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步伐稍稍一缓, 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便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他就这样突然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走在他前方的少年王已经来到了大祭司的身边,而他离那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可是他就这样站着,看着大殿的目光有些茫然, 身体却一动不动。
拉兹抬头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神殿此刻极为空旷,刚才也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这里回响。朝日的阳光从巨大的天窗照下来, 在四面八方的黄金饰物的折射之下, 让这个大殿充斥着明亮的光辉。
她快走了两步,靠近年少王弟的身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落在王弟颊上的阳光亮到极致的原因,王弟的脸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身前的地面, 可是目光看起来很涣散, 并没有聚焦起来,那张稚嫩的面容难得流露出沉重的神色。拉兹看到他用左手抓紧了自己的右臂, 勒得很紧。
王弟的唇也抿得很紧, 细长的睫毛时不时轻微地颤一下。
“王弟?”
拉兹轻声喊道。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在这个寂静空旷的大殿上却异常突出,立刻就让前方祭坛之下那正在交谈的埃及最为尊贵的两个人同时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可是即使是如此突兀的叫声,距离拉兹最近的王弟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然低着头,阳光在他的发丝上闪耀着金子般细碎的光点, 太过明亮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王弟殿下——”
拉兹再一次加大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恍惚中的游戏,他愕然转过头,看向拉兹, 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如此大声地呼唤自己。
他大概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在刚才那一瞬的异常和恍惚。
拉兹细长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您不舒服吗?”她看着游戏问道。
“哈?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的游戏赶紧摆手,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没有,没什么,只是早上起得太早现在还有点犯困。”他笑着解释,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失神,立刻抬脚就想向亚图姆和西蒙那边走去。
少年王和大祭司并未察觉刚才游戏不自然的神色,站在他身边的拉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王弟急忙辩解,眼底带上了一点慌张的神色,拉兹再次皱了皱眉,可是她并未追问下去。很显然,王弟并不乐意承认自己刚才的异常。
她稍稍思索了一下,飞快地伸手,一把拉住刚向前走了一步的王弟。
“王弟殿下,您忘记了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她对回头有点慌张地看着她的年少王弟说,伸出手,露出一对青铜打造而成的雕纹精致的生命之符样式的耳饰。
“这个?这个不是你……”
游戏刚一开口就立刻被拉兹打断。
“这个本来就是送给您的东西,只是您离开得太匆忙,忘记将它带走。”她微笑着说,“将它送给您的人自然是希望它仍旧是由您来使用。”
拉兹一边说,一边已经抬起手来,看起来是想现在就为游戏戴上去。
游戏一直以来都不是很习惯埃及沉重的耳饰,而且在这个场合做这种事似乎不太对。他一开始是打算伸手把耳饰接过来,但是拉兹的手伸过来时,他一眼看到那对耳饰,脑中便下意识浮现出那个有着金子溶化般美丽金发的少年温柔的笑容。
年少的王弟迟疑了一瞬,女子纤长的手指已经触及了他白色的耳垂,冰凉的金属突如其来贴在他温热的耳上的感触让他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抬起的手放了下来,似乎是认可了拉兹为他戴上耳饰的举动。
空旷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很快戛然而止。
啪——
有着金属特有美丽光泽的耳饰在空中高高飞起来,划过一个长长的弧度摔落在白石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又在惯性之下滚了一滚,这才停下来。
拉兹被猛然拍开的手臂上有着清晰的被打红的印记,她有些吃惊地看着那突然疾步走过来的法老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迅速低下头安静地站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她攥紧右手,又松开,眼角微微撇了一眼地面剩下的那个耳饰。
另外一只已经在刚才被她戴在了年少王弟的左耳之上。
“王兄……”
“别轻易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身上!”
