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啷!”,突然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传来,从院门口往里一字排开的大染缸接二连三的被人砸碎了,坍塌的声音伴着老油条们的杂乱的呐喊声和狂妄的尖笑声,是那么的刺耳。
邹步彩呆立着,眼睁睁地看着守护缫丝场的采桑工们反过来被那帮家伙围困了。
两个随行的小伙子惊惶地看着邹步彩,他们不知所措地张大嘴巴,茫然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示威的老油条们看那一只只大染缸被砸碎,似乎受到了鼓舞,都龇牙咧嘴地得意地笑着,这一刻,他们更加地起劲了,嚷嚷着,迈步朝缫丝厂的更深处挺进。
“嗖、嗖、嗖!”传来三声响动,跟那大染缸碎裂时的声响不同的是,随着这连续的迸发的嚣叫,那个带头的汉子和人丛中靠前的两个人就像雕塑一样,很僵硬地站着不动了。再看他们的肩胛上,都不同程度的留有一个糊斑。
人群中一阵骚动,见此情形,那些好动的积极分子也都感觉有些不明白,并且也有些紧张了。
受了惊吓的家伙四处张望,搜寻着那声音的发声源,同时,他们还不停地轮流叫唤那三个人,却不见那三个人有半点反应。这太玄乎了!
就在人们紧张兮兮地乱发联想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我来也!……”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但见一匹黑色的骏马腾空一跃,正朝人群这边冲过来。乍一看马背上贴伏着的那人,一手扯着马缰,一手正伸手弹指,状若兰花,此刻,虽已然收势了,却仍双目放光,目及之处,无不噤若寒蝉!
那人驱马飞奔,正急急地直奔染坊而来,靠近了,再一细看,竟然是逼退丁勇泉、强收缫丝场的江湖英雄石大侠!
“这真的是神一般的存在啊!”刚刚还傻眼愣神的邹步彩见到是他辛苦挽留的柯寒时,竟然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柯寒收住缰绳,众目睽睽之下,他来了个紧急刹车,生生地将黑骏马拉得直立起来,自己与那黑色骏马几乎成了两条直立在地面的平行线,很惹眼、很招魂!
仔细来看,但见他一袭长衫,两袖清风!白色的公子装在黑骏马扬起的雄威中露出超强的霸气,震慑四周。
柯寒,他紧贴在马背上,很拉风地绕众人跑了一圈,然后,遗憾地瞅了瞅泼洒一地的各色染料,怜惜地摇摇头,再以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众人,对惊讶仰望的众人嚷道:“呔,一群乌合之众!邹老板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们却恩将仇报,损毁你们赖以生存的工场,是何道理?!”
没有一个人敢接茬支应一声!他们望着柯寒,再瞅瞅还倒在地上的领头人,对柯寒如神一般的出现,便产生了一丝敬畏,心中竟然莫名地惊惶起来。
邹步彩和他的两个随行工友仍然保持着惊讶的神色,含泪的目光中充斥着惊讶和喜悦,他们双手拱着,一言不发地朝柯寒鞠躬致谢。
“邹老板!”柯寒望着邹步彩,回礼道,“看来,让你接受这个跟垃圾一样的工场,果真就是委屈你了!”
邹步彩哽咽地摇摇头,举着手中的包裹,叹息道:“这年头,想做一件好事,真的很难啊!不过这样也好,我撤出,倒省了我要下发的安家费了,岂不更好?”
那些闹事的老油条们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紧,刚刚还很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灭了,都懊恼且又痛惜地盯着邹步彩高高举起的包裹看,然后,抖抖瑟瑟地朝柯寒躬身跪下,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管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柯寒跳下马来,犹如接受朝拜的圣君面对无知的奴仆一样,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忽略那些老油条,直接走到邹步彩的跟前,托起他的手臂,顿顿地说道:“邹老板一向辛苦,若是这次实在要放弃,那便放手好了!对于一群无知无识的懦夫,放弃了反而是最好的解脱,更谈不上有什么遗憾了!老邹啊,拿好手中的票子,咱们回吧!”
