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深红色大堂中,聚集着将近三千人。
隐在人群中化为一点的我仰起头, 从漫辽的人海之中仰望着深红色的世界。
整个大堂总共环形的六层, 宛如古代的斗兽场那般辽阔。然而不似斗兽场的血腥疯狂。深□□调的大堂就和拜德这个国家给人的印象一样,严谨又沉稳。
而从下往上望去, 隐约可以看见每层的墙壁里都嵌满了书架, 书架里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书。从栏杆的缝隙还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的设施和桌椅。但因为距离太远了,看不清切。
不过还是有看得清的东西的。那个像电线杆一样立着的……路标吗?
我愣住了。这是把大堂当做图书馆用了吗。
“嗯……今年的考生人数比以往还多啊。”
中年男性独有的低沉声线以轻佻的语调响起。在所有人震惊于这在嘈杂人声中依旧无比清晰的声音时, 大堂顶端的水晶灯突然打开。
人群中顿时惊呼一片。突然变强的光线使我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这真是个吉利的好消息。哈哈。”
男人的笑声在大堂清晰的响彻着。待双眼稍微习惯了些许后,我挣扎着睁开了眼。
“在此!先对各位考生表示热烈的欢迎吧!”
穿着深红色制服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朗声大喊着,毫无保留的张开双臂, 对着台下所有的人敞开了怀抱。
我仰着头,微楞的看着站在高台上的男人。然后就在此时, 男人的两边突然又放下了两条深棕色的旗帜。
猎猎的声响瞬时唤回了所有人的神志。在男人左右两边高至数十米的深红色墙上,笔直垂着的两条银丝镶边的深棕色旗帜。
球型的复杂回路,纸与笔。
绣在旗帜上的是拜德的国徽。
“本次招生!拜德学院总共派出了十二架这样的飞艇,连续的前往各国运送考生。”
“可想而知拜德学院的入学考试会是非常惨烈——不!是宛如地狱的修罗场一样!”
“所以在这里!魔导就是你们的剑!努力便是你们的盾!”
台上的男人激情洋溢的发表着动员词,而我的注意里却不在他的身上, 而是在一旁的旗帜上。
虽然远看旗帜的四周是镶着银边, 但细看的话, 会发现那些是堆积在一起的, 闪着细微银光的符文。
……这种量级的符文用手绣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严格来说阿诺德身上的骑士服也是魔导器的一种,在魔导器学里面无论是“魔导器”的雕刻还是“衣服”的绣制都是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所以我看得出光是这一面旗帜的制作难度有多么的恐怖。
台上的男人还在讲着,但我对陈词滥调的动员词没什么兴趣。沉迷于研究他两旁的旗帜。
然而。
“性别。出生。年龄。”
从回路完整性符文应该是一圈圈绣上去的……
“魔导知识。天赋。乃至求知欲——”
我顿了顿。
“这些都不重要!!!!”
……我猛地转过头一脸惊悚的看着高台上高声大喊着的男人!!
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啊!前面三个就算了!后面三个也不重要吗!
“哈哈!年轻人!你们以为那些深奥的魔导知识很重要吗?!那些羡人的天赋很重要吗?!那些求学的欲望很重要吗!”
人群意料之中的疯狂骚动了起来。我一脸惊愕的看着高台上的男人仰天大笑了三声,然后深吸一口气——
“放屁!!”
……他居然飙脏话了啊!!!!
“最重要的才不是那些东西!最重要的是觉悟!”
那个以一己之力粉碎了我对拜德人民十四年来印象的男人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某个梦想!而产生的觉悟!”
“行动是简单的!努力是简单的!因为喜欢而想学习的心情是简单的!”
“但是——”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高台上那个仿佛如太阳般发着强光强热的男人,听见他对着所有人乃至整个世界喊道,“但在被残酷而无法改变的现实摁着脸在地上狠狠摩擦后!还能继续为之行动,为之努力,单纯的喜欢着吗!”
“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东西!”
“所以真正重要的是觉悟!”
“有了觉悟才会有面对名为‘现实’的怪物的勇气。才会有被打败后再站起来的毅力。才会有乃至抛弃一切,也要为之奋斗的决心!”
“虽然我们战胜现实的希望只有万分之一!不。千万分之一!”
“但就算是如败犬般挣扎嘶吼着的我们的身姿!也无疑是美丽的!”
