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叫唤,把梅若鸿从呆愣的状态唤醒,顺着声音一看――梅若鸿简直惊呆了!虽然多年未见,但是自己的妻子他还是认识的。午夜梦回的时候,梅若鸿有时会被惊醒,见到翠屏凄楚的责问自己为何抛弃她。在梅若鸿的心里,翠屏早已是前世,是不堪的梦,但是现在,前世找来了,那芊芊……芊芊!!梅若鸿打个冷战。翠屏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能在这里?!她不该在这里!!
“芊芊,我们走吧,这里的画没什么好看的,也许有人要买我的画呢……”梅若鸿语无伦次的推搡着杜芊芊,想要逃开。杜芊芊见一个陌生的女子熟稔的叫着梅若鸿的名字,不知怎的,觉得背脊上发冷了。“若鸿,她是谁?”杜芊芊柔柔的问。
翠屏热烈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梅若鸿,他长高了长大了,变得好看了。梅若鸿眼神闪躲,没有开口的意思。翠屏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沉到冰寒的潭底。
“依萍,谷叔叔的画真好看,对不对?”今天,画儿和依萍两个小豆丁穿的很可爱,在画展跑来跑去,引起了大家善意的笑声。
“当然,我爹当然厉害啦。”依萍双手叉腰,下巴抬高,自豪的说。
“哼,你那是干爹,我爹才是很厉害的画家呢!”画儿好骄傲,娘说爹是画家呢。
依萍撇头,不屑的冷哼:“反正不会比我爹好。”
“才不会,我爹很厉害的!”
“等你找到你爹再说吧。”
……
两个小豆丁吵了一会儿,争论不出个什么结果,面红耳赤的气呼呼的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只斗气的小牛。
“噗,我们在干什么呢,爹爹嘛,都是很厉害的。”依萍揉揉眼,笑道。
“恩恩,谷叔叔也好厉害的。”画儿可爱的说。
“我们去找娘吧。”依萍笑眯眯的说。
“好。”画儿点头。
两个小女孩跑出来的时候,画儿看见了妈妈。当然,也听见了翠屏的那一声叫喊。看见了自己父亲,画儿不敢置信的眨眨眼,揉了揉,确定没有看错,欢呼一声扑过去:“爹爹!”
梅若鸿下意识的一闪 ,画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为什么爹爹不接着自己?画儿趴在地上,既委屈又疼痛的,大声哭了起来。“爹爹为什么不接着画儿……难道、难道爹爹不要画儿了吗?”画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打着隔。
“画儿……”翠屏赶紧过去抱着女儿,为丈夫的绝情,为女儿和自己的委屈,哭了起来。
芊芊的心脏,猛的一跳,差点儿从口腔里跳出来。定睛看去,翠屏正抱着女儿在抹眼泪,那泪水似乎越抹越多,抹花了整张脸孔。芊芊颤抖的手拉着梅若鸿的袖子,激动的问:“什么爹啊娘啊?你们到底是谁?若鸿,她们到底是谁?”
梅若鸿偏开头,狼狈极了。
翠屏见梅若鸿这样子,已经知道他是不打算说了,心灰意冷的打算带着女儿离开,既然他不认,她又能怎么办呢?勉强他认了也没什么好处,他现在有美丽的女友,怎么会对画儿好?罢了罢了,反正她还有几年好活,就位画儿找个好去处吧。
但是画儿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她和娘踏遍千山万水,辛辛苦苦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父亲,为什么找到了还要离开?这个阿姨是什么人,凭什么霸占自己的父亲?
“我们是从四川沪县来的!”画儿激动的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爹的,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才走到这儿,娘还生病了,要不是遇到谷叔叔,我们就见不到你了,爹!画儿好想你啊……”画儿说着说着又哭了。
这边的热闹很快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群渐渐的围过来。在杭州,杜芊芊和梅若鸿实在是太有名了。很多人都在看戏,这情况,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明显的人梅若鸿的老婆找来了,那杜芊芊算什么?难道杜世全的女儿要做人家的小妾吗?
谷玉农他们也看见了,看到画儿被推倒的时候,谷玉农皱皱眉,很不高兴。虽然今天的事情可以说就是他安排的,但是他没有想过梅若鸿会那么干脆的不认的。想不到梅若鸿居然会这么忍心,虎毒不食子啊,不认吗?故事中的梅若鸿不是认了吗?很显然,谷玉农忽视了,故事中没有这么多人知道他的事,现在是公共场合,梅若鸿即使再脑残也知道不能认,否则他和芊芊就真的完了。
“谷,你说,我们要做什么?”威廉一看谷玉农的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谷玉农淡淡的说:“下去吧。”
翠屏伤感的看着梅若鸿,眼睛在杜芊芊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握着女儿的手,轻轻的说:“画儿,咱们走吧。”
“娘,我要爹爹,画儿要爹爹――”画儿哭着喊着。
杜芊芊觉得这个老妇看自己的眼神是蔑视的,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周围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是轻视的是怜悯的,心里一激动,忍不住大声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翠屏看着杜芊芊,问:“这位小姐和若鸿是什么关系?”