这时,僵立着的那个领头汉子慢慢地苏醒过来,得亏柯寒没有使用太大的功力,才让他安然醒来,柯寒之所以没用大功力降服这汉子和他的同伴,是因为柯寒的心中也有想法,毕竟,都是一些劳苦大众啊,柯寒自认为这一点道德操守还是要有的,便施了点穴功,并且也只是蜻蜓点水般,让领头的三个人暂时行动受制而已,不过,他们的思维和听力都没受到影响呢。
那个大汉活动自如后,就撤掉臂弯里的红丝带,扔在地上,忍着肩胛上隐隐的焦灼痛感,感觉来的这位非魔即神,便不敢大意,跪伏着朝柯寒这边爬过来。
大汉一边爬一边哭道:“大侠!万万不可啊!我们一时糊涂,受了小人挑拨犯了错。适才听了大侠之言,方知是自己错了邹老板,大刘我代所有人向邹老板致歉,恳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真的是害怕失去生存的机会,以前,丁老大办场子的时候,虽然未能尽心尽力带领大伙,却也能混个饭饱,如今,您要换掉机器,便真的急了,也未曾仔细辨析一下,就莽撞地过来这般行事了……”
“大侠,邹老板,你们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一定好好地跟随你们,认真做事,尽快恢复生产,大家一起早日发财!!”旁边的一个汉子跟着求道。
“饶过我们吧!带领我们一起干啊!”众人跪着不敢抬头,他们深深地感到了歉疚。
柯寒顺水推舟,他接过邹步彩手中的包裹,拉开扎口,竟然抓出一把银票,故作惊讶地道:“哎呀,邹老板,您太有诚意了,还带来这么多的银票,看来,真是下了决心要搞好这个‘龙泉缫丝厂’啊?!”
跪伏着的众人这才稍稍扭头斜视,都大为惊讶地看到柯寒手中的银票。
“这些原本是我要分发给所有工友的安家费,感谢他们能够留下来继续帮助我办好这个厂子的!”邹步彩也不含糊,他看着众人,有点哀怨地道,“谁知,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抬起头的众人这时就又羞愧地低下头去,然后,又一起稍显忿恨地瞟向那个大刘,大概都有点责怪大刘的粗鲁呢。
柯寒看了这群人的反应,提醒道:“现在,这大染缸都被砸碎了,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呢,邹老板,可真苦了你了!……”
“只要邹老板愿意带领我们大家一起干,今天的损毁,我们来承担!”大刘急忙回答,然后转身跪对着对他的工友们,说道,“今天是我大刘犯了错,是我对不起大家!我不敢恳求大伙的原谅,只恳求大伙能够齐心协力将缫丝场继续做下去!我们要坚决跟从邹老板,同意的就站起来,和我一起将这里打扫收拾一下,好不好?”
众人望着大刘,再望望柯寒和邹步彩,似是有所顾虑。
这时,就有一个长者问大刘:“那,熟织又离不开染印,这大染缸都没了,咋整呢?”
所有人沉默着,又都齐刷刷地将目光对准了邹步彩。
不等邹步彩的反应,大刘说道:“之前,我们都是生织,我想,实在不行,还是先做一些生织吧,等以后慢慢有了积蓄,再做熟织好了。哎——”
柯寒可不懂什么生织熟织的,他盯着大刘好一会儿,还是没能问出口。
“只要是生产需要的,尽管提出来。我想,这一点,我那蚕茧场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吧?”邹步彩终于算是答应了留下来,当然,他根本就没打算离开,那只是一种说辞。
柯寒也是心知肚明,他轻轻滴一笑,点了点头。
大刘和他的同伴们一阵欣喜,他便告诉邹步彩:
“所谓生织,生织,就是蚕茧抽出的经纬丝不经炼染先制成织物,称之为坯绸,然后再将坯绸炼染成成品。这种生产方式成本低、过程短,是目前丝织生产中运用的主要方式,但品质不高,没有竞争优势。
熟织,就是指经纬丝在织造前先染色,织成后的坯绸不需再经炼染即成成品。这种方式多用于高级丝织物的生产,如织锦缎、塔夫绸等。刚刚被我们砸坏的大染缸也正是我们所要改进的一个措施,丁老板也是刚刚起步开始,正处于摸索阶段呢,就散伙了,也是意外啊!
这是我们的罪过啊!”
这帮家伙,倒也并不避讳,答话十分地干脆。
“还好,今天我带了些钱来,你就帮我拟定一份购货清单吧,染缸、染料啥的,立个预算啊!”邹步彩拍板定夺道,“时机紧迫,春蚕的损失已经够受的了,夏蚕的收获就一定要补回来!大刘,你有信心吗?”
邹老板如此大度,那帮老油条便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都呵呵地一笑,答道:“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怎会没信心呢?”
柯寒望着他们简单直接的交流,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不是柯寒来得及时,恐怕,邹步彩不想挂彩都难呢,不过,柯寒也不是好大喜功之人,随之,他也很热心地跟着大伙一起,帮忙张罗购置设备和染料、染缸事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