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残缺的石柱倒塌在地, 碎石破瓦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倾斜了大半的青石地面, 部分地方因为刚才剧烈的震动或是凸出或是凹陷进去,坑坑洼洼的一片狼藉。
一团浓厚的黑色雾气在长廊的一角翻腾着,简直就像是将那一部分长廊整个吞噬了进去。
它的上方, 黄金之眼高高地悬浮在其上,带着诡异血色的金色光芒撒下来, 笼罩着这片阴冷的黑色雾气。
一具干瘪的老人尸体安静地躺在离它不远的石壁下。
从巨大青铜门前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蜿蜒长廊更是让人觉得空旷, 静悄悄的, 鸦雀无声,越发显得诡异。
喀啦——
近乎死寂的空旷长廊的一角突然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如同把整个庞大的长廊从僵硬中惊醒一般的突兀。
发出轻微响声的角落的石壁似乎动了一动。
咔嚓——
随着紧接而来的再一次的响动, 沉重的石头彼此摩擦时发出的迟缓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中响起。
一块一人高的大石板缓缓向旁边挪开, 于是那块本看起来没有丝毫缝隙的青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石板才稍微挪开了一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从那点缝隙中一跃而出。
它高兴地在地面上打了个滚,也不管那尘土沾了它黑亮的毛皮一身。
然后, 它蹲着正坐起来, 黄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仰起毛绒绒的小脑袋向已经完全敞开的洞口瞅去。
“喵~~~”
一名少年从洞口走了出来,犹如黄金融化而成的最为纯粹的金色发丝在长廊微弱火光地照耀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辉。
贴着他白色肤色的颊的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环晃动着,虽然相较与那头明亮的金发来说颇显暗淡,但反射出的光也照亮了少年冷峻的颊。
他站定, 深色的瞳孔环顾了一下四周。
刚才让他摔下去的陷坑机关残留的裂口就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旁边,则是老人的尸首。
亚顿的目光在翻腾的黑色雾气和悬浮在上空的血金色黄金之眼上一掠而过, 然后他回过头来,向他刚才走出来的石壁里的暗道看去。
暗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外面长廊的火光晃动着偶尔透进去几分。
漆黑的暗道深处,几个有着人的轮廓的黑色影子隐约在微光中浮现出来,若隐若现的似乎在那里,但是仔细一看却又看不清楚。
那些人影似乎都是跪伏于地,向着亚顿的方向。
亚顿点了点头,示意它们离开,那些黑暗中的影子便站了起来,陆续退开,消失隐匿在暗道深处。
他看着它们消失在黑暗中,若有所思,深色的瞳孔深处一抹让人看不清楚的奇异的光华一掠而过。
然后,他转过身来,唇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扬。
亚顿摔下陷坑的时候,小黑猫艾玛也不小心跟着摔了下去。
虽然亚顿及时用自己剩下的那一只金色耳饰储存的魔力破坏了下方的陷阱,得以安全落地。但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漆黑之地中,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方位,更别说找到出路。
他正在犹豫之时,数十个若隐若现的透明影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那些殉葬而死的侍卫们的灵魂飘浮在黑暗之中,恭敬地向他们主人的血脉后代下跪。
即使已经过去如此之久的时光,忠诚的侍卫们仍旧不知疲倦地守护着他们法老王的墓地。
