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钟离寒交待过了，之后无人打扰，直花了一日夜的功夫，左小冲已将一元斩魂术融会贯通，当运使时，如普通鬼魂般轻飘飘地浮离了地面，再不受束缚之虞，而且，他并未浅尝辄止，更将一元冥阳遁入元神中，愈加难以察觉。

到此，这反而让左小冲更加摸不清钟离寒的用意，两人可谓萍水相逢，他竟对其信任有加，实际上带一个生人进入冥界已触犯了冥界规则，再加上又传了一门冥界道术，更让人捉摸不透。

想不通的事便不去想，一直以来这是左小冲的处世准则。

自从昨日一走，判官至今还没有回来，左小冲趁此将损坏了一道雷符阵的阴阳二气雷云旗重新祭炼了一番。

半日的功夫祭炼完毕，左小冲出了屋，攀着栏杆看下去，正看见钟离寒与孟庸在小声交流，原来钟离寒早已回来了。

他将一气斩魂术运起轻飘飘地落下二楼，看得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的孟庸咋舌不已。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眼眶子很高的判官大人怎会对一个修道人如此青睐有加。”孟庸道，“一日夜的功夫便将一元斩魂术修至如厮程度，恐怕前无古人了，后无来者了。“

“没用的称颂以后再说，阴万年已去了垢阴山谷，左兄弟，咱们立即去瞧瞧。”钟离寒道。

说完，钟离寒扯着左小冲的手便走，刚踏出店门门槛，忽听身后传来孟庸咯咯的笑声：“二位，喝了这碗有缘汤再走不迟！”

随后，身后平平飞过来两碗有缘汤，两人也不客气，接过碗一饮而尽，袖子一抹嘴角，叫一声“好汤”后，大踏步而去。

垢阴山谷在城外两千里的一座山谷中，据坊间传言是司幽冥王屯兵之地。

在冥界，所谓的兵士实际应该称之为鬼差，负责稽拿、护送、拘押、查验鬼魂等与亡灵打交道的事，而真正的士兵则被称为阴灵道兵，一旦战事发生，参与战斗，负责守卫冥界。

依照冥界千万年传下来的规矩，只有中央界主才可以训练阴灵道兵，其它十八座冥城不得养兵。

一旦私自养兵，必定有所图谋，也必是重罪。

司幽冥王藏兵一事谁也没见过，只限于传言，且在司幽地狱境内，散步谣言是掉脑袋的事，因此，没人敢乱说，慑于冥王之威也没人敢去查验。

半炷香后，两人已疾速出了司幽冥城，在城内有所顾忌，不敢行得太快，出了城后，左小冲已能运使道魔之身，胆子不禁大了起来，他谢绝了钟离寒的邀请，将玄冥鸟和大眼放出，一人一猴坐于宽大的鸟背上，如履平地。

“主人，早放我出来，太上魔环里一点也不好玩，也没人说话，可闷死我了。”大眼一边抱怨着，一边四下打量，待看清眼前情形，一蹦老高，“我娘哎，这是什么地方？”

“冥界！”左小冲道。

“冥界？”大眼上下摸着胸脯，惊惧得不停得问道，“主人，我这是死了吗？我死得好惨哪……”

左小冲不理会他的一惊一乍脾气，钟离寒放出一气乌云障，人轻马快，一声呼哨离弦之箭般向垢阴山谷而去。

不多时，已行至一处小山前。

钟离寒忽然将一气乌云障顿住，左小冲不明所以，一拍玄冥脖颈，玄冥会意，亦停住身形。

抬眼望去，两座矮小的山头尖峙着一座山谷，一队不见尽头的忘魂正蹒跚着越过山谷向城中走来，每个人神情呆滞，身上衣衫不整，还有数十人缺胳膊少腿，显然刚刚遭受了一场肆虐。

山谷两侧，悠闲地趴卧着三头硕大的公鸡，每一只约十丈许高，如同一座小山般，浑身五彩绚丽的羽毛，金冠，铁嘴，尖喙如钩，瞪着一双锐利的小眼睛咯咯叫着，时不时地左右转头扫视。

“冥界真是无奇不有，有哭丧队。”大眼拍手笑道，“居然还有农舍，改天我也养一群鸡仔，只是这么大个的鸡是什么品种？”

“莫说话！”钟离寒做了手势止住了大眼，压低了声音道，“不要急，等会儿它们吃饱了再走。”

大眼虽然闹腾，也懂得进退，急忙闭住了嘴。

左小冲大为惊奇，堂堂一名中央界王判官居然会害怕几只公鸡，这些鸡虽然块头大了点，没看出什么奇异。

他的心思似被钟离寒察觉，判官小声道：“休要小看它，此为司命金鸡，乃上界界王圈养，论起道行来与我不相上下，千万不要招惹它，以免惊动了司幽冥王，横生事端。”

正说话的功夫，司命金鸡似乎是饿了，一低头看见了那队亡魂，与鸡身比起来，亡魂们就象一只只小虫子般，金鸡挺起长喙啄落下来，几名亡魂登时鲜血淋漓，残肢横飞，五脏六腑散落了一地。

