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光线穿过工坊敞开的高窗, 倾撒于地面的倒影之上。风扇状的倒影缓缓的旋转着三瓣叶片, 似乎在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流逝。
百年的时间使砖石砌成的工坊透露着沉重的历史感。这座见证了无数魔导器学家从零成长到大师的一生的工坊, 就连一个微小齿轮的转动声都显得那么意义非凡。
就连那堆在我们面前的那座垃圾山也感觉在预示着什么。
嗯。没错。就是垃圾。我觉得即使是玖兰大仙在世也不可能成功的用一个锈迹斑斑揉成一团的魔导器展开魔导阵。讲道理我都开始好奇了,拜德是从哪里搞到这堆垃圾的。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而我则是环视了一圈。拜德学院的工坊虽然看上去时代久远但东西十分齐全。“温度”“隔音”这种生活必备的魔导系统一个不缺。
而且——
上帝啊!!那个充满了西幻风味的工作台是什么!那么时髦的吗!还在发光哎!!
在看到靠墙放着的那一排被魔导阵环绕着的大型工作台时我的眼睛瞬间直了。一套套崭新的工具各就各位的插在由回路制成的工具槽内。清洗箱和烘干箱就这么放在左右手的两边,方便的不行。
如来啊!用来制作魔导器的水比人喝的还干净。用来控温的魔导器比医用的还要精确。这些都需要成千上万个回路互相配合才能实现。而这些回路就用那么一个神奇的“纬度”魔导高密度压缩在一个纽扣大小的魔核块中。有时真是不得不感叹魔导学的神奇。
但最伟大的还是金钱的力量啊!!!我也想买这个啊岂可修!!但是没钱啊!
鬼畜亚瑟王没事情就送啥宝石首饰什么的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老姐拿去充公国库。送我个这样的清洗箱多好啊!!
如果不是强大的理智在压抑着躁动的内心的话, 我现在肯定已经扑上去了。而在这时,空旷的工坊内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欢迎各位报考魔导器学的考生。”
我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工作台上移开。落在前方。
也不知是恰巧还是有意。明亮的阳光汇聚在了工坊的正中心。而在跃动着金色微粒的光芒中, 站着三个人。
挽着发,穿着长裙的笑容和煦的贵妇。穿着西装, 戴着单片眼镜, 黑白相杂的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绅士。
以及站在他们中间的。明明长了一张英俊帅大叔的脸却始终摆着一副是个人都欠他八百万的表情的老古董。
听贵妇的介绍。他们三个人就是这次的主考官。
虽然穿着不同的衣服但他们的胸前都别着拜德学院的校徽。而且就站位看, 老古董还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哇这真是灾难啊。
我嘴角猛地抽动了起来。不过拜德入学考好歹是靠排名录取的。以我的实力在这群人当中应该还不算差的吧。
所以。什么时候开始考——
“这次的入学考和往年不一样。不需要卷子。”
黑色的眼睛微眯,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啧”了一声。而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直接沸腾了起来。
“安静点!!”
果然。人群的吵闹惹怒了老古董。裹在深色长袍里的他紧皱着眉, 面色不耐的说道,“考试的内容我只重复一遍!如果在这么吵闹的话你们这批全部不及格!”
一旁的贵妇和绅士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官大压死人。我差点都要忘了老古董姓拜德了。
吵闹了不足三秒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一脸憋屈的表情。
老古董还很乖毛的环视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完全安静了下来后。才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身后那巨大的垃圾山, “看到这个了吗。”
对恶势力低头的重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受到了重视的老古董爽了。原本刻板的脸上也扯出了一抹笑容。
虽然是冷笑。
“这里面的魔导器都是坏的。没一个好的。”
“而你们的试题。就是用这些完全损坏的魔导器做出一个好的魔导器。”
人群意料之中的又沸腾了。
然后又意料之中的。在老古董微眯的双眼下乖乖的把张开的嘴重新合上。
“虽然这样的试题在拜德入学考史上还是第一次。但我们觉得这是可行的。”
老古董身边的老绅士说道, “毕竟魔导器学不仅是需要理论。也需要操作。而这种试题正好将两者结合在了一起。”
“考试时间为现在到晚上八点。”
老古董又开口了。他环着双手,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期间不限制你们的自由。除了直接帮着上手外也不限制你们自由交谈。”
“而考试的成绩是根据你们制造出的魔导器的完整性和复杂性来给分。”
“一旦发现任何违规行为立刻取消考试资格。”
“完全公平。公正。”
老古董低沉的笑了, 仿佛势在必得。他看着我们,眼神锐利,嘴角的笑容即轻蔑又充满了挑衅。
而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我用充满了同情的目光看着身前瑟瑟发抖的考生。因为身高的原因我被他挡住了。而他也成为了老古董阴险目光的牺牲者。
不。应该说这批考生都是老古董报复心的牺牲者。
我这么想到。
然后低着头, 不由的笑了。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艾德文!!!
你以为是在害我。其实是在帮我。我伽德莉切这两年间做的魔导器没有一个是买现成材料做的!都是拆二手的魔导器弄来的!!
我低着头痴痴的笑着,不由得露出了计划通的表情。
“考试开始!”
从人群的前端传来了老古董胸有成竹的大喊声。虽然不知所措,但人群还是于顷刻前向前涌动。而我也压抑着兴奋的心情隐在人群中,随着大流向前奔跑着。
但是在与老古董擦肩而过的瞬间。
我对着居高临下望着我的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等着吧。艾德文!!
让你见识一下贫穷的力量!!