杜芊芊张张嘴,想说,我们是夫妻。可是,他们结婚了吗?是的,他们在几个朋友的见证下结婚了,可是没有父母的支持,没有公开,甚至没有公公证,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相爱,但是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这个时候说出来,只会引起大家的嘲笑,到时候父亲……杜芊芊一个激灵,浑身战栗,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杜世全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年老成精,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这梅若鸿,恐怕就是在欺骗自己的女儿吧。
“翠屏姐,你怎么来了?”梅若鸿讪讪的说,然后和杜芊芊解释,“芊芊,你不要生气,翠屏姐是我家的下人,她……”
“下人?下人你女儿会叫她娘吗?”杜芊芊尖锐的说。
“这是……这是……画儿不是我的女儿啊,我根本没有女儿,芊芊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翠屏把爹娘照顾的好,所以……所以他们认干亲了……对,就是这样。”梅若鸿急中生智,说道,然后看着翠屏,大声吼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孩子随便的叫人爹?!”
翠屏懵了,真的,她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居然会这样,为了其他女人,她就成了下人了吗?女儿就不是自己的了吗?他于心何忍?!
画儿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以前一直听娘说,自己父亲是多么多么的有才华,是多么多么的优秀,画儿一直以自己的父亲为荣的,在想象里,父亲应该是谷叔叔那样的,好看,强悍,温柔……但是……画儿觉得自己心目中父亲的那块碎了,一片一片,再也拼不起来。
谷玉农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梅若鸿的话,怒了。丫的,要是不知道翠屏的情况,他们还不会这么生气,但是一个男人,把父母女儿推给妻子养,还能心安理得的说那是下人,那不是自己女儿,梅若鸿,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啊,啊?!
“梅若鸿,你真行啊,我佩服你,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一个人,你可真够无耻的。”谷玉农笑的很温和,但是吐出的话可一点也不好听,“翠屏带着画儿从老家来找你,差点死在半路,你倒是能冷的下心来。”
梅若鸿见到谷玉农,怒从心起,朝着谷玉农冲过去,咆哮:“谷玉农,就是你,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名声……”
威廉神色一冷,抓着梅若鸿的手就是一摔,砰――梅若鸿结实的摔在地上。拍拍手,威廉淡淡的笑着,只是周身的寒气让人明白,他很生气。
谷玉农挑眉,眼底的神色也很危险。
翠屏见梅若鸿不但不认画儿和自己,还找谷玉农的麻烦,心里酸痛,而且也生气了。她也是人,也会生气的,几年的委屈顿时爆发出来,“若鸿,你怎么能这样,我做错了哪里?我带着画儿来找你,只要让你们父女相见,我就对得起你和爹娘了!”
“怎么回事?”杜芊芊颤抖着问。
“若鸿!”翠屏拉过画儿来,急切的说:“看,看!这是画儿,是你的女儿!你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儿!你看看你们找的多么的相似!你离家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画儿是腊月初二生的,已经十岁了。乡下太苦了,她长得不够高,一直瘦瘦小小的!她的名字,画儿,是爷爷取的,她爷爷说的,你自小爱画画,离开家也是为了画画,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画儿,我……我好对不起你,没给你生个儿子……可画儿自小就乖,好懂事的……这些年你不在家,我还亏得有个画儿……”翠屏一说就没停,眼泪哗啦啦的流,这是她以前的想法,如今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泪流满面的样子很难看,和杜芊芊那种梨花带雨的样子根本不能比,但是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这才是贤惠的妻子伟大的母亲啊。自然,大家也看到了画儿,然后打量着梅若鸿,眼光渐渐的变得鄙夷。画儿虽然瘦瘦小小的,但是瞧那五官,和梅若鸿的极为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漆黑晶亮。现在,画儿的眼里被泪水所涨满,那委屈的小摸样激起了在场众人的愤怒。
“画儿……”若鸿喃喃自语的说,精神恍惚。
“梅若鸿!我还以为你只是个三流的画家,没想到你还是个三流的人!”一个中年男子怒斥。
“抛妻弃子,天理不容啊!”老人摇头不已。
“糟糠之妻不下堂啊,没想到……”
“唉,世风日下。”
……
不说陌生人的批判,单说醉马画会一群,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梅若鸿就从“未婚”变成“已婚”人士,连孩子都有了呢?那芊芊算什么?他们忍痛祝福算什么?!要知道在醉马画会,喜欢杜芊芊的不在少数啊。
“梅若鸿,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钟舒奇冷冷的说。
梅若鸿看着一干好友,往日亲切的面孔现在看来犹如罗刹。“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梅若鸿扯着头发,激动的咆哮着。
杜世全不用说,早在众人同情怜悯鄙视的目光和对梅若鸿的讨伐中,气晕了,倒在素卿身上。素卿也不说话,虽然表面焦急,其实心里暗爽,最好杜世全就被气死好,那自己就可以……嘿嘿,反正也差不多了,不知道大刚哥行不行啊,只要把老不死的家产拿到手,素卿立马和自己以前的青梅竹马远走高飞,再也不用伺候着老头子,还要被脑残气。所以现在,素卿根本不急着把人送走,反而把杜世全交给一边的下人,笑眯眯的看起戏来。今天过后,杜家在杭州真的不用抬头了,虽然……杜家的名声已经被杜芊芊败得差不多了。
芊芊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在巨大的悲痛和震惊之中,还抱着一线希望,这是个错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要听若鸿亲口说出来!“若鸿,你告诉我,你必须亲口告诉我!她们是谁?你说呀!你说呀!” 杜芊芊疯狂的摇着梅若鸿,就像一个疯子般,完全看不出柔弱的样子。在场的人多少被吓到了,难道淑女发狂是这样的?!