哪怕是死亡,它们也追随在伟大的阿赫摩斯王的身边。
它们将亚顿带回了这里,然后再一次隐匿在黑暗之中。
亚顿向前几步,来到老人干瘪的尸身旁边。
他弯下腰,摸索了一下,从老人腰间拿出一把沉甸甸的黑色钥匙。
黑色钥匙插|进那雕刻着神秘符文的黑铁锁铐中,微微一扭,咔嚓一声,亚顿手腕上沉重的黑铁锁铐随之打开,摔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随手将黑铁钥匙扔掉,白色肤色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勒痕,被粗糙的黑铁手环磨破的地方还有凝固的血痕。
活动了一下手腕,亚顿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束缚他魔力的手铐一去,他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很多,脸色也明快起来。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后,亚顿转身,向上空伸出手。
明亮的金色发丝因为某种看不见的气息地散开而飞扬起来,他深色的瞳孔注视着悬浮在黑色雾气上空的黄金眼。
就在他那深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是有透明的火焰突如其来猛烈燃烧起来的瞬间,本是稳稳悬浮在空中的黄金眼颤了一颤。
它动了一动,看起来似乎颇不甘心的样子。
它又挣扎了一下,可是却使亚顿瞳孔深处的透明火焰燃烧得越发炽热。
很快,黄金之眼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弧度,向亚顿的方向飞了过去。
在空中荡了一荡,它像是被大人抓个正着的正在捣蛋的孩子,带着点不甘心却又无法反抗只得一副乖巧的模样落在亚顿伸出的手心里。
它闪烁的光芒逐渐消失,安静了下来。
亚顿握起手,把它牢牢抓在手中。
“喵~~”
小黑猫在那股吞噬了长廊一脚的翻腾的黑色雾气四周打着转,却始终不敢靠过去,只好可怜巴巴地喵喵叫着,长长的尾巴也焦急地甩了起来。
亚顿走过去,沉思了一下,伸手向那团黑雾探去。
一道雾气飞快地弹出来,化作诡异可怖的模样,掠过他迅速缩回去的手,像是猛兽般在他的手背上撕咬开一条不浅的口子,鲜红的血立刻流了下来。
“如果是下面……难道是……”
因为上次来过这个墓地,所以亚顿在离开后多少查阅了一下关于阿赫摩斯王墓地的资料。
看着眼前这团很明显是强大的怨气所凝聚而成的黑暗的力量,他也大概猜出了那数万名修建墓地的奴隶最后的下场。
“最下方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握着黄金之眼的右手伸出来,靠近翻腾不休的阴森黑雾。
这一次,黑雾不再冒出一丝撕咬他的手,反而像是在惧怕黄金眼一般稍微缩进去了一些。
黄金之眼在他手心里一亮一暗地闪烁了起来。
【游戏,能听见吗?】
解放的庞大魔力轻易就操纵了黄金眼,亚顿的思绪凭借黄金眼的力量穿透了这些怨气凝聚而成的黑暗力量,延伸到了黑雾的最底层。
他无法看见下面的情形,却能感觉到思绪越是下沉,那股黑暗的力量就越发庞大。
到了最底层,连他都开始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不过还好,他顺利的和被困在下面的两人建立起了联系。
黄金眼漂浮起来,上升到半空中停了下来。
在亚顿魔力的操纵之下,黄金眼轻易地撕裂了那股浓郁阴惨的黑雾,将它猛然绽放出的金色光芒笔直地向下射去。
它和黄金积木力量的汇聚打开了一条从那股庞大怨灵所制造的困境逃离的通道,但是支持这个通道所需要消耗的魔力是如此庞大,逐渐让才刚刚恢复一点力量的亚顿有些力不从心。
光的通道不稳地动摇了起来。
亚顿感觉到了几股纠缠住法老王的黑暗能量,也察觉到自己有力竭的危险,黄金眼撕裂的地方在逐渐重新被黑雾反噬。
他心底不禁涌起了一丝焦虑。
但是,这一点焦虑在下一刻就被愕然所取代。
只是已经没有让他诧异的时间了,光的通道摇摇欲坠已经到了极限,他反应极快地伸出手,抓住在最后一刻被吸到洞口边的游戏,一把将其从黑雾中拽了出来。
因为过于焦急而用力过猛,他抱着游戏站立不稳一下子向后摔倒在地上,力量用尽的黄金眼也啪嗒一声摔落在石地上,滚了一滚,才停了下来。
大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整座地下王宫似乎都在摇晃。
