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灵魂、躯体，在具备灵气这个特殊变量的世界中，只有具备这完整的三者，才能被称作是真正的生命。

健全的灵魂建立在健全的肉体和健全的心智之上——反过来说，这句话也同样成立，健全的躯体需要建立在健全的灵魂和健全的心智之上。

“谢肉祭”这个大仪式的目的在于“百鬼夜行”的力量引发灵潮，从而重写神祝市的环境。假如说虚实百鬼是基本硬件的话，那么这些残缺沉睡的“百鬼意识”，也即是最必不可少的操作系统，待到仪式进行到最后一个阶段，“心、魂、体”三要素齐备，届时，神祝市便将化为一座近似于现象的活体城市。

——当然了，现在开始说这些也是毫无意义了。

一片废墟残垣中，沈询忽的睁开了眼睛，渐渐解除了全身装甲片间的连接，将肘膝关节缝隙间延伸而出的粗长骨钉给收了回去。

那正在缓缓消散的尘雾之间，他能够看到，有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屹立着，哪怕正面承受了大爆炸绝大部分的杀伤力，奈良化二铁那坚定异常的姿态，也还是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一如曾经。

“老魏那家伙是幕府将军的人我知道。但是……你又是为什么要背叛我呢？”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却听不出愤怒。

“当然是……为了爱与正义啦！”沈询毫不犹豫的答道，用爪子懒洋洋的挠着脸上的装甲片，金属碰撞的声音中，飞溅出几点火花。

“奈良化二铁，你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凶神恶煞、穷凶极恶……坏事都做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了，作为一名路过的正义伙伴，你想想，我沈询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啊！”

好似真的发自内心一样，在沈询的脸上，奈良化二铁完全找不到一丝在说谎的迹象。

不过……

——一个伙同叛国间谍炸毁官方研究机构的正义的伙伴？

——一个全市直播勒索绑架十七家极道高层的正义的伙伴？

奈良化二铁只感觉到一股深深的荒谬：“天魔，你别开玩笑了！难道在毁了我数十年的心愿后，你还要再装模作样的在我心口上面撒盐吗！”

“不不不，我以上所说，可全部都是本心，绝没有半分虚言！”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一样，辩解的同时，沈询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没跳起来。

奈良化二铁嗤笑道：“你说这一切其实都是那位将军阁下一手自导自演的阴谋我都信。正义伙伴？难道说这是什么新时代的笑话吗？”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在这里只能和你说：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无法用价值去衡量的。”沈询忽然间认真的起来：“正同奈良老哥你能为了自己而牺牲整个神祝市类似。于我而言，既然有无辜之人向我祈求拯救，那么我便绝不会轻易弃他们不顾。”

“说是我这个人的本性就那么愚蠢也好啦。人生在世，不总得有那么一些需要坚持之物？”

“我期望平静如植物一般的安逸生活，对于身边的人，我当然是希望好人越多而坏人越少的。我想着，除掉所有坏人我或许做不到，但至少……我应该还是能除掉所有在我面前的挡路者的吧？”

沈询沉醉于那理想的场景之中，微笑着陈述着自己的理念，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的不对的地方。

奈良化二铁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在那一刻，他没有从沈询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找到半分的愤怒或憎恶。

——或许唯一有的，则仅仅是一种淡漠到极致、宛若打扫时看到地上的沙尘一般的……骇人平静。

回忆起自己最初对沈询的判断，说他是和自己一个类型的怪物……看来，自己还真是没说错。

“混极道的大多都是混蛋和人渣，干我们这一行的，互相间算计背叛也是常事”

“[谢肉祭]不仅是失控和失败会带来巨大的危险，假如成功了，对幕府而言，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为了确保能够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位将军必定会在我的身边设下关键的制动阀……”奈良化二铁自嘲的苦笑两声，心意重新坚定了起来，径直撕掉了上半身的带血的残破羽织，用随身的短刀，一个个的将连着血肉的合金碎块从伤口中剜出。

“机魂学研究社团一直受到幕府的研究资助，老魏那个家伙，可以说既有能力背叛我，也同样有动机背叛我，要说起来，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我身边也只可能是他是将军的人。”

他摇了摇头：“说吧，你当时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他的？”

“是他的孙女。”沈询了沉默一下，答道。

“从魏叔他对待给我做的那碗面的态度我便能看出，他啊，实际上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奈良老爷子您可能是因为习以为常便忽略了，在进门前，我听到，在他的家中，晚上收店回去后，他还有他孙女做到晚饭值得他去等、去期待。”

回想着自己回头去见魏尔，逼他做下背叛决定时，那长久的沉默苦涩，沈询不由得暗中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我用大义去逼他的话，魏叔他恐怕也不会真的幕府而去背叛你这个[老朋友]。

“最后，将这一串启动自毁程序的密钥交出来时，他虽然没有对我说任何话，但我其实能感受到……”

沈询停顿了一下，叹息道：“——他啊，是没办法让自己能厚颜见你啊。”

听到这话，奈良化二铁握着刀的手终于颤抖了一下，一不小心在旧伤口上又拉出来一道新伤口。

——明明……

——是我先主动背叛的啊……

“呵，狗屁的情义，真要是像假惺惺的表现出来那样的话……他又怎么会毁了我这个朋友数十年以来的心愿？”

话出口却与心中所想完全相反，为了在沈询面前露出软弱的姿态，奈良化二铁只得强硬的逼迫着自己，让神色和语气尽可能凶狠。

右脚前踏、持刀中段。

将衣服系在腰间，上半身裸露的大块肌肉上满是狰狞创口的苍老者摆出了最基础的剑术架势，让顿时一抹凌厉锋锐的气息流溢而出，使沈询甚至生出了一种将要被无数刀光分尸的错觉。

奈良化二铁忽然说道：“况且……谁给你的仪式会被就此破坏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