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赤龟肉、陈桂和檀香,都是相对温和的,都是昂贵的。
赤龟肉自不必说,檀香也是大富大贵之家,才能用来清心静神的。
而陈桂虽然比鲜桂便宜一些,可作为名贵的佐料,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谁也想不到,这三者放在一起,会发生这么强烈的反应。
王府的管家反应最快,“快去厨房,看是谁用的三年以上陈桂。”
陈桂的用处,其实比鲜桂窄很多,鲜桂的辛辣,才是大家所追捧的。
不过佐料这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放得过期,像花椒之类的,过了期就没味儿了,还会飘起陈腐的油花,一般会被弃用。
陈桂不同,过了一年期限,虽然辛辣少减,但是有些鲜物,还就要用陈桂来烹饪。
但是过了三年的陈桂,就只能胡乱用了,就像地球界的绿茶一般,过了三年谁会喝?
拿来煮茶叶蛋吧,一大铝盆里,放一两和放三两,那都无所谓的,最多差个颜色深浅。
所以说,英王府能有三年以上的陈桂,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儿——应该早用完了才对。
这一点上,海西郡守绝对是说错了。
王府管家一听就明白了,要人去拿那使用三年陈桂的主儿。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下一刻就有人来报,“厨房有人自缢了。”
大厅里发生行刺的事,王府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紧,厨房那边,也派去了侍卫。
结果一通搜查之后,才发现一个小厮自挂在柴房里,尸体犹温。
细细一查,这小厮果然是负责管理佐料的。
无心真君特地跑了一趟厨房,他是真君,来回一趟极为快捷。
不过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悻悻,“推演未成,嗯,且去了解一下,为何这队舞女,身上会是薰了檀香的。”
推演未成,那自然就是断绝天机的死士,虽然这事挺常见,可是无心真君是天机殿的供奉,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有点挂不住。
“算了,此事已经着世子去办理了,”英王一摆手,意兴索然地发话,“还是喝酒吧,顺便让姜太医看一看,如何尽快消去大家的余毒。”
到了这个时候,他连寿宴两字都不想提了,只说喝酒。
无心真君着急了,“事情怎么能这么做?你遇刺,这是何等的大事,还喝什么酒?”
今天的事情,他有点失职,接着又认错了撼神符,最后连个小厮的天机都推算不出来,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发出来。
英王无奈地白他一眼,然后抬眼看一看自家的大厅屋顶,“老供奉,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做不完,起码我还得修补房顶。”
“也亏得你家房顶不够结实,”无心真君微微颔首,他对刚才自己举重若轻地处理掉业火,还是比较满意的。
英王又无奈地撇一撇嘴,心说这是你从里向外打穿房顶,若是从外向里打,肯定要费些劲儿,王府都是有防御阵法的,不过是防外不防内罢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地提不起心气儿了,“姜太医,我们喝酒,麻烦你辛苦一下。”
其实余毒才是大家最关心的,虽然目前的表现,只是各人身体内气息不稳,但是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能否造成什么后遗症,这谁又说得清楚?