“啊……”
很明显还未从刚才突然发生的那件事里反映过来,年少的王弟抬起头注视着此刻站在他身前的少年王。
他和那双带着明显怒意的绯红色瞳孔对视,那张稚嫩的面容此刻竟是透出一丝惧意。
阳光从年轻的法老王身后照过来,簇拥着四周,让少年王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于是那艳红色瞳孔在阴影中越发给人一种尖锐刺痛的感觉。
金色的阳光刺进游戏睁大的浅紫色瞳孔里,那一瞬,法老王倒映在他眼底的身影仿佛和不久之前同样也是身处此地此时同样也是站在他身前的那个冷酷的王者重合——
年少王弟的指尖突兀地微微一颤。
他看见那只浅褐色的大手向他伸过来,手的阴影落在他仰起来注视着亚图姆的眼里,那手突然间像是变得极为巨大,铺天盖地完全遮蔽了他视线里所有的阳光。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惊恐地跳动了起来。
他的脚不听使唤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手下意识猛然抬起来交叉护在自己面前。
这一瞬,他的身体绷得很紧,以一种完全是在警戒对方的防备姿态站着,拒绝对方的接近。
年轻的法老王不过是因为不悦所以才伸手想要拿下王弟左耳上的那只耳饰而已,旁观的两人都看得清楚,自然明白法老王的目的。
可是下一秒年少王弟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让他们一怔,顿时都有些吃惊,而伸出手的年轻法老王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西蒙大祭司深深地看了游戏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没说什么,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而对此情形并不太了解的拉兹的脸上却是带上了些疑惑,她的目光在法老王和王弟之间游移着,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刚才那一瞬的举动完全是年少王弟的身体自己反射性做出的反应。
所以当游戏回过神来,那因为一时的心悸而瞬间罢工的脑子也终于回复正常之后,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他赶紧放下做出防备动作护在头前的双臂,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进来这个神殿他就一直觉得不舒服,接二连三的走神。
果然他心底深处还是会对这个地方感到抗拒,早知道那时候应该换个地方……本来这么大的神殿就他们几个在这里,已经让他觉得很不自在……要是找个小房间就好多了。
游戏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冷不丁右手被人一把抓住向前一拽。
他一个没防备,脚步向前踉跄一步,顿时一头栽进亚图姆的怀中。迎面撞上的结实胸膛一下子就把他的鼻子撞得酸痛不已,眼底迅速浮起一层浅浅的雾气。
“……王兄?”
游戏赶紧把双手按在亚图姆胸口,使劲想要直起身来站稳,可是那抱着他的双臂很紧,他根本就挣扎不开。
他揉了揉酸疼的鼻子,仰起头向上看去。因为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会让他那本就在生气的王兄怒火更胜,他那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向少年王,或许是希望能用装傻这一招蒙混过关。
……虽然可能性真的不大。
年轻的法老王红宝石般艳丽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眼底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触了一下游戏的颊,又迅速离开。
他又看了游戏一会儿,手指这才再一次贴上了那柔软的颊。但是少年王的手并没有动,只是用眼专注地看着他的王弟,想要看清游戏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游戏又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亚图姆想做什么。
少年王仿佛是试探般轻轻抚摸了一下游戏的颊,指尖探入柔软的发丝之中揉了揉。当他看见那双浅紫色的瞳孔只是困惑地看着他,眼底之中并没有他猜想的畏惧和害怕时,心底深处突然就有了一种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再一次揉了揉游戏的发,亚图姆低下头,看起来好像是想要亲吻他的王弟的额头,可是不知为何又在半途迟疑了一下,最终将他的唇轻轻贴上了王弟温软的颊。
埃及的少年王那不顾场合的自我举动再一次成功的让年少王弟的脸涨红了起来。
他不自在地偷瞄了站在前面的西蒙一眼,当发现西蒙的目光已经向这边看过来而亚图姆还有继续下去的意向时,他赶紧用手使劲地拽了拽亚图姆的衣服。
“王兄……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吗,我现在赶快把事情说完好不好?”
游戏小声说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刚进神殿的时候那片从心底浮出来的阴影,以及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对亚图姆的畏惧感。
原本在刚才还觉得很难开口说的话,现在却可以顺利地说出来。
“西蒙大祭司,赛特说,是你告诉王兄关于‘死者苏生’那块石板的事情的。”
西蒙深深地注视着王弟,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要如何使用它吗?”
西蒙摇头,他说,“我只知道那需要栗子球的力量。”
“是的,只有栗子球才能发动那块石板。”年少的王弟继续说,“但是不仅仅是如此……”
话说到这里,游戏突然顿了一顿。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西蒙身上移开,犹豫了一下,便微微仰起落在了亚图姆那张俊美的浅褐色的脸上。
“王兄……只有拥有埃及王室直系血脉的人,才可以在栗子球的帮助下发动‘死者苏生’的石板!”
年少的王弟认真地向他的王兄宣告一个足以让整个埃及都为之震惊的事情。
因为太过专注于这件事,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戴在他的左耳上的一只孤零零的耳饰不知何时被年轻的法老王取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