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初冬,暖暖的太阳照射在美国私立医院里,清幽的环境下三三两两的病人在晒着太阳,曲蔚然被夏木打伤后,一直在这里治疗,手术进行的并不顺利,一年了,也毫无起色。看见父亲那焦虑的样子,曲蔚然居然有些报复的快感,曲田勇是最在乎子嗣和传承的,而曲家可能再也没有后代了。
多好啊,这肮脏的血液并不需要延续下去,不是吗?
曲蔚然抬头,微眯着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啊,阳光真好。
他缓缓抬起手,像是想伸手抓住阳光一样,可握紧的双手里,连空气都没留下。
他放下手,嘲讽的扬起嘴角,满眼冰冷。
曲蔚然站起来,在园中踱步。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用充满愤怒和仇恨的声音喊他:“曲蔚然!”
曲蔚然转身,还没看见来人,就生生吃了一拳,他向后踉跄两下差点跌倒,那人笔直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捏紧拳头,一拳一拳的捶着他的脸,他的胸口,他甚至打红了双眼,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曲蔚然睁开眼睛,逆光中,他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唐小天呢,那个从前像阳光一样温暖耀眼的少年,现在却满身阴霾,一脸仇恨。
曲蔚然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唐小天变成这样,他就很爽,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地狱里,看,他又拉了一个下来。
地狱,很可怕吧。
再也看不见自己所爱的人,再也找不到她,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再也不能拥抱她,再也不能听她说喜欢你,再也不能看着她撒娇,再也不能无限度地对一个人好。
“呵呵呵呵,杀了我?”曲蔚然并不反抗,躺在地上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啊,你杀啊,杀完我你去坐牢,让舒雅望哭死去!”
唐小天双眼通红,英俊的面容都扭曲了,可手里的力道却不禁小了点,是啊,他不愿意再让雅望哭了。
可是!可是这个恶魔!却纠缠着她不愿意和她离婚!
“曲蔚然!我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乖乖和雅望离婚,再也不纠缠她!不靠近她!我就放过你!”
曲蔚然冷哼一声:“唐小天,你到现在还是不懂我,我不怕你不放过我,我就怕你不放过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和舒雅望离婚!夏木打残了我,我也要弄残他!等我康复回国了,我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舒雅望!我这一辈子都和你们死磕到底。”
“死磕到底!我让你死磕到底!我现在就杀了你!”唐小天怒的挥起拳头,用力的打下去,这一次他再也不留余地,就算他偿命也不能再放任这个恶魔再去接近舒雅望。
两人的打斗声印来了医院的病人,一个女人正好路过,她往人群中间看了一眼,看着已经被打的吐血的曲蔚然,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跑进去,拉住唐小天:好了,好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唐小天挣扎开她,继续揍曲蔚然,女人拉不住唐小天,冲着人群喊:“看什么看!快点来拉开他们啊!”
有两个护士走过来,拉住唐小天,严蕊扶起曲蔚然,曲蔚然虽然全身是伤,一脸狼狈,可嘴角依然挂着笑,那笑容可怕而又疯狂,阴冷而又绝望。
女人忍不住打断他那可怕的笑容到:“笑什么笑,你被打傻了吧,快走。”
说完,扶着曲蔚然进了医院。
曲蔚然转头望着那个女人,过了好久才说:“严蕊,是你啊。”
严蕊瞪他一眼:“是啊。我听说你在这里住院,就顺路过来看看你死了没。”
曲蔚然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难过地说:“哎,死不掉呢。”
严蕊笑:“那是自然,祸害遗千年嘛。”
回到病房,严蕊找护士要了消炎药水给曲蔚然抹伤口,曲蔚然有些笨拙的在脸上东抹抹西抹抹,总是抹不对地方,严蕊忍不住过去,拿起药水帮他在脸上擦,可严大小姐不知轻重,上药上的曲蔚然疼的丝丝的叫:“你轻点。”
严蕊诧异:“你也知道疼啊!刚看那个男人那么使劲打你,你都没哼一声。”
曲蔚然冷哼一声撇过头,严蕊一边上着药一边好奇地问:“那人为什么打你?”
曲蔚然一副轻描淡写地样子说:“嗯,我抢了他未婚妻。”
严蕊瞪大眼:“你可真够可以的,世上最大的仇恨也不过杀子之仇夺妻只恨了,你是有多讨厌他才这么干的?”
曲蔚然垂下眼,轻声说:“正好相反,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严蕊吃惊:“你,你不会性取向变了吧!”