喝了没几口,姜太医又发话了,“这个毒真的容易解,檀香也没有薰了多久,若是闻得时间长了,可能会导致身体酥软,现在嘛,休息一阵就好了……着急的人,可以服用几枚清灵丹。”
清灵丹算是中土国的制式丸药,不但常见和便宜,而且是万应药,提神防暑用它,治疗蚊虫叮咬也用它,跌打损伤还可以用它,还可以治小儿夜啼。
它有轻微的解毒功效,用到眼下就足够了。
英王却是没有忽略了其中一句话——檀香薰了没多久。
他对着李永生微微一笑,举起了酒瓯,“这得多谢我们的小神医,最先喊出了有毒,李小哥,来,我敬你一瓯。”
李永生也是一笑,举起了手中酒瓯,“不敢当,祝殿下身体康健,长寿永昌。”
这一次,他算出够了风头,现在必须低调了。
众人闻听说,此毒不甚厉害,也就纷纷放下心来,海西郡守也主动敬李永生一瓯,还邀请他闲暇了之后,去海西游玩,他必然尽地主之谊。
原来他是掐着时间,借公务之名来的顺天府,顺便参加寿宴。
接着,又有七八人跟李永生对饮,这实在太正常了,英王遇刺,这是多大的事儿啊,若非李永生喊破奸计,大家都要跟着倒霉。
事实上,只冲这年轻人没有让自己中毒太深,就足够大家感激了——刺客在刺杀了英王之后,会如何对待手脚无力的宾客,这谁也说不清。
英王也频频举起酒瓯,向在场的宾客表示感激。
刚才的场面太过混乱,他也记不住谁帮过自己什么了,但是在那两个舞女出手的伊始,他还是比较镇定的,那时谁做过什么,他隐约记得一些。
李永生又干掉一瓯酒,他身边的宁致远低声笑着发话了,“永生,今天表现如此出众,成为英王府的乘龙快婿,指日可待啊,呵呵。”
李永生知道,这货的话,有时候不能全信,所以也只是微微一笑,“那还得多谢宁公公,如非你相邀,我今天还真进不来英王府。”
“看你这话说得,”宁致远低声嘟囔一句,“没有我,你也一样能进来,倒是你如此大出风头,对我来说,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此刻他的心里,确实是百感交集,一来是有点嫉妒李永生,二来则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坏了今上的好事。
他请李永生来,主要是想看一看英王的狼狈,现在今上虽然对他很看重,但他终究不是权臣,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现状下,他感觉自己的荣宠有减少的趋势,才变着法儿地弥补。
李永生大致能理解他的心情,于是笑一笑,“我是你带来的人,防止了英王被刺杀,正是表现了天家对皇叔的关爱,你这是立功了。”
立个屁的功!宁致远再明白不过了,天家肯定表面上会表现得欣欣然,但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还真的难说。
而他不是朝廷的官员,在宦官口中,朝廷又被称作外廷,有别于内廷。
外廷官员立了功,会得到丰厚赏赐,就算天家不想给,也有无数同僚帮着争取,有功必赏,这是天家都无法阻挡的。
但是内廷就不一样了,天家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浮云。
这也就是弄臣的悲哀了,论功行赏基本上跟他们无关,在这件事里,就算天家表面上开心,但是怀恨在心的话,宁致远的前途,就会出现巨大的阴影。
更苦逼的是,宁公公虽然心里清楚,却还无法跟李永生解释。
所以他只能扬一扬眉毛,端起酒来轻啜一口,然后苦笑一声,“但愿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不过下一刻,他又想到了一个要点:这李永生,可是天家也赞赏过的,到时候天家责怪起来,我说是此人所为,想必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责备。
他正待开口,问一问那《赵氏孤儿》的话本,猛地大厅外走来一人。
来人是外府的主管,他进大厅之后,冲英王行个礼,大声地发话,“殿下,门外来了顺天府捕房的人,想要知道方才的刺杀事情……可容他们进来?”
这简直是废话,区区的顺天府捕房,敢来调查英王遇刺?谁给他们的胆子?
事实上,外府管家的表现,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若是他真的拿不准,该不该让对方进来,就会凑到英王耳边私语了,断不会当着这么多朝廷大臣的面说出口。
既然能大声说出口,证明他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当着其他人这么问,不过是走个过场。
果不其然,英王闻言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冷冷地发话,“顺天府觉得,自己接得下这么大的案子?”
外府主管恭敬地回答,“凭他们肯定是不够格的,但是这个……事情发生在顺天府。”
英王一摆手,淡淡地发话,“这个我知道,他们此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也罢,顺天府捕房辛苦了,一人赏银元一块,着他们离开。”
英王府出手赏赐,一块银元就太低了些,虽然这足够六口之家半个月的开销,但是亲王府的赏赐,太少真的拿不出手。
然而,王府不可能多给,你们过来,不过是走流程撇清责任而已,给你们多了,王府岂不是成了傻子?
亲王府不差钱,但也不能乱扔钱。
“好的,领殿下口谕,”外府主管又行个礼,就要转身离开。
“郡房的人来了,也是如此,你不用再来请示了,”英王冷冷地发话,“若是刑捕部有人来,直接着他们来大厅见我。”
这么大的事情,起码也得三院六部的刑捕部出面,才勉强算有资格。
事实上,英王认为,这种事得御林内卫甚至天机殿出面,才更合适。
他不由得拿眼去看无心真君。
然而下一刻,外府主管又跑了进来,脸上隐约有惶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