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神情淡然平静的点点头:“安总旗。”
安青拱拱手,态度不远不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司使大人,今日有刺客闯入汉王殿下的别院,受了伤逃出来,末将奉命搜查,还请司使大人行个方便。”
听到这话,韩长暮心头一动。
安青这话说得格外巧妙,既没有说是奉了谁的命,也没有说那刺客的情形。
几乎杜绝了各种牵强附会的说辞,和有人提前做准备应付搜查的可能。
韩长暮神情不变的淡淡道:“本官这里无不可对人言,安总旗随意便是。”他抬头望了金玉一眼,吩咐道:“你陪着安总旗,仔细搜查,不可有一处错漏。”
金玉神情凝重的应声称是,担忧的望了韩长云一眼。
韩长云一听只是要搜查,并没有要对人做些什么,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他紧绷的神思一松懈,腿上的剧痛又深入骨髓,他疼的轻轻“嘶”了一声,有些站不住了,一瘸一拐的往后挪了半步,靠在了炕沿儿上。
可韩长云刚刚松懈下来,安青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又将他给劈了个生无可恋。
安青淡淡道:“大人,还有一事。”
韩长暮轻“哦”了一声,挑眉问道:“什么事?”
安青漠然开口:“刺客是受伤逃走的,末将奉命寻找刺客的踪迹和下落。”
韩长暮顿时了然,面无表情的挑了一下眉:“安总旗的意思是要搜身?”
安青神情艰难的点头:“是。”
“啥,搜身?!”听到这话,韩长云顿时惊恐万分,指着自己的鼻尖儿,瞪大了眼睛,不遗余力的自我贬低:“安总旗也太抬举我了,你看我这个怂样像刺客吗?别说我没这个胆儿,我就算有这个胆儿,也没这个本事!”
安青被这话逗乐了,深深的看了韩长云一眼。
他从未见过韩长云,并不认识此人,但坊间传闻,韩王府是剑南道的纨绔大户,而韩王膝下的七公子更是纨绔中的头筹。
别说是他,换个人也不相信韩长云这么个弱不禁风,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有做刺客的本事。
再说了,即便韩长云有当刺客的本事,也没当刺客的必要。
这些年韩家摆出一副远离朝政,持身中正的姿态,但其实谁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装模作样,暗地里只怕跟汉王穿一条裤筒都嫌松了。
毕竟韩王与汉王除了封号相像,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汉王的生母是韩王的亲妹妹,汉王跟韩家的子弟是堂兄弟。
这样亲近的关系,韩长云得脑袋里全是曲江池水了,才会去砍了自己抱得牢靠的大腿。
这样的人,既不能得罪了他,更不能显得自己卑微。
安青思忖片刻,神思微动,已然有了主意,面上带笑却语气生硬的开口道:“七爷的话虽然有理,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不敢抗命,搜身一事还请七爷见谅。”
“......”韩长云哽的险些背过气去。
他就是自谦一下,这人怎么还当真了呢。
韩长暮神情淡淡的,并没有打算为难安青,慢条斯理的点头道:“既然是公差,安总旗不必为难,就从本官开始搜吧。”
说完,他当真张开双臂,好整以暇的望着安青,一脸的坦荡淡然。
安青浅浅的透了口气,吩咐身后的羽林军在宅子里仔细搜查。
羽林军飞快的走向各处,院子里传来嘈杂吵嚷的声音,激起一阵惊慌。
安青很满意这种惊慌,惊慌之下才会漏洞百出。
他抬头看了眼岿然不动的韩长暮,向前迈了两步,拱了拱手。
韩长暮泰然自若的点了点头,手臂纹丝不动的抬着。
安青不见丝毫不安局促,伸手仔仔细细的在韩长暮的手臂和腿上拍了一遍,更是着重拍了拍小腿。
韩长暮神情不变,心头却是打了个突。
看来安青很清楚那所谓的刺客伤在了何处,只是不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清楚多少真相,又到底有没有涉身其中。
安青一边拍着韩长暮的小腿,一边抬头看着韩长暮的脸,见他神情不变,遂微微松了口气:“得罪司使大人了。”
韩长暮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
安青微微点头,径直走向了韩长云。
韩长云吓得腿脚发软,连腿上的剧痛都忘了个干净,无意识的绷直了脊背,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脸色比方才更加惨白了几分。
安青诧异的看了韩长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有这么凶神恶煞吗,这人都快吓瘫了。
他慢慢的走过去,手刚刚伸出来,还没来得及碰到韩长云的衣裳边儿,韩长云便左躲右闪的呵呵笑个不停。
“安,安总旗,你,你轻点,我,我怕痒痒。”韩长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颊通红,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安青无语的望着韩长云。
有这么痒痒吗?他还没摸到呢好吗!
