂状态出现的游戏却是咬紧了牙, 近乎透明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与之对视。
墨色的瞳孔深处突然掠过一道极浅的浮光。
几乎是同时突然从身后响起的一声轰鸣让游戏没时间再怒视邪神, 反射性地错愕地回头。
一道狰狞而巨大的裂口从游戏的脚下延伸出去,并迅速向远处迸裂。
大地在轰鸣声中战栗着, 荒漠上的戈壁石堆纷纷坍塌, 碎了一地。
而巨大的爆裂声传来的地方此刻已是被一片崩塌的碎石覆盖。
“王兄——”
再也顾不得身后那个最为危险的存在,游戏飞掠向那片被塌裂的碎石掩埋的地方。
很快的,他松了口气,他已经看到不远处那个俯卧在地的身影。
他漂浮在失去意识的亚图姆身前,伸出手想要碰触对方。
透明的指尖穿透了亚图姆的身体, 游戏的手呆滞在半空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面色僵硬而不知所措, 慢慢地,他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抿紧了唇,微微收缩的眼无法掩盖住此刻眼底难过的神色。
他无措地悬浮在空中,唇抖了一抖,终是忍不住再一次大喊了起来。
“王兄!”
虽然那一瞬间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来袭而避开了那一击,可是,那股袭击而来的强大力量的余波仍然让年轻的法老王短暂性地失去了意识。
外界传来的呼唤声让他逐渐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他一手撑在地上支起身体,一手痛苦地按在头上。
脑内一阵一阵涌上来的撕裂的剧痛让他的眉眼都缩紧了起来。
上方再一次传来的呼唤声让亚图姆强忍着这种几乎会让人彻底昏死过去的剧痛抬起头,还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了游戏的脸。
那张略有些稚嫩的脸看起来有些奇怪,紧紧地抿着唇,尽管想要努力隐藏还是无法控制泄漏出难过的神色。
亚图姆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脑中难以忍受的剧痛,另一个方面是因为他总觉得他看到的游戏有些不对劲……
一手按着头,亚图姆身子微微一晃,还是站起身来。
另一只浅褐色的手向眼前那张仿佛在强忍着几乎就要哭出来的稚嫩面容伸去。
就像不久之前一样,摸一摸对方的头。
他不喜欢看到那张脸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那让他很不舒服。
浅褐色的指尖从白色的颊上一透而过,代替了记忆中温暖柔软的感触的是冰冷的空气。
绯红色的眼蓦然睁大,那只本是按着疼痛的头的手猛然向前伸出——
它再一次穿透了身前少年的胸口,透胸而过。
而年轻的法老王因为手向前伸得太急太猛而连带着向前的身子都跟着一晃。
漂浮在半空的少年浅紫色的眼看着他,本只是抿紧的唇已是紧紧咬住,那眼底难过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尽数透露了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睁大了眼看着游戏,他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动作也很迟钝,似乎对他现在看到的情况反应不过来。
他的目光从游戏身上移开,却没有再聚焦到任何一点,整个人都看起来恍恍惚惚的没有知觉。
他的唇微微张开,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唇微微一颤。
亚图姆突然之间抬起双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头,眉眼剧烈地扭曲着,绯红色的瞳孔之中沸腾得就如同是烈火灼烧一般滚烫得厉害。
“魔物……”
他一张一合的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赤焰的瞳孔睁大到了极限。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指尖深深陷入皮肤之中。
“魔物……不会背叛朕。”
浅褐色的俊美的脸此刻因为疼痛已经扭曲到了极限,渗出来的汗水浸透了鬓角纯金色的发丝。
手指深深地陷入到金色的发丝之中,紧紧地闭上眼的少年王发出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额头突兀地浮现出来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一明一暗地闪耀着暗金色的光,似乎竭尽全力想透出来。
可是一道深红色的屏障一次又一次将它拦住。
低吼声一点点从少年王的喉咙深处震荡出来,像极了陷入陷阱的绝地而拼了命挣扎的野兽之王的怒吼。
亚图姆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额头隐隐看得见暴起的青筋,他的唇已泛白得看不到丝毫血色。
一声从虚空中传来的听不见的某种东西的破碎声——
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一跃而起,在亚图姆的额头绽放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被汗水濡湿的纯金色发丝贴在浅褐色的肌肤之上,按着头的双手松开,放下,年轻的法老王慢慢地抬起头。
被赤焰灼烧为红宝石的溶液的绯红瞳孔燃烧着滔天的怒焰,它让那一抹鲜红的色泽艳到了极限,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可胜过其的绝艳。
看一眼,就仿佛能将人焚烧殆尽为灰烬的灼热。
庞大无比的魔力从他周身汹涌而起,如铺天盖地袭来肆虐天地之间的龙卷风,狂暴地覆盖满了整片大地。
亚图姆伸出手,一把抓住身前还在怔怔看着他的游戏的手。
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游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一倾,被亚图姆强行拽到了身边。
他仰起头,本来几乎已经绝望的他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此刻仍旧是一副傻傻的表情盯着亚图姆那张毫不掩饰自己怒火的脸。
王兄能碰到他……是因为恢复力量了?