坍塌了半截的石壁彻底翻倒碎裂,无数的石柱也纷纷倒塌下来。
黑色的雾气冲天而起,突然迅速地凝固。
它就像是刚才还在炼炉之中被灼烧得沸腾飞扬的黑色铁汁,在一瞬间被泼上冰水而迅速冷冻凝固成坚硬的黑铁。
它就像是一座黑铁的山峰从下方冲破地下王宫冒出来。
它要将埃及的法老王镇压在这座巨大的黑铁山峰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
【为什么要放手……】
那是掩埋在地底的最深处,没有出路的绝境。
除了腐臭的空气和堆积如山的白骨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地。
被黑雾硬生生从上面拖下来的那半截石柱因为刚才大地剧烈的震动而倒塌成了碎石,连同挂在上面的火炬一起,摔得粉碎。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稀感觉到阵阵似乎能浸透灵魂的阴冷的风在黑色洞穴之中呼啸来去。
有许多看不见而又诡异可怖的气息在黑暗中疯狂地胡乱地徘徊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将他一起带下来!】
像是从嘶哑的老人喉咙扯出来的声音,又像是阴风呼啸而过的诡异声音在黑暗的洞穴之中回荡。
它像是从四面八方扑向少年王,又像是尖利地在少年王耳边嘶喊。
【只有他一个人能得救,你却单独被留下来,不会不甘心吗……】
【一个人待在这里多寂寞,为什么不把他一起拉下来……就像我们对你所做的那样。】
“别把朕和你们这些废物相提并论。”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轻描淡写。
他在黑暗中站着,孤身一人,各种诡异的气息缠绕在他四周,时不时呼啸而过。
身处这种几乎会让普通人发疯的可怖场景,年轻的法老王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绯红的瞳孔里透出的目光很冷静,似乎并未因为失去了唯一逃生的机会而有所动摇。
他的语气很冷淡,也很平静。
然而,就是少年王如此平静的一句话,却让那股庞大的黑暗力量疯狂暴涨了起来。
怨灵们在这一瞬猛地发出几乎能撕裂人的灵魂般恐怖的厉啸。
它们已经彻底被少年王的傲慢所激怒。
傲慢?
那不过是它们仅剩的一点卑微可怜的几乎腐烂的自尊心,自以为是地将年轻的法老王的那句话认定为傲慢。
少年王的语气并不傲慢,脸上也并未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只是随意指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根本没有掺杂上轻蔑之类的个人感情。
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从容姿态。
可是就是这样的态度,偏偏比轻蔑的语气更为毒辣,更让人羞耻难堪。
少年王甚至连不屑这一点轻微的感情都懒得给予那些被法老王认定为如蝼蚁般卑劣低微的存在。
它们为此而恼羞成怒。
【你以为你还能傲慢多久……马上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
【很快……你就会和我们融合在一起……】
忽视那从四面八方扑来的像是在对他咆哮的声音,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手,指尖按在戴在他额头上的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
顿了一顿,他将黄金头饰摘了下来。
黑暗之中突然闪过一道极暗的光华,少年王额头浮现出的荷鲁斯之眼的符号印记发着光,微弱的暗光照亮了少年王浅褐色的脸。
几乎是同时,在荷鲁斯之眼的符文发光的一瞬,少年王的黄金耳饰、黄金臂环、黄金手环等全身的黄金饰物都发出光来,一下子就将缠绕在少年王身边的一阵阵阴冷的黑暗气息驱逐开来。
更确切的说,发光的是黄金饰物上无数细小而神秘复杂的符文。
可是它们发光似乎并不是为了驱逐少年王身边的黑暗,反而更像是在与少年王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暗色流光僵持,努力想要将法老王的魔力压制回去一般。
