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曾经花时间思考过一个问题。”

漫无目的地走在格兰波勒斯的走廊上的时候，双叶忽然说道。

“嗯，什么问题？”

流心倒没有吐槽这句话故弄玄虚，用不似敷衍却也没多大兴趣的平淡语调接茬。

“李怡梨射伤了你的手臂，还损坏了重要的[banshee]，甚至打算把你当作人质来威胁我，而你到了可以报复的时候，却仅仅扯下了她的一只袖口；然而梅林只是袭击未遂，你却毫不犹豫地打烂了她的手掌——虽然肉体强化把那个治好了，但是你事先是不知道她的能力的吧，而且痛苦肯定也是实打实的。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的角度，都解释不通。因为李怡梨事件而说你圣母的话，对梅林的态度未免太冷酷了；因为梅林事件而说你睚眦必报的话，对李怡梨的态度又未免太温柔了。”

“这个问题不是讨论过吗？我说了，那是因为我讨厌梅林当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杠精发言，而且之后经过深入交流，我们不也差不多和解了么。基本而言，我虽然支持性恶论，但对人类的理性和意志力还是有所信任的，不相信会有纯粹而混沌的恶人存在。”

双叶摇了摇头：“——不不，我在情感这方面的观察力可比你强多了，你骗不过我的。当时那样确实可以说通，但是现在再加上徐武熙事件，不就又显得矛盾了吗？他从一开始就没冒犯过你……只是在害怕你、躲着你而已，更别说后来还认错了。按照你之前说的那一套原则，现在不是应该磊磊落落地接受邀请吗？”

“…………嗯，那个是因为……”

“于是我的结论就是，”她见流心罕见地窘迫起来而开心地笑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那种‘原则’。不，流心你根本就没有原则这种东西。收留我也好、对旁人的态度也好，一切决定都只是‘看心情’而已，决定好之后剩下的全部顺其自然。说实话，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无欲无求的人——不追求富贵发达，反过来也不追求安贫乐道，只是手边正好有零食所以拿起来吃两口，吃不到了也无所谓，一边还出于兴趣翻看历史书，如同你形容自己时用过的‘停滞’和‘回望’那般。你无所追求，因此可以将我的追求当作自己的追求；你无所追求，因此也从未真正失去过任何东西，正如没有强烈的欢喜也就没有强烈的绝望，只剩下打着平凡幌子的珍贵的宁静——复仇这件事和接受道歉一样，前提都是承认自己受到了伤害，可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受了伤啊。”

“——因此，我就算死后成为英灵，也绝不可能是Avenger。你的长篇论述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但确实不得不承认它完全正确。双叶流仪，你在末日前该不会是个天才心理学家吧？”

“别想用不痛不痒的马屁来蒙混过关。”

“啊，被发现了。”

“就连岔开话题能不能成功都无所谓吗。”

“是啊，这又不是一劳永逸的关卡制，以后每次你发现不对劲都要补漏也太麻烦了。加上暴露出来自己是个什么事都无所谓的废宅也没什么坏处。能天气style。”

“不（いや）不（いや）不（いや），废宅可没这么危险，你这个行动力的化身别跟我装萌新啊。”

……完全听不出这是夸奖还是讽刺，流心的表情变得无奈了。正如她刚才承认的，双叶对她的分析正确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看样子也不是瞎蒙的，所以她平时真的暴露出了某种“气质”么？薇薇安的气质明明不是这样的……用脑补和虚张声势把手中掌握的残缺信息补完，接着用长篇累牍而又模棱两可的论述配合平静自信的语气唬住对方，让对方不知不觉中自己撞到子弹上面去，巴纳姆效应的基础运用……这一招双叶偷学得相当好，好到可以反过来用到师父身上了。

——嗯，虽然这也是流心自己配合的结果就是了。

“所以，我不会接受陌生人徐武熙的委托，但可以考虑接受你的委托。怎么说？现在就走还是继续观光？”

“啊、我还想再逛一逛……”

双叶立即答道，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而没了声音，花了三秒钟来理解流心没头没尾的陈述句。

“……我倒是希望你能有点追求啊，比如来追求我之类的……”

“嗯？双关语用得好熟练。这种程度的骚话可以脱口而出，你原来还是个社会大佬啊（笑）。”

“果然是这种反应吗！”

“你知道还说。”

平时都像钢板一样完全撩不动，偶尔却又会不自觉漏出软软的侧面，明明是矛盾、混乱、诡计、谎言、自私、懒惰的集合体，双叶却透过那窄小的肩膀和乱糟糟的卷发，从她身上得到了某种安心感。也许这是所谓恶人的共鸣，也许自己在失忆前是个差不多的坏蛋，但双叶有失偏颇地觉得这样才是人类真正的姿态。

哦，所以你非得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吗？有些话如果说出来，一定会被流心这么嘲笑。可是有人陪伴和依靠别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吧？

“……所以就算只是朋友，今后也请一直陪我走下去啊，流心。”

“是哪种关系根本无关紧要吧。还有，用不着提醒我已经约定好的事。”

格兰波勒斯内部共十二层，用ABCDEFGHIJKL来标号，除此之外每层还分四个大区域。ABCD四层是充斥着大型机械的工作区，最高的JKL三层安置了武器和避难逃生舱，生活区则是剩下的EFGHI五层。徐武熙等人居住的地方是3E和4E两个区，可以说是只占了冰山一角。

杰瑞所在的主控室房号是1J001，可是两边都有别的房间，完全不知道房号是怎么排的。……算了，懒得猜了。

两人此时就正在2E区，这里没有4E那种方便居民聚集的大场地，一路走过来除了走廊就是紧闭的房门。

“居住区该不会就全是这样吧？这也太没意思了……走吧，去楼上找找传说中的游戏厅。”

“有主机了还不够啊。里面有哪些游戏？”

“《DuckSouls3》，《bloodborn》，《异闻带女武神4：王国降生》，《Fate/GundamOnline》，还有《东方梦华录》。”

“等我打穿了东方和fate再给你玩。”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