……我看着高台上那个穿着深红色制服,激情洋溢的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打败的男人。说不出话。
他发言的时间并不短。却始终没有黑着脸的人冲上来把他压下去。
台下的人素质也并不高到在无聊的动员演讲时仍会仔细聆听。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在台下窃窃私语。
刚开始还有人像我一样震惊于他的大胆。甚至还有好事的人嘲笑他。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男人的话语仍如炸裂般的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与之一起的,还有猛烈的心跳声。
……不由的将手抚向胸膛。激烈跳动着的心脏仿佛在与男人的话共鸣着。
原来就算一把年纪了。我还是会因为这么中二热血的话而激动吗。
我有些出神的想着。在寂静的深红色世界之中,男人又开口了。
“就算今年无法考上。也不意味着你们失败了。”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就像是泛着猩红光点的余烬一般,仿佛只需要一点空气,便能再次燃起。
“如果‘心’就此放弃。才是彻底的完败。”
高台的男人停顿了一会儿。待最后一个音消散在深红色的大堂后。他右手轻抚着胸,对着底下的考生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至此。哈德雷默·伯特莱的演讲至此结束。”
“嘛。最后的最后。”
高台上的男人缓缓直起了背。“哈哈”的笑着,高举着手对底下的人比了个大拇指,“祝所有考生好运吧!”
……
…………
………………
底下所有的考生沸腾了。
欢呼声与呐喊声融杂在一起,已经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甚至有人只是无意义的大喊着,用原始的方法表达着内心的激动。
和这群充满对未来希望和梦想的“愣头青”不同。大龄女青年的我在短暂的暗暗自high后大脑迅速的进入正轨,冷静的分析起来。
就算对拜德了解不多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哈德雷默”也算是继罗兹罗尔吞后拜德的又一大风云人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算是知道他会出名的原因了。
这种病毒般的感染力……能考入拜德的人本身资质和家世就十分不错。这些人再发疯似的拼命起来,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该说不愧是罗兹罗尔吞那个“爱情疯子”的后人吗。
《爱与火与诗》。
虽然不喜欢读名著但是出于罗兹罗尔吞和赫伦奥兹的关系我还是咬牙切齿的看完了。出乎意料的还算有趣,不,应该说十分大胆。
毕竟拼尽全力帮着自己的发小未婚妻绿自己这种事真不是普通男人干得出来的。
正如书名那般。那个男人的爱情如自焚一般浓烈,又如诗一般浪漫。
不过。我的第一反应是——
没想到四十多年前死掉的变态还能通过这种方式与我相遇。诅咒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咳咳。动员演讲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由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冰冷得堪称冷酷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志。高台上的哈德雷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一个穿着深棕色长袍的男人取而代之的站在那里。
但显然所有人都沉浸在哈德雷默的演讲中high的不能自已,没工夫理他。
然后。
“……够了你们这群白痴!”
这位看上去很沉稳的中年男人也爆粗口了。
“你们知道每年拜德学院的入学考难度有多大吗!一个个就跟稳进了一样手舞足蹈的!你们是猴子吗!”
原本沸腾的人群顿时安静了。我眯着眼睛,无语的看着高台上的德·高·望·重的学士破口大骂道,“拜德学院是和英兰骑士殿并列第一的大陆最难考的学校!你们这群猴子有多少能耐心里没有数吗!”
“你们是觉得自己的魔导打过的拜德大学士!还是剑术拼得过英兰的圆桌骑士?!”
“认清现实!你们这是一群三言两语就被激起斗志,随便遇上些磨难就会买票回家的废物!”
……怎么说呢。刚刚哈德雷默炒热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了呢。
我目光复杂的看着那名学士完全忘了自己的责任,一个劲的在台上大骂着。最后从两旁跑过来三四个高年级的学生连哄带骗的把他拖下去了。
……世界真大啊。不出门看看都不知道会遇到哪些有趣的人呢。
“接、接下来给大家通报下行程安排。”
人群死寂一片。纷纷用无神的目光看着高台上紧急接替的高年级学生,搞的他压力很大说话都结巴了,“飞、飞艇会在两天后到达拜德王城。然、然后再过一天,就是拜德入学考。”
“接、接下来两边的光屏会写出大家的名字。请、请大家有序的过去取房间号。谢谢配合。”
踌躇了一会儿,那个高年级的学生自爆般的说道,“最后还是祝各位考生考试顺利吧……”
然而喜闻乐见的。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在鞠了一躬后那名可怜的学生就逃也般的离开了。不久后大堂的两旁显现出了浮空的光屏。
……然后过了很久后。人群才开始动了起来。
我在光屏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而阿诺德恰巧就在我的下方。
“要去右边拿房间号……阿诺德?”
身旁的骑士没有回应。我疑惑的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竟微仰着头,出神的看着高台的方向。
……难道阿诺德也被哈德雷默的演讲打动了?
“阿诺德。”我轻轻推了推他。阿诺德后知后觉的看向我,冰色的眼瞳还带着些许茫然。“该去取房间号了。”
“……啊。抱歉。”阿诺德指了指悬于高墙上的旗帜,“不小心看入神了。没想到旗帜周边银色的符文解读出来,居然是拜德学院的校誓。”
我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冷漠。
果然是不懂人心阿诺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