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不走,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母后陪!”
陈沛不满:“我长大了,自不用母后陪,但弟弟还小呢,是不是弟弟?”
陈瀚点头:“是的!”
陆初容无奈,只得坐在床边,抚着儿子柔软的发丝,轻声说道:“父皇今天把你打疼了吧?”
“不疼!”
“手给母后看看。”
“真的不疼,母后就不要看了。”太子殿下的小脸贴上去,蹭蹭陆初容的手心道:“沛儿以后一定乖乖的,保证不惹母后和父皇生气!”
陈瀚也连忙凑过来:“瀚儿以后也乖!母后摸摸!”
陆初容笑的眉眼弯弯,挨个儿将他俩的发丝揉乱:“你们现在就已经很乖了!”
等陈元沣找到东宫的时候正看到陆初容坐在两个孩子的床边,云鬓松绾,薄衫委地,如水的月色在她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浅晕,她便如那月下的仙子一般,只这仙子如今更多了一分母性的温柔,令人心生憧憬,却又不忍惊扰。
她拉着长子的手,将清凉的药膏涂抹其上,指腹柔软,打着圈儿涂了薄薄一层。
床上孩子熟睡,呼吸清浅,咂咂嘴,梦中不知吃到什么好吃的,露出甜蜜的笑容。
“孩他娘?这会儿心疼了?”一国之君负手上前,打趣她。
陆初容亦忍俊不禁:“没办法,谁叫爹不疼!”
“朕怎么不疼?”陈元沣不无委屈道:“他打小在朕的龙袍上撒尿朕都不舍得打他一下,现在若非万不得已,能打他?”
陆初容岂会不知,沛儿身为太子,三岁启蒙,五岁习字,注定不能像普通孩童一般肆意妄为,也注定要做拔苗助长的那个。
但这毕竟是二人的第一个孩子,宠溺远大于管教,以至于他如今都八岁了,也没半点太子的样子。
“对了,魏爽带佑儿回京了。”
陆初容腾的站了起来:“佑儿!佑儿回来了?那妙思?”
“妙思没回,边关还需她坐镇军中。朕留佑儿在宫中住几日,因天色太晚,让他去康宁宫拜见母后,便先宿在康宁宫了。”
陆初容点头:“母后是看着他长大的,肯定也想他了。”
“嗯。”
当年妙思带佑儿走的时候他已是个五岁孩童,太后视他如沛儿一般,不知暗地里哭过多少次,如今也算是祖孙重逢。
陈元沣低头仔细看了看两个小家伙,携了陆初容道:“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二人出了东宫,一道往栖凤宫去。
冷不丁一只萤火迎面撞来,陆初容赶忙伸手去抓,却又被它从指缝逃走。
陈元沣看她裙裾飞扬,衣袂翩然,不禁忆起夏日里她带着孩子在御花园里扑萤火,笑语欢声,滚了一身的草屑并刺果儿,以至于贪玩一时爽,后头摘刺果险些没把她疼哭。
随着孩子们一日日长大,她骨子里贪玩的天性好像也被释放出来一般。
与其说她是养大了两个孩子,倒不如说她也在体验一遍自己的童年。
“元沣,飞到你后头了!”
他随手抓了一把,没抓到。
没长大的少女满脸遗憾:“还想抓回去给小满看看!”
“等来年她就能自己抓了。”
“也是,”皇后娘娘挽住他的胳膊道:“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只萤火了,姑且放它一马!”
“皇后娘娘真是宽宏大量!”
玉阶曲径,月色如华,宫人拎着宫灯行走在前,帝后二人则在月色之下轻声说笑,却是他们见怪不怪的情深意笃。
“瀚儿把他的奶娘打发了,你知道吗?”
陆初容道:“知道,瀚儿说奶娘想自己的孩子,他也长大了,不需要喝奶了,便打发奶娘回家和孩子团聚。”
陈元沣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怎么?”
后者失笑,忍不住她鼻尖捏了一把:“多少人穷尽心思也要入大户人家做奶娘,更何况还是皇子的奶娘,这是全家荣荫的好差事,哪能轻易就丢了。喂几年奶,给子孙挣一辈子荣华,将来瀚儿封王建府还要孝顺她呢。”
陆初容道:“我也有些奇怪,怕那奶娘背地里怠慢瀚儿,但问了旁人,都说她是当亲生的来喂,也不知为何,瀚儿竟不喜欢她。”
“你别看他年纪小,却比沛儿有主见。”
“皇上到底知道什么?”
陈元沣道:“过年的时候,太后给两个孩子赏赐的东西都一样,说不会因为沛儿是太子就偏心,你记得吗?”
“记得,母后年年不都是如此。”
“奶娘仗着瀚儿长大了,懂事了,便教唆他,太子不慧,又常惹事生非,无论是太后,还是朕,都存着换太子的心思!”
“什么?”陆初容大惊:“她怎么能跟瀚儿说这些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朕本想去处置了这奶娘,但瀚儿当时义正言辞的训斥了她,还言‘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那奶娘显然是没听明白,只当他还小,不懂事,背文章而已。”
“夫妻和睦,志同道合,兄弟和睦,安顺长久。”陆初容不由失笑:“沛儿五岁的时候,绝对说不出这番话来!”
“后来,那奶娘又教他太子闯祸要去告状,太子不会的功课他要先学会,还一遍遍跟他说,将来若他当了太子,当了皇上,这天下的金银珠宝,美人江山都是他的!直到那次,他们兄弟俩被朕锁在书房习字,太子带他爬窗户出去摔破了膝盖,太后心疼的落泪,奶娘指责太子的不是,他当场反驳奶娘,没两日,便将这奶娘打发了。”
陆初容听闻真是哭笑不得,她儿子明明出生在一个干净无垢的皇宫,被多少人宠着长大,哪来的这些个心眼?
说陈元沣心眼多,她认了,他出生的时候这宫中内外一片尔虞我诈,兄弟之间更是暗箭难防。
等他登上皇位,又家国上下不得安宁,佞臣当道生死难料,长心眼是在恶劣条件下不得已的进化!
瀚儿是怎么回事?!遗传?!
陈元沣哭丧着脸道:“跟朕没关系啊,你别看朕!不过这也不算坏事,起码可以证明咱们的孩子手足友睦,断不会生出兄弟阋墙的事来。沛儿也是好孩子,他几次跟朕说弟弟聪慧,让弟弟当太子,朕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总觉得他长长就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了,现在看来……”
谁又知道,他年纪轻轻,便承受了与年龄不符的忧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