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

瞳孔瞬间涣散开来的神乙喃喃地问道，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

容器之中与神乙仿若双子的少女，空洞的双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下一刻少女笑了，那是一种完全不带任何情感的笑意，仿佛将人的脸皮活剥下来风干后硬生生扯出的笑脸一般。

（“这笑容我在哪里见过…”）

霎时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神乙被一种战栗的即视感笼罩。

【我是你的起源.】

【而你让我获得自由.】

【我就是你.吾等本为一体.】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容器中的少女的躯体转瞬间融化为一种翻滚的猩红色胶状物，仿佛某种活物一般的触角从圆柱体容器中渗透而出，化作涌动的血雾向着神乙袭来。

“！”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完全僵硬的少女来不及做出任何回避的动作，只能任由血雾气将她包裹，扭曲的异质没入血肉之中。

“…啊…”

感觉皮肤之下就像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事物在蠕动着，像是蠕虫，像是蜈蚣，又恰似某种带着倒刺的荆棘，强烈的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撑破少女单薄的皮囊在现世展现它应有的形态。

在此女孩的视野被鼓动的猩红填满，恍惚间神乙所看见的却是另一番光景。

虚无的空间中，无数流动的符咒将一个娇小的少女固定在半空，而那个少女有着和神乙一模一样的外貌。

一个黑色长袍的老者，漂浮在少女身前，老者口中念动着生涩的咒文，周围的空间随着老者的咏唱莫名地鼓动着。突然老者动了，只见他猛地将手上的权杖刺入了被固定住的少女的胸口。空间剧烈地颤抖起来，老者的权杖仿若没有实体一般透入少女的胸腔，一丝丝诡秘的波纹扩散开来。

“…找到了…”

黑袍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缓缓抽出权杖，位于权杖的顶端，一颗拳头大的猩红色结晶中宛若活物的血腥在诡异地蠕动着。这颗结晶和神乙之前在幻境中所看见的，老者埋入莎拉体内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真实”最后一片拼图终于现出真容，所展现的全貌，让神乙陷入前所未有的彷徨。

我是谁…

是莎拉的女儿…还是被恶意创造的怪物…

如果莎拉是我的母亲的话…

那么我的父亲…难道…

“就是我自己么…”

感觉仔细想下去神经会被烧掉的神乙，闭上了眼睛似乎遁入黑暗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你…全都看见了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冷冷的女声传入了神乙的耳朵。

“母亲大人…你醒了么…”

低下头，神乙对上了莎拉冰冷的双眸，不敢转移视线的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噗嗤…

下一刻，回答神乙的确是好似雪花般纷飞般迸溅的血液，以及撕裂身体的冰冷刀刃。

嘭！

纯白的少女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弹飞出去，落地后滑行十来米才停下来。单薄的连衣裙被大片血污浸染，像是一个被弄坏后丢弃的人偶般，茫然而不知所措。

“妈妈…为什么…”

“不要叫我“妈妈”，那让我感觉恶心…”

猩红的血液顺着锐利的刀锋滑落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莎拉一步步向着神乙走去。

“怎么样都好…你想怎么样处置我都可以…不过…真是…太好了…”

仰起脸，痴痴的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莎拉，神乙从莎拉眼中看到了疯狂的恨意。

“妈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唰…

神乙的一条胳膊被斩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我说了什么…你难道听不懂么…恶心的怪物…”

每一个字，都像是涂满毒液的倒刺一般扎在神乙不再跳动的心脏上。

（“如果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那我不说就是了…”）

祖母绿色的双眸静静倒映着莎拉的脸庞，神乙笑了，笑的傻乎乎的，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婴儿。

嘎哧…

一股血液溢出了神乙的口腔。

“咳咳…”

伴着咳嗽，依然笑着的神乙吐出了半截舌头，那是她自己咬断的。

（“这样就不会惹你发火了吧…妈妈…”）

“…”

不再说话，莎拉手上的长刀缓缓抬起。

刷…

伴着撕裂空间的声响，银色的残像闪过，利刃瞬间吻上神乙的脖子。

叮！

一声金属间碰撞的脆响，神乙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她已经被一个女仆打扮的女子横抱着逃离到了距离莎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

“…玛利亚…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

莎拉眯了眯眼睛，双瞳中疯狂的情绪仿佛要将名为玛利亚的女子烧成灰烬。

“…”

轻轻将神乙放到一边，玛利亚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笑意。

“当然知道…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女仆的职责而已…”

看着明显不正常的莎拉，玛利亚摆出战斗姿态，一把小巧的飞刀出现在手中。

“…请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夫人…”

“给我闭嘴！”

