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兵退去，太上魔环太招人耳目，左小冲将明心放出来，然后恢复了道身，与明心一起徐徐落在了灵雀苑中。

他在苑中来回查看，一来清理那些漏网的魔兵，二来寻找幸存的同门及时救治。

搜寻了半天，没找到幸存者，只见到几头奄奄一息的魔兵，直接一剑结果了事。

自从左小冲入门那时，灵雀苑还是一个人气很旺的地方，经过多年尤其是这一战之后已凋零不堪，酒道人死在了阴风窟，项长生去了蛮荒之地，黄半崖投敌成魔，金如意远走海外，王老石遇害，陈二虎被魔兵杀了……

他心中暗自凄然，这或许就是命运，每个人都活在他应有的轨道上。

正自嗟叹，忽听身后簌簌声响，他急回头，与一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看清后，相顾愕然，均是同时问了对方一句：“你没死？”

这人正是谈小山，左小冲将金如意送走时就再没见到他，以为他遭遇到了不测。

“幸亏我见机得快，躲入了道庐中才幸免于难。”谈小山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对了，莫师弟，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左小冲自觉不好解释，打了个哈哈道：“彼此，彼此！”

谈小山会心一笑，沉默了一会儿忽道：“项师兄，咱们的命是保住了，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左小冲摇了摇头，他没法告诉谈小山自己身不由已，不久他需要去赴赤姬的五年之约。

“我想好了。刚才在道庐里我立下重誓，如若不死，我便回家伺候父母，买他几亩地怡养田园。”谈小山道，“这修仙哪，一点也不好，我是死活不敢再修了，修不好连命都搭进去了。”

左小冲一听大生感慨，他入山门，怀揣着修仙可克魔的期待一步步从炼心路上走来，尔今这个初衷实际上已经化为了泡影，如若能够选择，他又何尝不想和谈小山一样安然地终老一生呢？

可是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左右自己的往往却不是自己。

“谈师兄，你做得对！”他轻轻地拍了拍谈小山的肩头。

“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即刻下山！”谈小山兴奋起来。

他的鼓励让谈小山更加坚定了弃仙而去的想法，一溜烟地转回自己的屋内收拾去了。

左小冲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又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便折身回自己的小石屋。

远远地，就见明心坐在紫竹林前的一块青石上，正持着一片竹枝轻轻地敲打着手中的一块玉符，一边敲，一边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左小冲心生疑惑，悄悄地走过去，明心聚精会神的竟没察觉。

细听，明心道：“师父啊，都怪你，非要让我学什么神机一念，你可知道，这脑子里被一个念头填满的滋味有多难受吗？”

“师妹，说什么呢？”左小冲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

“谁？！”明心被吓了一跳，一声尖叫。

看清是左小冲时，她的一张粉面唰的红到了耳根，瞪着一双美目惊惶地道：“师兄，你都听到了？”

“当然。”左小冲笑道，“人都到了你耳朵根了，还能听不到？”

“我胡说的……”明心的手捏着衣脚，“你别往心里想……”

“怎么能不想呢？”左小冲揶揄着，“师妹说得太对了，正如你所言，千师叔当初为我种下神机一念太不地道，这被监视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明心的脸色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一瞬间恢复了原貌，却嗔怪着：“不许说我师父！”

“这就奇怪了，”看着明心可爱的表情，左小冲却来了兴致，继续取笑着，“方才我分明听到有一个人在说着，师父啊，都怪你什么的，难道是我的耳朵长茧子了，听错了？”

“就是听错了！”明心哼了一声，面色一板，“只许我怪他，不许你怪！”

此刻，明心一袭白衣站在紫竹林下，俏丽的身影如一朵白莲般亭亭玉立，阳光照在她吹弹得破的玉容上晶莹剔透，象明心，又象极了白若依。

左小冲心神微微一恍，不禁有些痴了。

时间仿佛凝固。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也忘不了的一幅画面。

眼前的明心忽然变成了一幅平面图画，尔后，她清丽的面孔诡异地象破碎的镜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块块碎片飞起，象一只只蝴蝶，随之消失了。

