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啦,计较这些旧事也没什么用处。反正,前因她知道,后果她也知道,只是中间的过程不那么明白。
之前她对这段过往耿耿于怀,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不知道崔道长的下落。现在这些疑问其实都已经有答案了。她的身世嘛,确实很有问题,她很可能都不姓顾,和顾尚书一家也没什么亲戚关系。
崔道长呢,虽然没有见着人,但是顾峪说了,他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出于体质的特殊,为了避祸,不再回京城,甚至不再回中原来了。
所以中间的过程知道不知道,其实也无关紧要了。
现在她的头等大事,是好好儿照看养大孩子。
说是照看,其实顾昕更多时候在陪孩子玩儿。毕竟她现在不喂奶了,洗尿布换衣裳照看孩子的活儿也都有人做,她能做的可不就是陪孩子玩儿了嘛。
顾昕还有点儿担心,怕孩子更新近乳母等人。不过过了几天她就发现,不会。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也不懂事,当然也不可能有人教他,但他就能准确无误的把顾昕和其他人分别开来。顾昕抱的时候,他就更欢腾,更高兴,也更亲近她。
香珠笑着说:“小孩子虽然眼睛还没长好,但是哪有孩子不认识亲娘的呢?怕是闻着气味儿就能把娘娘认出来。”
顾昕有点儿疑惑:“真的?”
不过她自己的鼻子就比旁人要灵,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鼻子灵嘛,有时候也不尽是好事,过于灵敏了总要比别人多受罪的。
只是现在孩子也不会说话,哪怕顾昕有疑问也没法儿问她啊。
外头雨是停了,可风却没停,刮得门窗都格吱格吱的震颤,顾昕往外看了一眼:“明天只怕要冷起来了。”
秋雨总是如此,下一场冷一场。风把枝头的叶子都吹落了,庭前被落叶铺了一地,马上就有小太监拖着大拖帚来清扫。
秋天落叶多,一天要扫许多回,总不能放任着,让主子看到了只会觉得他们懈怠。
霖儿现在只能吃奶,顾昕现在只能喝粥,吃食上倒是简单好办了。天阴沉沉的黑得早,才不过半下午,就象是已经到了晚上一样,会宁宫里提前掌起了灯。
勤政殿打发人过来传话说,皇上不回来用晚膳了,让贵妃娘娘早些歇息。
多半皇上晚上是要宿在勤政殿了。
顾昕吩咐膳房送道鸡蛋羹来——旁的不给吃,鸡蛋羹还能不给?
膳房也确实给蒸了,只是以前吃的时候,蒸蛋羹也可以很丰盛的,上头有什么火腿啊肉糜啊虾仁啊,别提多丰富了。现在嘛,就是一碗蒸蛋,上面滴了两滴秋油,十分简素。
顾昕现在可不挑,挑起调羹把这碗蒸蛋吃得干干净净,恨不得把碗边都刮净了。
香珠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娘娘,一顿别吃太饱了。”
顾昕嗯嗯点头,眼睛还是看着那只碗,颇有些依依不舍。
“娘娘不要担心,明天唐太医来把脉,只要他说大好了,娘娘就能开荤了。”香珠趁机劝说:“只是娘娘吃东西也要注意分寸,别再把自己折腾病了。”
顾昕现在也有点后悔,一出月子就没管住嘴,结果一下子吃出病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不能一顿撑死,还是要细水长流嘛。
听着外头的风声,顾昕又哄了一会儿孩子。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让乳母抱去安置了。
她自己躺下来一时倒是睡不着,难免想起白天的事情来。
江忠元那个太监说话可以说是很老实了,有问必答。他为什么老实,顾昕也知道。他想活命呗。
这不难猜。
世上的人谁不想活?江忠元也不例外,哪怕以后再也不能过以前那样的的日子,哪怕要罚作苦役或是更差,他也还是想活着。
就象以前……宝丹真人也是一样。
他一开始还是得意的,因为觉得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的机会已经摆到他面前了。但是后来事情没按他想的那样发展,先帝要长生,宝丹真人办不到。先帝喜怒无常爱杀人,宝丹真人这时候就不想富贵了,他想活。
不管他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想找替死鬼,崔道长都被他坑进了宫里。
崔道长的特殊之处一直瞒着人,但是宝丹真人为了自己能活,千方百计的挖他的秘密。
本来并没有仇怨,但是为了求活,不得不互相算计。
顾昕能理解他,但对于他坑害崔道长,还是不能原谅。
顾昕又翻了一个身,外头风声更大了,象是什么动物在呼号,又象是人在哭似的。
以前住在山上,风声也大,刮得人不敢出门,晚上也要把被子捂在头上才敢睡觉。
顾昕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翻了几次身才睡着。
才一睡着,她就陷入了熟悉的恍惚之中。
她看到了紫薇殿。
不是现在的一片平坦,是还没有起火的,精美华贵的紫薇殿。
它起先象是很远,顾昕疑惑着靠近。
这座殿阁在面前渐渐清晰起来,里面透出了光亮,有隐约的人声,还有,那些模糊的,在回廊间庭院里走动的人影。
她心里其实有个地方是清醒的。
她知道紫薇殿已经烧毁了,甚至连废墟都已经拆除,现在那里栽了花,种了树,人们从那儿经过,仿佛已经把紫薇殿彻底遗忘了。
但是眼前的紫薇殿还在,它是活着的,它还存在。
顾昕恍惚了一下,她发现自己正在向前走。
前头的人穿着青布道袍,步履稳健。顾昕紧紧跟着他,她还背着个药箱。
她低着头走得很快,眼睛只敢看脚尖前方的很小的一块地方。
不能抬头,不能四处张望,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可能随时会丢掉性命的。
到了一道殿门前,崔道士把药箱接了过去,嘱咐顾昕“小心等着”,然后他迈步进殿。
顾昕就在外头老老实实的等着。
她听得到殿内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楚。过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崔道士才从屋里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或许是给殿内的人推拿、施针了。这两样活儿都要花气力、心力,顾昕跟他学医术就学了个皮毛,会背医书,能记下些方子,可她连把脉也没学会,施针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想给崔道士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等到了他们住的屋子,顾昕才小声问:“师父,皇上的情况如何?”
崔道士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