“我娘哎，这哪是鸡，明明是老虎！”

大眼一声怪叫，吓得直冒冷汗，养鸡的念头瞬间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或许它的叫声太大的缘故，一只金鸡猛然一抬头，凶狠的目光向这个方向扫视了过来。

“被发现了。”钟离寒叫道，“冲过去！”

他一声招呼，将一气乌云障催运到极限，在金鸡还未反应过来时已从山谷中穿过。

左小冲的反应慢了一些，玄冥鸟刚飞过半谷中段，那头金鸡已当头啄了过来，左小冲分明看见其喙尖隐隐符文流转，一股寂灭之气迎面而至。

他打消了与之相抗的念头，引动着玄冥鸟一个盘旋，已躲过了这一击，金鸡不舍，挺起长喙左啄右啄，玄冥鸟身子极为灵活，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转瞬之间飞出数里，眼见就要飞出山谷，忽听头顶上方风声凄厉，另一只金鸡跳跃过来，抬起利爪如一片黑云般抓落下来。

“我不信猴爷我斗不过一只鸡！”大眼一声怪叫。

它大为不服，展开六道阴瞳将一道六道阴光射出，“噗”的一声正中金鸡脚底板，不想阴光触及处万道金光闪烁，利爪浑然不觉，仍旧抓下。

这时左小冲才深信不疑，急急凝结了一道化虚手拍去，不求伤敌，只求阻击，他这一击乃是融合了先天太素白气的青乙总摄煞罡气凝就，内中蕴含天地洪荒法则之力，登时将金鸡这一抓拍开，然后玄冥鸟借着这一拍之势双翅一振从金鸡的腋下穿过飞出了重围。

险之又险地越过了金鸡岭，这之后，一路上再无阻碍。

只看见长长的亡魂队伍从远方走来，不见尽头，越过热流滚滚的沙漠、险峻的高山、趟过寒冰刺骨的黑河和沼泽，听钟离寒讲，这些亡魂还要过黑狗岭，三头上古神獒把守，啃噬魂魄，继而根据罪责大小，有的人遭受地狱之苦，有的转世投胎，还有的生生世世沦为死灵。

亡魂们的步履沉重，亦如左小冲多年来沉重的心情。

十三叔，酒道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压在心头，他们是否同样沿着这条路跋涉过？

生命来到世上已是不易，死后亦是不易，生生死死，轮回不息。

什么是永恒？天地、人心、仙人？

或许根本就没有永恒……

“小心点，快到了！”他正思绪万千，钟离寒的提醒将他拉回了现实。

眼前是一座险峻的万仞高山，**处直插云端，半山腰处灰雾缭绕。

两人唯恐被发现，躲躲闪闪地围着这座山峰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垢阴山谷，不仅未发现山谷入口，就连山间的树木亦混混沌沌得看不甚清楚。

“司幽冥王行事果然够谨慎，整个一处山峰竟设下了禁制。”两人凑在一起，钟离寒一筹莫展，“无论是谁，破开这道禁制的功夫，所藏匿的阴灵道兵恐怕早已转移得无影无踪了。”

“我倒有个主意……”左小冲微微凝眉，“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说来听听。”

钟离寒顿时来了兴致，这种情况下，歪主意总比没主意强。

“引蛇出洞。”左小冲道。

“何意？”钟离寒没听懂。

“一会儿我先躲在一边，钟离兄去攻击禁制，必有人出来查看，倘若人少，我出手偷袭擒之，然后逼其就范，倘若人多，便见机行事，如果人很多，你就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以你的身份，相信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钟离寒沉吟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个好主意！”

“的确是个好主意！”山腰处忽然也有人拍手道，“不过，要是出来的人要灭口呢？”

回声？似乎不象。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发现了！

两人刚反应过来，空间一恍，身前身后突然出现了两队持长枪的阴灵道兵，每一队有百余人。

对面一支阴灵道兵正中，阴万年正负手而笑，刚才的话想必是他说的。

“师兄，别来无恙？”阴万年微微一笑。

师兄？这个称呼让左小冲瞪大了双眼，一时愕然，这么说，势同水火的两人竟是同门？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钟离寒并不否认这个称呼，却开门见山问道。

“师兄，你一定知道，中央界主殿中一半人已经姓了司。实际上，你一出中央冥界判官府我就收到了线报，至于后来的大名冥府地界更是师弟的天下，自不必说。”阴万年神态轻松地解释着，“而且，你前往御魔宫我知道，你求孟庸打探我的行踪，我也知道，我故意暴露，为的是引你过来，就此做个了断……”

听到阴万年的话，左小冲悚然一惊，他这才隐约明白，怪不得钟离寒会找上了陌生的自己，原来一路而来，他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

他正想着，耳听钟离寒将一道念头传了过来：“左兄弟，我将你硬拖进来，连累你了，今日之事已不可能善了，一会儿我全力挡住他们，你速往抱渎山中央界王处寻霍四娘，让他去面见七和冥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