……
身为圣恩露斯的公主。虽然听上去很屌,但实际上和普通人家的少女也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是住得好一点穿的好一点吃的好一点罢了。零花钱?不存在的。
皇室的每笔生活开销都有严格的记录。每个月还会统一清算一次。因为是用国库的钱支付这笔费用的缘故,还会在每个月的月末贴告示在广场上,给每一个国民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的税有多少用在了皇室身上。
虽然天生悠闲的圣恩露斯国民都不会去看就是了。
不同于“整个国家所有的东西都是老子的”的英兰。圣恩露斯的国民和皇室的关系更像是互利互生。也真是因为各种关系,无论是皇室还是国民都很悠闲。
姐姐大概是基因突变的意外吧。
这个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都严格的过分的少女,自从加入圆桌骑士团后就没有因为个人的原因花过国库的一分钱。
当然她对我和莉莉娅的要求也是这样的。
莉莉娅那种“我想造个花园”的不切实际的要求被拒绝就算了。就算我想给自己买一套新的工作台也要上报给国务勤。经过严格的审批后才能批准。
我他妈简直要吐血。
更别说阿诺德那些丧心病狂的实验了。这些实验都是拜德的“传家宝”我敢往上上报才怪。都是用辛辛苦苦赚来的私房钱支持阿诺德搞下去的。
哼。否则以他的经济头脑和工资早就去讨饭了……呜呜呜呜!!
在这种残酷的生存环境下我已经练就了飞一般的捡垃圾功能。我敢确信。在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我一定是垃圾捡的最多也是最好的那个。
但是。
我瞪着死鱼眼,用小螺丝刀熟练的把手中魔导器的外壳打开。背后那股逼人的视线还是没有移开,仿佛是想把我烧穿似得。
果然是被针对了吧。我。
另外两个监考官都是这个人看看那个人看看的巡视着。只有老古董这混蛋一直站在我的身后,动都不动。
老绅士和贵妇刚开始也很费解。但当他们知道我是圣恩露斯人就露出了了然和同情的表情。
真是折寿啊。
我将螺丝刀插回腰间的工具袋里。拿出感应笔在魔导器内细细的点了点。发现无论是哪里都没有回路感应。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我拿着魔导器站起身。环顾了一圈。身后老古董的视线立马更加逼人了,仿佛是在提防我作弊。
大爷。有你这么像看门狗一样的盯着我还能作弊?
目前只过去了四十五分钟。我观察了下其他考生。他们和我一样也在垃圾山的底部拿着感应笔到处点着,没有一个人去工作台。
看来我想的没错。
我再次蹲下了身。我伽德莉切向往的平静的学院生活。不能太惹眼。
但是我也得控制一下局势才行。
“这些魔导器毁坏的太厉害了。”我看着手中每一处回路都被准确掐断的魔导器,压抑着声线低声说道,“找到个坏的不太厉害的魔导器修好交差是不可能的。”
我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能保证每个人都听见。虽然没有人马上回话,但魔导器摆弄的清脆声响却小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犹豫的回应道,“所以……果然只能把魔导器稍微好点的部分拆下来。重新组装了吗。”
啊。有人上钩了。
我将手里的拆开外壳的魔导器放到左边的袋子里。继续拆下一个魔导器。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回道,“没错。只能是这样了。”
“组装一个魔导器需要的部分太多。我们不一定能拆到自己想要的。”我一边继续着手里的活儿,一边低声说道,“我们需要互相配合。交换各自拆到的零件。这就是这场考试允许我们交谈的理由。”
“如果不互相帮助的话。我敢肯定我们所有人都做不出一个完整的魔导器。”
硕大的工坊除了魔导器翻动和巨大风扇的转动声外,什么都没有。
我熟练的拆掉又一个魔导器的外壳。不急不躁的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后。我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脚步声。
有人开始行动起来了。
我瞥了眼腰间的袋子。发现差不多已经满了便撑着膝盖站起身。和陆陆续续站起身的人们一起走向工作台。
当然。期间我还瞄了眼老古董的脸色。
嗯。黑的可怕。
“等会儿拆到了什么自己不需要的。就扔在工坊中央的桌子上吧。”
人群中有人这般说道。而我则是低沉的笑着,应道。
“好。”
……
“那个圣恩露斯的姑娘真是不错啊。”
所有的考生都从垃圾山返回了工作台处。生疏的拆解着魔导器。而在这些青涩的背影中,黑发少女不急不缓的身影显得那么独特,动作是那么的娴熟。
“看得出她平时也有自己做魔导器。”一旁的贵妇轻笑着应道,声音里满是赞赏,“光有理论是不够的。实践才是最重要的啊。”
“更难得的是这不急不躁的性格。”戴着单片眼镜的老绅士捏了捏胡尖,“于暗中将人们引导向了正确的方向。既不惹眼的过分,也达成了目的。”
“不仅是魔导器学。为人也很厉害。”
“……”
某个只有魔导器学,为人却很失败的老古董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很臭。
虽然现在已经鲜有人知晓,如今的圣恩露斯初代皇后玖兰其实是曾经拜德大学士的女儿,罗兹罗尔吞的未婚妻。但是现在担任拜德学院老师的这批人也都是上代大学士的亲属,虽然当时他们还小,但也知道些两人的事。
同样的。他们也知道为什么艾德文会那么讨厌圣恩露斯的人。
毕竟他们都曾是玖兰的学生。也知道那个男人在年少时曾多么喜欢那个温柔的女老师。
“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在故意刁难那个圣恩露斯的姑娘呢。”贵妇掩着唇,笑呵呵的说道,“现在看来。你是在故意给她制造舞台吗。”
“……”
否认的话会显得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自己很蠢。承认的话内心的尊严又会让他恨不得想要自杀。
一瞬间内心的情感是那么的纠结而扭曲。
最终。清瘦的男人就那么笔直的站着。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如果伽德莉切看到他现在的脸色的话。
一定会大笑。“这世界上居然有比我还憋屈的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