看到韩长云这副模样,安青都不好意思太用力了,想着韩长云怂包纨绔的传言,想也没胆子干出掉脑袋的事,便只是例行公事的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拍到小腿的时候,安青低着头,便错过了韩长云忍痛无声龇牙的模样。
看到并无异常,安青松开韩长云,退后了几步,拱了拱手,态度更加谦恭了:“司使大人,七爷,末将得罪了。”
韩长暮见韩长云并未露出破绽,暗自松了口气,点头道:“安总旗勤劳公事,辛苦了。”
此时,在宅子里搜查的羽林军也有了结果,进屋回禀道:“总旗,没有发现。”
什么都搜不到才是正常的,安青点点头,又朝韩长暮拱了拱手,才带着羽林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看着如狼似虎的一群人走远了,金玉才彻底放了心,把紫金铜香炉中的残香郑重其事的收进香匣中,还押了一把铜锁。
韩长云站不住了,跌坐在炕头,看着金玉的动作,笑嘻嘻的打趣道:“一截烧剩下的破香罢了,金大总管怎么还舍不得扔,看来大哥这府里真是穷疯了。”
“破香?”韩长暮淡淡的瞥了韩长云一眼:“若是没有这香,你刚才就疼的没命了。”
韩长云大吃一惊,朝金玉连连招手:“快,快拿给我看看,这是什么宝贝啊,能让人觉不出疼来。”他动了一下腿,疼的“嘶”一声,脸色骤然变白了几分:“快,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了,快,快把剩下的给小爷我抹上,抹在腿上我不就不疼了吗!”
金玉根本不听韩长云的使唤,把香匣抱得紧紧的,嗤的一笑:“哎哟七爷,这可不成,这种破香可怎么能给七爷用,这不是糟蹋了七爷的千金贵体嘛!”
“......”韩长云气急败坏的扔过去一只鞋。
金玉身姿灵活的一转,躲过了那只鞋。
可从金玉身后走进来的那个人就没这么走运了,被一只鞋打了个措手不及,脏兮兮的鞋底子正中他的脑门。
“有暗器!”他大喝了一声,手上长剑一抖,“唰唰”两下,在鞋子落地之前给剁成了两半,“啪嗒”两声掉在了地上。
顿时满室寂静,三双眼睛齐齐瞪着来人。
韩长云最先回过神来,重重的捶着扛干嚎:“我的鞋,蜀锦绣花翠玉底儿的,上头还有手指大的南珠和碧玺,我不管,冷大哥,你得赔我的鞋!”
“......”冷临江一条腿跨进门槛,一条腿还在外头,听到韩长云的嚎叫声,他利索的跨进屋里。
知道的是韩长云哭的是他的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爹呢!
冷临江皮笑肉不笑的收了剑:“一双鞋搞得那么花哨,你也不怕逃命的死后跑不动!”
这话可是一语道破了天机。
韩长云可不就是因为这双华而不实,又太过沉甸甸的鞋拖了后腿,才会中了箭的!
他委屈的闭了嘴,看着地上仅剩的那只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冷临江一撩衣袍,歪在了胡床里,懒洋洋慢腾腾道:“久朝,我刚去看过她了,虽说长得,身段都一样,可是她肯定不是她,她才没这么无趣呢。”
韩长暮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一经冷临江的证实,他神情凝重的思忖道:“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呢?她现在到底在哪?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冷临江信心十足的笑道:“放心吧,那丫头是属猫妖的,有九条命,寻常人可伤不到她,这会儿她指不定在哪猫着呢,等着出来吓人一跳!”
韩长暮却没这么乐观,只是轻轻透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韩长云听得一头雾水,急不可耐的问道:“谁啊,谁啊,你们说的是谁啊,属猫妖的?大哥?冷大哥?你们别不理我啊。”
韩长暮看了眼韩长云的伤腿,心里打了个突,斟酌着将方才韩长云看到的事情仔细对冷临江说了,慢慢道:“你对她格外熟悉,你说她不是她,那么这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