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你和曦曦离远点。”爸爸和拎小鸡仔似的,一把提溜起凑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宋乔曦,揣到妈妈怀里,“楚尽,叔叔数到3就撞门了,你能听到就躲开点,1,2......”
在妈妈怀里,她紧张地盯着爸爸握住门把晃了晃,侧过身体准备拿肩膀撞门。
“咔哒”,门自己开了。
楚尽垂拉着脑袋,嘴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还没巴掌大的小尖脸红得像颗番茄,连耳垂都红得发透。
他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小裤衩,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两只手攥着拳头垂在身体两侧微微发抖。
“咋回事啊,孩子,啥东西掉下来了?没砸到你吧......”
爸爸紧张地拉着他,上下打量、仔细检查一番,身上除了旧疤痕倒是没发现别的,舒了口气。
宋乔曦从妈妈怀里挣出来。
妈妈赶忙找了块浴巾给楚尽擦身子,也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往前凑了两步,宋乔曦手指扒门框,歪着脑袋从敞开的厕所门看到楚尽身后的瓷砖地上,有一只红色的大塑料盆,旁边散落着一块大木头搓衣板。
夏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妈妈都让她丢到这个红塑料盆里,晚上就顺手洗了。
家里有一台小天鹅洗衣机,但妈妈说夏天的衣服不值得用洗衣机洗,只用洗衣机洗床单、被罩啥大件,日常衣物还是手洗。
踮起脚尖往里探了探头,大红塑料盆里泡着全家人的衣服。
眼瞅着妈妈头低下,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盆里泡着衣服,散落在一旁的搓衣板,妈妈脸上的表情满是心疼,眼眶有点发红。
恢复了给他擦身子的动作,妈妈声音带着点鼻音:“你这孩子,多大点的小人儿啊,还能扛得动搓衣板?板子放那么高,够下来万一砸到头怎么办,在阿姨家,衣服不用你洗。”
“对不起......”
男孩声音涩哑,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道啥歉啊,不是你的错不许道歉,刷牙了吗?”
妈妈问,收起手里的湿毛巾放开他,捡起地上的搓衣板立在墙边。
宋乔曦瞧见楚尽往门口瞄了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当下像被烫到一样,刚白下来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连身上都泛着粉。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迅速移开,两条细瘦的胳膊抱在胸前,对妈妈害羞地点点头。
“那快和曦曦一起睡觉去,这儿没你们小孩什么事了。”
宋乔曦听到自己被点名,松开扒着门框的肉爪子。
“没事就好。”
她小嘴嘟囔着,放心了。
拖拉着湿呱呱的拖鞋,“呱唧呱唧”回到卧室爬上大床。
往凉席上一趴,嗅着竹席和花露水混合的味,继续翻那本摊开的《米老鼠》杂志。
很快,楚尽也走进来。
他身上多了件下摆有破洞,洗得都快透明的白色背心,站在小床边揪起毛巾被,展开手臂把毛巾被铺开,抓着枕头往大床反方向挪了挪,才闷不做声地躺下去。
整个身体都尽量离大床远一些,毛巾被拉到下巴颏,把自己像颗蚕蛹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
大床上的宋乔曦占据了地理优势,表面在翻书,其实余光早已把对方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糯团子打了个哈欠,疑惑地泛着嘀咕。
咦,楚尽为啥脸还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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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宋乔曦晃着小腿,心情颇好坐在餐桌边,下巴抵在桌面上盯着对面的男孩。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又密又长的睫毛不翘,直直的垂下来,低头垂眸时眼睑下投出一片美好的弧度。
上一次和楚尽分别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早晨。
兜兜转转,他又回来了。
今天糯团子心里不慌了,昨晚借着起夜,偷听了客厅爸妈的“密谈”。
宋乔曦知道了妈妈生气的原因,是气爸爸遇事不和她商量就擅自做决定,在有点奇怪的“啵啵”声后,妈妈应该是原谅爸爸了?
也知道了一周后,几家大人会和居委会高大妈,还有报社领导一起开个会,商量解决楚尽的问题。
暗戳戳期待,期待楚尽可以留下来。
可宋乔曦不敢和爸妈说。
她还小,不能给家里赚钱,呃,还很能吃......
怎么才能好好守护住爸爸妈妈呢?
那就是不给爸妈惹事咯。
家里一下子多出一个崽,辛苦的还是他们。
就算她可以少吃一点,多帮爸妈做家务,好好学习、不惹事。
可昨天妈妈光给自己买书包什么的,就花了好多好多钱,这些花销变成双倍的话,那家里岂不是要破产了?
如果楚尽留下来,那将来“反社会”的坏事他也许不会做了,或许不会成大坏蛋?
他是恩人呐,自己可不能忘恩负义。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找机会偷偷和妈妈说,让妈妈把很贵的书包和学习用品退掉,省下来的钱买两份普通的学习用品就好。
还忍痛含泪,和神仙汉堡包永别。
宋乔曦发誓再也不吃肯德基了,肯德基太贵了......
就,偶尔,吃顿烧鸡解解馋就行。
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让她变得一身轻松。
盯着赏心悦目的小哥哥看了半天,循声扭头,妈妈拿着一大卷挂历从厨房出来。
“来,教你们包书皮。”
一人手里塞了一把美工剪刀,妈妈笑着教他们按书本的比例裁纸和折叠,教了两遍,就抱着两人的校服出门了。
“我去丁一丁淼家给你们改校服,你俩慢慢包。”
妈妈在门口换鞋,对两个淹没在挂历纸“哗啦啦”声的小孩说。
宋乔曦费劲地和不听话的卷曲挂历较劲儿,腾出一只肉手和妈妈挥挥,头也没抬。
她和楚尽面前,各放着一摞书,是昨天新领回来的一年级课本。
宋乔曦手有点笨,包的慢还光出错,半天包完歪歪扭扭的一本后,抬头一看。
嘿,楚尽左手边已经放着三本包得齐齐整整的教材。
望着自己短短胖胖,怎么也用不上劲的手指,再瞅瞅人家修长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剪裁、折叠一气呵成,白白净净的书皮就包好了。
糯团子绝望地叹了口气。
听到小女孩细细的叹气声,楚尽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活计停了几秒。
抬眼看她嘟着嘴,白嫩的脸蛋粉嘟嘟的,一双带肉窝窝的小手笨拙地和挂历纸做“斗争”,时不时发出带点沮丧的“哼哼”。
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昨天拍自己的时候,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原来,是只笨兔子......
楚尽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包剩下的书皮。
“嘶......唔。”
对面发出奶唧唧的吃痛声,他立马抬起头。
糯团子杏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举起右手拇指,有点呆呆地盯着那一抹红,迟疑地把拇指往嘴边送。
不光笨,还傻。
“别舔。”
皱着眉头低声说,楚尽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桌对面。
宋乔曦迷茫的眨眨眼,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