下一刻莎拉已经化作残像向着玛利亚冲了过来。

面对莎拉的攻击，玛利亚的迎击方式却显得有点匪夷所思。只见玛利亚松开了握着飞刀的手，整个人迎着莎拉的刀锋扑了上去，以拥抱的姿态迎接死亡。

唰！

四溅的血液宛若落英缤纷。

下半个身体被斩飞的玛利亚双手环住了莎拉的脖子，接着在一种冰冷的刺痛感中，一个注射针筒扎入了莎拉的左肩。

“…你…”

“抱歉夫人…这是3号溶液…作用是“清醒”…”

话音未落，玛利亚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女子残缺的身躯坠落到地上，逐渐涣散的双眸倒静静映着莎拉的面容。

好冷…

思绪飘散向远方，玛利亚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圣诞前夜。

（“要跟我回去么…”）

身形娇小的美丽女子对着蜷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的女孩说道。

（“你有不错的才能呢…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么…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玛利亚好了…”）

冰冷的感觉逐渐让意识涣散，玛利亚感觉自己正静静地躺在雪地中，越来越厚的积雪正将她掩埋，而那雪花竟是如此温暖。

…夫人…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求您…快点清醒过来…不要伤害大小姐…因为我知道…大小姐受到伤害…最为心痛的就是你自己啊…

这是一个仆人最为卑微的请求，也许在主人的眼中她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她的眼中，主人就是整个世界。

“…”

默默看着脚边玛利亚的尸体，莎拉双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那一丝茫然很快就再次被疯狂淹没了。

一步…两步…

莎拉来到了神乙面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刀刃僵硬地抬起。

“…”

呆呆地看着莎拉，跌坐在地上已经无法说话的神乙似乎没有一丝回避的打算，仅有的一只手缓缓伸向莎拉，仿佛最温柔的邀请。

下一刻神乙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唰…噗嗤…

温热的液体迸溅到了神乙脸上，但是料想之中的被撕裂的痛楚却未曾到来。

“…”

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神乙如坠冰窖。

神乙的眼前，莎拉正把自己手上的长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不过这一刻她的双眸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疯狂的恨意，猩红的血液迸溅到四周，化作一抹凄凉而绝美的光景。

“…啊…啊…啊呜…”

张开嘴，让人窒息的血腥味中，神乙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我说过…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她…”

像是在和谁说话，却又像只是在喃喃自语，莎拉的目光落到了神乙的身上，久违的温柔在暗红色的双眸中溢满。

“对不起…神乙…”

“啊呜…”

下意识，接住向自己怀里倒下的莎拉，神乙的脸庞被凌乱的发丝遮住，看不清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的孩子…”

轻轻吻过神乙脸上的血泪，莎拉嘴角的笑意温柔中带着苦涩。

“也许…我真的恨过吧…恨过我自己…恨过很多很多…但是现在我可以亲口告诉你…我一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拥有了你…我的女儿…”

虽然一度因为对未知的彷徨而相互远离逃避，但至少这一刻她们相互依偎在一起。

一月的雪…用毛巾裹着的你

二月的星…一直看着远方的你

三月的街道…长大了的你的背影

四月的梦…你眼中永远满是爱意的眼神

五月的风…在土道上追逐嬉戏

六月的雨…透过窗户看紫阳花

七月的院子…拿水管画出小小的彩虹

八月的清晨…和你一起享用的早餐

（“太多太多…多到近乎要将我灼伤的温柔…与爱…”）

双瞳逐渐涣散开来，莎拉的身体在神乙怀中彻底失去了活力。

和你认识真好，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

已经不能在这里了，已经不走不行了，真的对不起…

我已经必须一个人要到远方去…

到哪里？不要问好吗？为什么？不要问好吗？真的对不起。

我已经不能再在你的身边了。

过去…总是在散步道，樱花树并排的地方慢慢远去…

过去…经常游戏的河面上的天空的光的方向去…

虽然已经不能见面了，虽然孤独，但是不要紧。

出生真好，真的很好，和你遇见真的很好。

“哈…哈哈…”

死死抱着怀中娇小易碎的躯体，少女仿佛要将莎拉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绝…唔…对…”

伴着血腥味的喃喃着，少女缓缓爬到了莎拉遗体的背后，沾满鲜血的长发将女孩的面容遮盖，从发丝的间隙间，脸上的崩坏的笑容逐渐扩大。只见神乙的手臂从身后绕过莎拉的腰部，然后握紧了穿透莎拉躯体的利刃的刀柄。

噗嗤…

猛地一用力，从莎拉背后透体而出的利刃再次贯穿了少女的躯体。

“这…这样…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久久云绕不肯散去，最后一丝求生意识，被无情地杀死在最为残酷的“真实”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