“明心师妹！”他叫道，加重了语气，却奇怪的是，竟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然后，明心身后的紫竹林也象她美丽的脸庞一样一点一点地消逝，他转头看，身后的小石屋不见了，远处，雄伟的太乙宝殿消失了，后山山峰，高耸入云的太乙三峰已经不见，代之的是阴暗的天空。

镜子，碎片，蝴蝶，难道这又是一个梦？

他正疑惑，天旋地转，眼前景色倏忽一变，竟站在一条通道前，这条通道内漆黑一片，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他不明所以，脚下却似被一股强大的吸力驱使着，一步一步地走近，然后迈入其中。

空间异常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走啊走，不知多久仍是无尽的黑暗。

他试着将七转化生诀运起，却无济于事，尔后，他的脑海中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愿去想，感觉身子象落入海底般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意识也一点点地消失，竟渐渐失去了本我。

然后，他听到前方传来呢喃之音，正前方，数不清的人正匍匐在地，顶礼膜拜，口中称颂着，众人面前则是一尊黑衣黑甲天神，直有数十丈高，横眉凛目，令人油生敬畏。

对他来说，这情形无比熟悉，他曾在梦中见过了很多次，只不过，梦中的主角是他。

他想退走，但却似有一股魔力在召唤他，引导他加入其中，成为其中一员。

这种力量无可抗拒，他向着那尊雕像一步步走去。

只要他屈膝跪下去，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但心底有一个强大的声音在提醒他，“左小冲，不要！”

但是，就象当初在血河中面对血螅一样，他左右不了自己，他慢慢走过去加入人群，然后弯下腿。

正此时，忽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断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屠城，你已破了昆吾山，就为相州仙界留一线香火吧！”

“皇玄真人！？”

隐隐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让他打算跪下去的双腿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呼声，眼前一恍，已重见了天日。

阳光依然明媚，然后，他转过头就看见了一脸茫然正惊叫的万大小姐，还有姜宽，他站在万灵素身侧，神色异常凝重，左小冲看过去，四目相视，左小冲笑了笑，出乎意料，姜宽并没有象以前那样投过来会意的微笑，竟送过来一道恶狠狠的目光。

姜宽这是怎么了？不会还是做梦吧？

不仅是他，明心也神色迷惘地远远站在众人身后，还有几乎所有幸存的门人，还有卫道盟的道人都齐聚于太乙宝殿前，辛相子也在其内，万玄剑、洪离天与雷云天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一切都觉得不太对劲，刚才明明正身在灵雀苑中与明心说笑着，怎么一场梦过后已到了太乙宝殿前？

这太匪夷所思了，难道不是梦？

可是，不是梦又是什么？难道，刚才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别人的世界？

如果是的话，这太可怕了！

想到此处，他身上不禁一阵冷汗涔涔。

“刚才这是怎么了，好象做了一场梦！”这时，万灵素捂着头，迷茫地道。

“我也是！”左思阳、辛灵官等人亦随声附和。

“这么多人同时做梦，这不可能！”万灵素也觉得不对劲，她一皱眉头，一转身看见了老实和尚，“大师，你怎么看？”

老实和尚被魔罗吞掉，又从魔罗体内破体而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陡然提升，已经升格为大师级。

“似梦，非梦，不过一念之隔。”老实和尚不睁眼，口中答道，“何必苦苦计较？”

“梦也好，不是梦也好，已经无所谓了。”万玄剑站在太乙宝殿前，朗声叫道，“重要的是，经过本门上下的努力，终于击溃了魔族大军，保住了本门数千年基业！”

众人一声欢呼，辛灵官高声叫道：“掌门，魔道余孽已除尽，接下来怎么办？”

“谁说魔已除尽？”万玄剑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了姜宽身上，森然喝道，“姜宽！”

姜宽听到，他的嘴角剧烈地抖动着，目光中充满了复杂，不知是愤恨，还是痛苦，抑或是毅然决然。

众人包括左小冲在内均是一愣，弄不清楚万玄剑的话中含意，更不清楚他唤姜宽的名字又是何目的，姜宽会是魔，这不可能！

难道还有魔隐藏在青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