【怎么……你……你居然是自己把魔力封住的!】
巨大的咆哮声让这个满是白骨的洞穴再一次剧烈的震动起来,一些碎裂地骨头簌簌摔烂了一地。
那声音是震怒的,但是明显透出恐慌和惧怕。
它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法老王身上那股虽然被黄金饰物上的咒符压制住却明显庞大得不可思议的魔力。
服侍少年王的侍女已经不记得,法老王是从何时开始,就连晚上睡觉也会佩戴着耳饰、手环、脚环等黄金饰物。当然,对此她们也不敢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年少的王弟却大概还记得,年轻的法老王在某一次陷入数天的昏睡不醒的事情之后,从此黄金饰物几乎不离身。
那是西蒙大祭司特地为他打造出来的可以封印他的魔力的黄金饰物。
少年王的魔力实在太过庞大,虽然战胜了盘踞于他灵魂之中王魂,但是年轻的法老王在醒来后,魔力仍然隐约有着失控的迹象。正是因为如此,西蒙才打造了那几件黄金饰物,以古老而特殊的咒法封印住了亚图姆一半的魔力。
只是西蒙没有想到,不愿让王弟离去的少年王为了控制三神勉强使用了他自己所无法控制的全部魔力。
若是无法承受住那庞大的魔力,他的身体就会被撕裂。
黄金咒符的饰物们在那一瞬间做出反应,强行封印住了亚图姆全部的魔力。
这便是当初爱西斯为何无法查探到法老王魔力的原因。
西蒙知道这件事,也曾经嘱咐过亚图姆暂时不要动用魔力,因为黄金咒符的饰物已经到了所能承载的力量极限——若是亚图姆一定要强行动用魔力,它们立刻就会粉碎,那么法老王庞大的魔力就再也无法压制。
魔力一旦失控,那毁灭性的力量足以直接摧毁掉一座埃及王宫。
此刻,亚图姆手腕上发光的黄金手环上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它们已经再也承受不住那股被它们联手才能勉强压制住的庞大魔力。
【……住手!】
恐慌的喊声来自于黑暗之中。
【你知道这样的后果么……你以为就凭你可以控制住这股魔力?!】
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努力想要制止那股像是滔天的洪水一般即将破堤倾泻而出的魔力。
【你的身体会被撕裂,被撕得粉碎!】
【立刻住手啊——】
少年王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印记依然在不紧不慢地闪烁着暗淡的流光。
与之相反,那雕刻在黄金饰物上的细小繁杂的符文的光华却闪耀的越发明亮,碎裂开无数细小裂缝的黄金饰物微微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地扭曲的哀鸣,就像是在濒临极限的最后燃烧着最后一点力量。
【停下……停下来!】
黑暗中传来的凄厉而慌乱的咆哮声在做最后徒劳的挣扎。
【我放你出去!给我停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黑暗之中,笔直挺拔的身躯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发光的黄金耳饰微微颤抖着,将他浅褐色的俊美容颜照耀得异常明亮。
“没有人可以命令朕。”
少年王如此回答,在他周身盘旋的气流让他深蓝色的披风像是在呼啸的狂风中一般飞扬起来,他额前金色的发丝在狂乱的气流之中疯狂舞动着。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之中似乎能看到艳红色的炽热火焰在燃烧,它将落进瞳孔之中的黑暗之色灼烧得干干净净,让少年王的瞳孔呈现出更甚于红色宝石溶液纯粹的艳丽赤红色调。
他锐利而明亮的目光无所畏惧地向前,像是能穿透一切让隐藏在黑暗中的腐朽灵魂为之战栗。
【不!住手————】
黄金手环在浅褐色的手高高举起的一瞬间崩裂粉碎成无数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在黑暗中撒了一地。
如同太阳神拉降临一般刺目的金色光辉铺天盖地,像是无数道利剑,轻易就撕裂了那沉重腐朽的黑色幕布。
从年轻法老王抬起的手中闪耀出的像是最纯粹的阳光燃烧出的炫目而炽热的光芒以势如破竹的迫人气势,一举攻占下黑暗的全部领地。
无人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