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雀苑一如往昔，紫竹林竹影摇曳，小溪流水潺潺从西侧经过，与其它溪流一起汇于凌素亭，化作一道千丈飞瀑畅意而下。

当初的小石屋依旧，左小冲多年未返，屋内尘封土盖，竹床上结了数道纵横交错的蛛网。

他推开石屋门，踏入屋中的那一刻，不禁感慨万千。

这几日，二进血河，重走炼心路，时隔数年又再一次踏进青乙门的山门，所做的事情似乎都在不断地重复着以往。

犹记当年，青葱年少。

如今却物是人非，将他引入山门的胖子袁兴不在了，第一次惊为天人的慕凌风不在了，为他测根骨的千相生不在了，给他一个栖身之地的酒道人不在了，同病相怜的吴大牛不在了……王老石死了，项长生求长生去了……

人生几多轮回。

象一个封闭的圆，重复着，却又不重复。

……

第二天破晓时分，修炼了一夜青乙总摄心法，又更换了灵雀苑服饰，重新做回外门小弟子的左小冲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他刚想伸个懒腰，打算再一次欣赏久违的青乙峰清晨风光，一抬头，就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正咀嚼着一根草根的黄半崖，抠着鼻孔的金如意和默不作声、半步不离地跟在黄半崖身后的谈小山。

“我的天哪！听小山说看见了你，我还不信。项师兄，你果然回来了！”金如意冲上来一拍左小冲的肩头，一惊一乍地道，“这些年，你死哪去了？”

左小冲微笑不语。

“快说呀！”金如意催促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左小冲仍不作声，他编的那套谎话糊弄守门的孙执事可行，灵雀苑的人可不好搪塞。

最终，还是黄半崖解了围。

“你他娘的整天象个娘们似的，就是话多！”黄半崖许是心虚，制止了金如意的追问，“有什么好问的，项长生能干出啥大事来？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无非是些风光雪月、鸡鸣狗盗的琐事罢了……”

黄半崖这一说，金如意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

“噗”的一声，黄半崖将嘴里的草根吐出，仰着头又道：“项长生，过来，快见过本执事大人！”

执事大人？左小冲微微一愣。

“左师弟，还愣着干什么？”金如意挑起大拇指一指黄半崖，“你还不知道，黄师兄发现玄晶矿有功，酒道人仙去后，不仅被辛灵官收为了内门弟子，还被擢升为咱们灵雀苑新的管事，只是辛前辈事务繁忙，让黄师兄暂时在本苑自行修炼……”

原来如此。

“啪”的一声，黄半崖毫无征兆地一巴掌拍过去，吃亏多了，金如意时有防范，机灵地一躲，打在了肩膀上。

“你个损货，我的事还要你来说？”他恶狠狠地骂道，“想混碗饭吃，就老老实实的，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不要说，说多了，会丢命的……”

黄半崖这番话明里说的是金如意，实际上，暗里指桑骂槐地警示左小冲，不要将当日将左小冲打落悬崖的事说出去。

左小冲岂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暗道，我当然不会说，你的头先寄在脖子上，将来再找你算账。

“到那边转转，一会儿开工！”左小冲不应声，黄半崖少有的没有计较，他一指西雀府，背着手悠闲地走开了。

“左师弟如何安排？”一直默不作声的谈小山忽然问道。

“你说，一个废物还能干什么？”黄半崖恢复了先前的傲慢，甩过来一句，“干他的老本行吧……”

刚才，他神念探查过，黑小子的修为龟速不前，只是悟气后期，还是自己聪明，见机得快，将玄晶矿报了上去，而今名利双收。

废物永远成不了天才！比之先前，他不自觉地又多了一分鄙夷。

小子，你回来得正好，这笔帐暂且先搁着，没酒道人、项长生罩着你，看以后黄爷怎么折磨你！

他嘿嘿一声冷笑，目露凶光。

……

趁着开工前，左小冲在灵雀苑转了转，除了比先前冷清了几分之外，一如往昔。

不知不觉，转到了断崖飞瀑，这里却比之前热闹得多了。

在飞瀑后面，一座高大的宫殿行建在即，四周驻扎着数十名内门弟子，守卫着这处极其重要的地方，因为瀑布之下就是那座储量丰富的玄晶矿。

大眼机灵，预约的地点发生变化，从紫竹林中跳出来见面，左小冲让他先暂且自寻地方藏身，以后时机合适时再见面。

约莫辰时，左小冲回到雀府前。

向来不上工的黄半崖没露面，安排活的事都交给了谈小山。

在谈小山的招呼下，灵雀苑全部弟子到齐，除了陈二虎等少数几个老臣子之外，其余五六人都是不认识的新人。

许是得知魔族大军将至的缘故，这些人一个个神色凝重，陈二虎几个老熟人见左小冲加入，只是略微表现出诧异的表情，更没有多问。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跟死了爹娘似的！”跟着黄半崖久了，他的口气象了几分，点划着新人弟子的头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些外门弟子，能做的就是干好自己的活，好好当牛做马，有朝一日象执事大人那样，出人头地……”