曲蔚然笑,呆呆的一会,笑了笑:“记得我前年给你看的照片吗?”
严蕊:“那个长得很像夏彤的人?”
曲
蔚然轻轻点头。
“就是刚才那人的未婚妻?”严蕊又问。
“嗯。”曲蔚然笑得很是无辜,“其实从我看到这张照片的那天起,就知道,我和唐小天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曲蔚然缓缓垂下眼,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在士兵宿舍,那天唐小天又宝贝一样的看他女朋友的照片,被战友抢了过来,大家起哄着各个传阅,说是要鉴定一下小天的女朋友是不是大美女。
还记得那天,小天急得跟猴子一样,跟着战友跑来跑去:“快还给我。”
士兵们一个传一个,就是不给他,最后传到了他手上,他本来也想逗逗唐小天的,可是在他看见照片上那个女孩时,心理就像是被雷鸣轰动了一样,整个人呆住了。
小天以为他不和他闹,感激的拿回照片,笑的一脸灿烂地说:“还是老大够意思。”
一个战友调侃道:“嘿,唐小天,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来当兵也不怕她跑了。”
唐小天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雅望才不会。”
士兵们一起起哄,学着他的语气说:“雅望才不会。”
一起哄笑。
“你们欠揍啊!”唐小天红了脸,将照片放在桌上,去和舍友们打闹成一团。
曲蔚然呆呆地拿起照片,紧紧地看着,直到唐小天回到他身边。
他才听见自己用几乎颤抖地声音问:“她是谁?”
唐小天笑着回答:“她是雅望,舒雅望,我女朋友。”
曲蔚然忽然笑了,俊秀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好看地像是闪着光一样。“哦,雅望啊,美好的愿望。”
曲蔚然想到这里,抬起头望着严蕊说:“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得到她。”
严蕊啧了一声道:“去见过那个女的一次,她是长得有点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我看你还是放过人家吧。”
曲蔚然轻声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想每天都看见她,你不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可像夏彤了。”
严蕊问:“那说话的时候呢?”
曲蔚然摇摇头道:“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恨,不像夏彤,那般温柔和迷恋。”
“废话,她又不是夏彤,自然不会喜欢你。”
“我知道她不是。”曲蔚然垂着双眼说:“可我还是想见她,像着了魔一样,当我听说她要和唐小天结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疯了,我怎么能让她结婚呢?她是我的夏彤啊,只属于我的。”
严蕊叹气,对于曲蔚然,其实她也挺无奈的,她同情他,却也讨厌他。
几天后,曲蔚然又收到中国法院的传票,他的妻子舒雅望又在中国起诉和他离婚,如果一个月后他不出庭,就会直接判离。
曲蔚然握着传票,想起那张和夏彤一样的脸,忽然很想很想见她。
曲蔚然是行动派,当他想见她的时候,第二天,他就已经出现在中国,出现在她工作的地方。那是个刚刚开始施工的现场,工地上灰尘飞舞,到处坑坑洼洼,舒雅望穿着墨蓝色的夹克,满身泥土,她正双手叉腰站在工地上和包工头吵架,声音大的连机器的轰鸣声都能盖住。
曲蔚然远远地就听见她在怒喊:“刘工,你有没搞错啊!这都月底了!你们才种了这么点树!工期到了你叫我怎么交啊!”
叫刘工的男人是个满头白发的庄稼汉子,一脸无奈地说:“舒工,你们公司的工钱没给足,我们怎么干!”
舒雅望气的瞪着他说:“工钱!我们签合同的时候说好交工后一把结清工钱的!你现在叫我们一个月一给,不是在开玩笑吗!”
刘工摇头道:“以前那样是可以啊,现在工人都不肯了啊,都要一月一结,我也没办法,没钱我叫不动他们做事。”
舒雅望刚想破口大骂,一辆施工车开过,掀起一阵灰尘,她整个人变的灰头土脸的,她呸了两声,将嘴巴里的沙土呸出来,然后继续毫不在意的和工头交涉,言语激烈。
曲蔚然看着看着,忽然走上前去,一把拉过舒雅望,舒雅望见是他,整个人都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挣扎开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曲蔚然不理她,径直将她拉到工地上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一脸怒气地说:“明天你把工作辞了吧。”
舒雅望惊讶道:“我干吗要把工作辞了?”
