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一言不发地凝视流心的双眼。

流心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还以为她在权衡利弊，于是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回答。

这样僵持了两分钟后，流心忽然有了即视感，随即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在等我解释？”

“……欸，你不打算解释的吗？”

“我没解释清楚吗？支持和指挥……”

“不，这个部分听懂了，但是你怎么知道这本名册是期刊的？我记忆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只是你以前根本没注意过英雄业界吧，不然也不会把名册当科普读物看这么久了。”流心不为所动，指出了双叶的破绽。

意识到正是自己以前坦白的“除了有关自己的事情之外全部记得”的设定让她无法反驳流心的指摘，胡搅蛮缠说自己和所有英雄都有关也没什么意思，双叶赌气地撇开了头。

“那么，既然是期刊，全员收录的必要性就降低了，可以猜测它在编写过程中会把当期‘已经不是英雄’的英雄去掉，具体而言就是去世的和叛变的英雄。这样的话，A级不自然的遗漏就能完全解释通了。”

在两人手中的这一期名册编写的时间点，【狩龙铠甲】和【送葬人】已经叛变离开，【乌鸦猎人】也在更早之前就死于【送葬人】之手；虽然目前还无法弄清在【UndeadLegion】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他们？）和【狩龙铠甲】是好友，或许正是这件事导致了后者的叛变也说不定。……比如说，官方的非人道实验什么的。幻想小说里常有的剧情了。

“确实……这样看没有问题。我差不多也习惯你像提前看过答案一样的猜想了。”

“……嗯，因此，搞清楚当年【UndeadLegion】相关事件的来龙去脉，就很有可能接触到超能力管理局不为人知的阴暗面，说不定和植入你体内的[anchor]也能联系上。虽然这种混账事情不知道也罢，但我挺有兴趣的，还可以在调查毒蜂事件之余换换胃口。双叶，你怎么说？”

——双叶看到了流心眼神中燃烧的好奇心。

是的，这是‘流心自己’的计划，流心自己想做的事——双叶于是理解了这段话的含义。和不久前已经相差甚远，她依然信守承诺陪同双叶前进，但除此之外，已经获得了并不依赖其他人来提供的目标——内在的变化也不是全无好处嘛。虽然发现流心对她不自觉的依赖性有所减弱会微妙地感到寂寞，但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值得高兴的。

“……好吧。我一直都想着只要想办法找到深见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不过自己一步步调查出结果也挺不错的。”

——好的，达成共识。虽然这个世界的英雄们不如漫画里那样高高在上，但听到“被隐藏起来的历史”这个字眼的瞬间，流心猛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似乎自己就是为此而生的，接近十八年的时间都是为了发现这一点的准备。因此，她第一次提出了愿望——虽然一如既往的自制力让她很快恢复了冷静，但这种奇特的感觉已经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痕迹。

并不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人，也没抱有类似伸冤或定罪的傲慢，仅仅是“想知道”而已，流心恍惚间似乎发现了新的世界。“是的，就是这个”，这种确信感让她第一次想要产生努力去做什么的动力……但最后还是止于“想要产生”，这种巨大的落差感给流心带来了第二次冲击。

“……双叶，你的计划是追溯历史然后开拓未来，这个步骤并没有错。问题在于我自己，在于流心这个存在。这和努力与否、天赋好坏无关，而是身为独立个体的‘性质’，是构成‘自我’的根系或是关键词一类的东西。借用某本小说里的‘起源’这个形容的话，你可能更容易理解一些吧……那么，流心这个人的起源，恐怕就是【回望】。”

她很清楚这件事——虽然刚刚才发现，但在那瞬间就全部理解了，理解了自己在某个方向上恐怕早就被划好了极限的可能。

“持续不断地凝视已成为过去的时间，持续不断地从现状推导出历史……与此同时，我只能在原地徘徊，不会向前走，不知该如何向前走，甚至也不执着于维持不变……生来就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我只能在历史已逝而不见未来的空洞空虚空寂中，像水一样、像流浪者一样——”

目前为止难道不是这样吗？来到这个世界的大半年她完成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十七年他又完成了什么？就连自杀的薇薇安生前都曾立下过拯救世界的宏大目标啊——也许这才是她“还没有”变成另一个人的决定因素。

流心做到过什么吗？——没有、没有，她只是一直蹲在原地重复着接受信息然后得出结果的过程，并时不时被人潮撞一下而已。刘星游离在班级和社会的边缘，流心游离在幸存者和幸存者之间的荒野上，能找到的容身之处只有薇薇安施舍给她的[curfew]中的小小空间——

“——那就没办法了，我来拖着你走吧。”

“————”

“欸，所以说，朋友就是这样的吧？”

双叶伸出手，揉了揉流心的头发。

“没必要为不完美感到难过，何况在我看来你的行动力可是相当强的。感觉一个人走不动了的话，那就两个人并排往前走，反正你挺擅长骗人的吧。就当我是被你骗来当苦力的冤大头好了。”

…………

“……你到底是在鼓励我还是讽刺我啊？”

流心拍掉双叶的手，从床边离开，回到了驾驶室。

“现在就走？天都快黑了，不再休息一晚吗？”

“你睡你的就是了，反正我来开车。”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睡。”双叶往被窝里钻下去，脸笑成了一朵花，“那么晚安咯。我也要争气点，希望明天一早起来感冒能好，就能帮上忙了。”

“你能帮什么忙？不如先饿死几次，给我省点食物，算是表示一下诚意吧。”

“呃、嗯……这个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