谈小山连鼓动，带吆喝地作了一番训话之后，安排了各自任务。

按照黄半崖的要求，谈小山安排左小冲与其它两名弟子清理雀府。

灵雀苑有东西两处雀府，东雀府的那支曜日孔雀妖兵临结丹之际遇上了御魔宫进犯，一战之后，妖兵脾性更加暴躁，终于有一天，一道曜日孔雀妖光将王老石烧成焦炭之后，离苑而去。

这支妖兵对青乙门尤其是紫剑宫极为重要，万玄剑心疼得要命，却又怨不得别人，后来做了替罪羊的酒道人死在了阴风窟，这事不了了之。

目前，他对硕果仅存的一支妖兵格外照顾，派辛灵官替代了李俊善专门负责巡查、管理。

清理苑府的事对左小冲来讲轻车熟路，与几名弟子一起忙活了半日，一切妥当。

间或功夫，从这些弟子口中，他得知了一些关于卫道盟的消息。

此次魔神大军进犯相州，南魔神傲因对相州界势在必得，冒着被道祖惩罚的危险，派出了得力手下屠城魔王率领十万大军北上。

得知消息后，万玄剑心急如焚。

洪离天一听，言道出去借兵，至今未归，火云宫由炎阳烈主持。他当即派出二长老孙玄武，四长老姬玄清，并亲自请雷罡宫主雷云天及长老叶玄秋出面四处游说，不想各家自扫门前雪，几人相继回来，收获甚微，前来支援的门派更是寥寥无几。

而且，大部分仙门仙派将家口带到了昆吾山，凭借相州第一大仙派天机殿这棵大树筑起最后一道防线，没人顾及青乙门这个濒危的门派。

大难临头，万玄剑一筹莫展，一度产生了举门北迁的想法，但千年基业弃了，难以割舍不说，更对不起辛苦创下基业的宗门先师。

正此时，黄半崖禀报，在断崖飞瀑下发现了玄晶矿。

左思阳闻听灵机一动，进献一计，成立卫道盟，由万玄剑担任盟主，与昆吾山的荡魔盟南北呼应，并且设下重奖，凡在与魔交战中杀一名魔将奖一万晶石，杀一名魔使奖五千晶石，一名魔灵一千晶石，当场兑现。凡加入卫道盟的人，不论境界高低，只要坚持到最后者，再送一千晶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个重磅消息一发出，没想到一呼百应，数日的功夫，便有数百名仙派高手相继前来相投，还有数个门派将宝压在了青乙门，举门加入卫道盟，一时间，青乙门人满为患。

卫道盟一成立，等于立即组建了一支雇佣军，守住青乙门马上有了重大希望。

听到这些，左小冲大生感慨。

人道乱世百姓苦，原来，向来在世人眼中逍遥自在的仙门，日子也不好过呀！

至此，作为一名藉藉无名的外门弟子，左小冲的归来，和他的消失一样，就象一滴水融入浩瀚的海洋，丝毫不起波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谁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命运？

不过，这一次他想错了，真的有人关心他的命运。

……

中午时分，一名负责接待的内门弟子忽然来了灵雀苑面见黄半崖。

“求见？项长生？”黄半崖瞪大了眼珠子，一脸的难以置信，“真露观的掌教要求见他？你怕是听错了吧？”

“千真万确！”这名弟子道。

这小子消失的几年，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真露观仅仅只是一个修道的小门小派，折节求见一个外门弟子也是一件奇事。

“不见！”

没想到黄半崖找到左小冲，左小冲一听，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

朱袖与项长生素不相识，怎会来找？

“切，你他娘的架子比我还大，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吧？”黄半崖却会错了意，不屑地道，“看来我所料不错，你该不会是欠下了什么风流债，人家讨上门了吧？”

一直在项长生面前吃憋的他，绝然想不到左小冲被他打下悬崖之后的经历波谲云诡，还是朱袖的救命恩人，阴暗的心理让他想到了另一面。

不过，他的这番话却提醒了左小冲，左小冲转念一想，若不见一面的话，以朱袖的性子势必不肯罢休，恐怕会招来更大的麻烦，还是见上一面重加嘱咐为妥。

“在哪？”左小冲问道。

“紫竹林！”黄半崖道。

左小冲闻言慢吞吞地走出屋门，向紫竹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