翠屏惊吓的看了一眼芊芊,更加的抱紧画儿,退了一步。
“芊芊,没办法再瞒你了,翠屏她……她是我家里给我娶的媳妇儿,那年我才只有十五岁……乡下地方流行早婚,所以,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和翠屏拜了堂……” 梅若鸿见瞒不住,只好说出事实。“不过,芊芊,你要相信我,我爱的是你啊!翠屏她是我的前世,我的今生是你啊,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敢说,我怕说了你就离开我了……”
芊芊睁大了眼睛,拼命吸着气,胸口快速的起伏。半晌,才悲愤交加,痛不欲生的大吼了出来:“我不原谅你!我绝对不原谅你!梅若鸿!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总算认清你了!你停妻再娶,到处留情,到今天已经是‘儿女成双’了!梅若鸿!你置我于何地?”喊完,杜芊芊子再也没有脸面待下去了,只觉得大家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她为爱纹身以死明志的事情就像是一场笑话!爱情?什么爱情?她只是人家婚姻中的第三者而已。杜芊芊看了翠屏一眼,掉转身子,就飞奔着跑出画展,狂奔而去。
若鸿被杜芊芊一连串的“不原谅”搅得心烦意乱,正在惊怔中,翠屏就说话了:“ 若鸿……”
梅若鸿清醒过来,看着翠屏的目光称得上恶毒,嘴里吐出的话自然是不好听的:“你为什么要来?你这个前世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今生?!”
翠屏低下头,苦笑,她现在是前世了吗?他这是希望自己去死吗?虽然还是伤心,但是梅若鸿的话已经在心里起不了什么涟漪了,因为……翠屏已经被打击的过度了。就当是……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吧。“若鸿,我来这里不是来打扰你的,我只是想把爹娘的牌位,交到你手里,这样,我离开的时候,也就没有牵挂了!”
若鸿如遭雷击,浑身都发起抖来。
“牌位?”他喃喃的说:“爹娘的牌位?他们……他们都不在了?怎么会?他们还年轻,身体都硬朗,怎么会?怎么会?”
“就是两年前,家乡那场大水灾,田地都淹没了,没吃没喝的,跟着就闹瘟疫,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爹就在那次天灾里,染上痢疾撒手归西了,大哥和小妹,也跟着去了……”翠屏平淡的说,那场大灾,已经成为她心里永不磨灭的痛楚,每每想起,都是痛苦难当。
若鸿瞪大眼睛,也无法承受,剧痛钻心,眼泪直掉。
“家里的日子,真是不好过,”翠屏继续说:“二哥三哥见没法营生,就离开家乡走了。娘受不了这一连串打击,没多久也卧病不起了。最后,只剩下我和画儿了!我们活不下去,所以来找你……”
若鸿惊闻家中种种变故,真是心碎神伤,无法自已,崩溃的跪了下来,痛哭:“爹――娘!孩儿不孝,你们活着的时候,我未能在身边尽孝道,死的时候,未能赶回家乡送终!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我却始终不知不晓,不闻不问!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白白给我受了教育,我却变成这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人了!爹娘!你们白养了我,你们白疼了我!”
“这时候哭,早干嘛去了?虚伪!”傅文佩撇嘴,犀利的说了一句。她从头看到尾,没有插手翠屏的家事,即使想要整整梅若鸿,也要先问问翠屏的意思,但是现在傅文佩忍不了了,翠屏本来就心软,万一被梅若鸿的眼泪打动那就惨了,所以拉着翠屏往里面走,“翠屏啊,我们去喝茶,不要和这种人说话,会变傻的,还有画儿,让画儿认威廉那家伙当干爹也好过梅若鸿。”至少威廉是个有担当的人。
翠屏神情恍惚的任傅文佩拉走,依萍则牵着画儿的手,跟着走了。
画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梅若鸿一眼。
谷玉农转身,走了,淡淡的说:“画展到这里,关了吧。”
客人渐渐的离开,走的时候都会鄙夷的看梅若鸿一眼,暗暗的呸了一声,绕着走,仿佛梅若鸿是什么脏东西。当然也有不那么含蓄的人,直接呸了一声,道一声晦气。更多的人,在心里幸灾乐祸看的好戏,最近的杭州,真是好戏连台高潮迭起,一波接着一波 啊。
很快,偌大的画展,只有梅若鸿凄凉的跪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