游戏这么想着,本该高兴的他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一抹不详的预兆。
亚图姆的记忆和力量都回来了,他应该觉得庆幸才对。
可是从心底泛出的那种心惊胆战的不安感到底是……
一声贯穿天地的怒吼声将游戏从恍惚不安中唤醒,游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亚图姆护在了身后。
少年王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游戏突然急了,他使劲扒开亚图姆的手臂想向对面的邪神看去。
再一次从上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吼声让游戏下意识抬起了头——
天空之上,来自最深的黑夜而点缀着最艳的血色的魔龙张开它巨大的龙翼以最为优雅从容的姿态在空中盘旋。
它庞大的身影笼罩着大片大地,可是从它龙翼的缝隙中泄露的直射下来的阳光却刺痛了游戏的眼。
在游戏发怔的那一会儿,亚图姆已经将自己最强的仆人召唤到了人间。
在没有黄金积木无法呼唤三神降临的现在,刚多拉就是他最强的仆人。
周身仿佛被愤怒燃烧的火焰簇拥的少年王站在大地之上,与对面的邪神对峙。
他该有一点安心的。
刚多拉一定可以带王兄离开这里的。
游戏如此告诉自己,却无法抑制住在心底里蔓延滋生的在看见刚多拉的一瞬越发心慌意乱的感觉。
他扣紧自己左臂的手指无法抑制地深深地陷入肌肤之中,指关节拉扯到了极限。
有什么根本无法阻止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却又想不出来那是什么。
突然之间,扣紧自己手臂的手指一僵,游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还没有埃及王室血脉,明明只是普通人的他可以召唤出刚多拉?
脑中微微一动,几乎是反射性的,游戏抬眼直直地向站在对面的邪神。
一如当初,黑发的少年安静地站在裂开的大地之上。
四周碎石坍塌了一地,天空之上魔龙嘶吼,还有那明亮刺目的金色阳光,都无法侵入他的身边。
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他的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
墨染的瞳孔,在和宿主的浅紫色瞳孔对上的一瞬,终于轻轻地漾开了一点气息。
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似笑似淡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的情绪。
然后,黑发的少年缓缓地闭上眼。
“吾给过机会了,宿主。”
他说,语调平静而没有丝毫起伏。
吾已经给过法老王活下去的机会了,宿主。
可惜他不要。
邪神重新睁开的眼看向一脸怒意看着自己的年轻法老王。
他墨染的瞳孔之中,透出一抹似轻蔑似冰冷的神色。
“吾顺应宿主的意愿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在当初觉醒离开王宫之前的那一击中,邪神在重伤了法老王的同时,也封印了法老王的记忆和力量。
作为人类,邪神可以顺应宿主的意愿让其活下去。
“法老王,你不该打破吾的封印。”
作为法老王,那便是妨碍他的存在。
他不容许任何妨碍他的存在,哪怕是宿主。
年轻的法老王和埃及的神灵对峙,哪怕是那震慑大地的压迫感汹涌袭来,也未让法老王的脸色有半分动容,虽然他身侧攥紧的手背上已勒出了青筋的痕迹。
绯红色的瞳孔灼灼的,如初生的明艳朝阳的霞光几欲刺透邪神的黑暗。
他让邪神平静的黑瞳之中浮现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
他毫不畏惧地以他那张仿佛有怒火在跳跃的年轻面容面向着对方,一言不发。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抬手,指向天空之中刚多拉的方向——
埃及王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一下,又一下,他几乎都以为他的心脏会撞破他的胸口跳出来。
他没有看到亚图姆抬手向天空之中的刚多拉下达命令的姿态。
他的眼一直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面黑发少年那张熟悉之极的面容。
心脏在那一瞬狠狠一颤,埃及王弟蓦然睁大的眼看着黑发少年的唇角忽然上扬起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手指抖了一抖。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那频率快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空之中那融合了最黑暗的夜空和最艳丽的鲜红两种极端却又呈现出异常美丽姿态的魔龙向地面的黑发少年俯冲而下——
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从刚多拉头颅上透出来,一瞬间粉碎成了金色的粉末——
刚多拉落到了黑发少年的身前,敛起锋利的巨爪,硕大头颅匍匐于地——
面目可怖狰狞的魔龙以最为虔诚的姿态匍匐伏地于黑发少年的脚下——
并非是匍匐于法老王脚下那般臣服的姿态,从魔龙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的咕噜声仿佛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在向自己的亲人倾诉着自己委屈。
它敬畏地伏在黑发少年的脚下,却分明透出想要亲近对方的情绪。
它低低地呜呜地叫着,不停地晃动着头,看起来本该极为骇人的灯笼般大的眼看着黑发少年流露出激动而委屈的神色。
【刚多拉的全名为,破坏之龙刚多拉。】
如是被黑夜浸染的最为纯粹的黑发因为从颊边擦过的气流而轻柔地在墨染的瞳孔上掠过。
黑发少年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匍匐于脚下的魔龙巨大的头颅之上。
他和它的背后,是一片崩塌碎裂的大地。
他说,
“破坏之龙刚多拉,为吾创造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