曲蔚然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在漫天灰尘里工作,不想看见你和泼妇一样跟工人吵架,不想看见你连一丝女人的样子都没有,不想看你晒得和黑炭一样!”
舒雅望疑惑:“你不想看就不要看啊,没人求你看!”
曲蔚然瞪着她说:“你可以
去做一些轻松的工作,你可以活的漂漂亮亮的,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老得这么快!”
舒雅望冷笑道:“嫌我老那赶快跟我离婚啊!离了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啊,我老的跟鬼一样也和你无关!”
曲蔚然盯着舒雅望不说话,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悲伤。
舒雅望见他不说话,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
曲蔚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傻透了,这个女人那里有一点点像夏彤?
如果以前样子有7分像的话,现在就是连三分像都没有了。
曲蔚然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颓废地转身,沉默地走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夏彤了,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他在雨中给严蕊打电话。
他对着电话,轻声说:“严蕊,你说得对,我真的在她身上一点点夏彤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严蕊握着手机没说话,坐在椅上上听着电话。
曲蔚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夏彤的胆子很小,不会像她那样大声说话,更不会跟人吵架,夏彤皮肤很白,不会像她那样晒的那么黑。严蕊,我的夏彤长大后,不会像她一样的……”
严蕊在手机那边,叹了口气道:“曲蔚然,你为什么不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你总是在世上寻找夏彤的影子,眼睛像的你去追,神情像的你也去追?有意思吗?她们都不是夏彤,她们都不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家。”
曲蔚然握着手机仰头望天,手机里传来严蕊的声音:“曲蔚然,你记忆里的夏彤是什么样的?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在哭,连一张笑脸也想不起来。像她那样善良到死的孩子,却为了帮你这个私生子回到曲家,昧着良心欺骗别人的感情,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在哭!都在嫌弃自己!她连死的时候,都一边在我怀里哭一边担心你是不是受伤了!曲蔚然,你为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她,连她死了也不叫她安心?”
严蕊继续说:“你为什么不能放那个像夏彤的女孩幸福呢?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孩也像夏彤一样,一直哭呢?”
曲蔚然挂了电话,望着人群,用力地回想夏彤。
小时候,他们两想一起自杀,他牵紧夏彤的手,想带着她一起跳下去,可她却拉回了他,哭着说:“曲蔚然,我不怕死……可是,我舍不得你死。”
少年时,他被疯子养父用老虎钳敲打,满身是血,夏彤抱着花瓶冲过来打在中年男人头上,中年男人回身将她打倒在地,她哭着大喊:曲蔚然,快跑啊,跑啊!
再后来,他让她去接近曲宁远,那天下着雪,她站在雪地里流泪,哭得那么忧伤,可他却背过身去。
后来后来,好多次,她总是在哭,为他哭的,为自己哭的,很多很多……
曲蔚然在夜晚的街道上缓缓低下头,轻声说:“真的,连一张笑脸也想不起来……”
那日,他在街上坐了一晚,第二天,便打电话约舒雅望出来,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舒雅望看着有些憔悴的曲蔚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要主动和我离婚?不等法院开庭了?”
曲蔚然笑:“怎么舍不得我?想再跟我做一个月夫妻?”
舒雅望瞪他一眼:“切。”
甩头就往民政局走,曲蔚然却忽然拉住她,像是祈求一般地说:“你给我抱一下,我就进去签字。”
舒雅望刚想拒绝,却被曲蔚然猛地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痛苦又深情地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舒雅望皱起眉头,强地迫自己忍了他几秒后,终于受不了推开他。
曲蔚然望着空洞洞地双手,转身说:“走吧。”
当日下午,严蕊正在上网,手机响了,她拿起短信一看,是曲蔚然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我离婚了。
严蕊望着这四个字,想了想,回复:挺好的,找个好姑娘重新开始吧,夏彤会高兴的。
曲蔚然在夏彤的坟墓前看着这条短信,温柔的擦拭墓碑,轻声问:“你真的会高兴吗?”
“就算你高兴我也不会找的,我才不想找好姑娘,我才不想过的好,我就这么混着,混的人见人恨,混的千疮百孔,混的让你担心,让你心疼,这样你的灵魂就不得安宁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曲蔚然扶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姑娘已经看不清样子了,可他却依然能感觉得到,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和眷恋。
曲蔚然缓缓将头靠墓前,垂下头,一滴眼泪轻轻滑落眼角,风中似乎有人在轻声问:“夏彤,十年之期已经到了,你若是能长大,我是不是就能有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