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市地下、下水道系统中枢，俨然是一个幸存者构成的小聚落。

比起其他城市的废墟，这里的聚集地竟然算上队长都还只有四个人——比起长期驻扎的住民，更像是一个小型流浪旅团。但房间四周散落的各种生活用品和娱乐工具，还有另一侧不远处房门上各自写着名字的一排房间，表明他们确实把这里当作了家。

“我的名字是徐武熙。”

男人穿着符合天气的厚厚棉衣，把手裹在怀里；双叶一身秋季水手服走在他边上，浑身干净整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前西京市长、西京第一高级中学校长。”

“他们呢？”

她望向那些根本没注意到有客人的男生们，他们中的两个好像因为稀有装备的分配而打起来了，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我以前的学生们。除了两个现在正在巡逻的小家伙，其他所有愿意留在这里的年轻人，都在这里了。阿饼，过来接客！今天是你值日吧！”

“好好，”一个脸颊稍胖的男生把手里的掌机塞给另一个围观打架的男生，“要是你乱按把我FC给断了，我回来弄死你！”

“睿智，我不仅不会断，还能破你记录！”

被托付掌机的男生笑道，一脚踢在阿饼屁股上，把他踹了过来。

“新客人……水手服？嗯，保温机能啊……你是贵族学校的？”

“阿饼？”

“知道了知道了，不问就是了。”

徐武熙点了点头，就离开两人，回到房间里最大的桌旁做自己的事了。小胖子跟双叶独处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一边熟练地带她去看几个住客各自的房间、食物储藏处，一边大致介绍了西京市和他们这个聚落的现状：

多亏了超能力工业，黄金时代生产的游戏机几乎都只需要环境中的热能就能运行，这给他们艰难的日子提供了唯一的乐趣（双叶怀疑[banshee]的热能探测仪找不到他们就是因为这些游戏机）；

每天三个人值班，两个人听校长指挥去觅食和巡逻，一个人负责打扫基地卫生和接待并不多见的过路者，今天是营地里唯二的女生结伴出去巡逻，他值内勤；

每人都有一个固定房间，是用管道房改建的，巡逻带回来的物资必须上交，但是其他小玩意儿可以自己拿着；

要是能弄到制造食物的能力引擎，那就一辈子不用到地面的城市废墟和附近的山里找东西吃了，但是那种东西少说是企业级的，能亲眼见一次就不错了。

最后两人回到了市长办公桌前。

“如何？愿意留下的话，就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我们虽然无法接待你的那个朋友，但通知他这种事还是会尽到责任的。”

为什么呢？看这个男人的表情，他和流心似乎并没有个人之间的过节，不然不会表现得这么公事公办。——那更像是，立场的差别带来的无法填平的沟壑，而不是具体到利益得失的仇恨。

恰恰是这种没有重到欲除之后快、也没有轻到可以一笑了之的敌对关系，才会像梗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令人难受。

…………

“非常感谢。”

于是，双叶像个学生一样，朝徐武熙鞠了一躬。

“可我对‘人群’这个词稍微有些阴影。而且，她的邀请比你的要早上半天。”

“……嗯，是吗。”

男人则是用双手支撑着下巴，有些遗憾地接受了她的拒绝。

“其实对一般路过的普通幸存者，我们最多支援一点物资，就会指引他去最近的聚落——你和我失散的女儿长得很像，这才是我邀请你留下的真正原因。”

他顿了顿，稍微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就这么敞开着瓶口放回了桌上。一股属于咖啡的浓郁味道散发出来。

恍惚间，双叶几乎回忆起自己的家庭——她是否也有一个身处末世还挂念着她，却因为别的重要之物而脱不开身的父亲？——然而，徐武熙和之前了解的刘星父亲两个形象都没能引起共鸣，她脑海里有关家人的事情，依然笼罩在迷雾……笼罩在雪飓风中，连一丝一毫也看不清。

……不过，他一定也和眼前的男人一样喜欢喝咖啡吧。而且坚称速溶咖啡只是饮料，只肯喝现磨的，为此恐怕还买了咖啡机。

不知为何，只有这一点她确定无疑。

“擅自把你代入半老男人的妄想了，抱歉啊。……阿饼，送她走吧。去她的旅伴那里。”

看上去仿佛忽然苍老了许多的徐武熙伸手扣击桌角两下，背后的墙面随即发出光芒，双叶这才发现，那和其他三面墙不同、毫无装饰的墙面，竟然是一整个大显示屏，分成了数十个小方块镜头。刘星身着[banshee]行走的样子出现在了显示屏的一角，一个拐角摄像头的视野里。

“在沿着171号出口往外走……她是打算以最快速度到达地面吧，你们得快点了。要是离开地下的话，可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们走吧。”

阿饼拍了拍双叶的肩，自己倒转身先走出去两步，看上去依然是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这是他的个性。

双叶也跟上，两人来到一个工人专用的电梯前。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却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回头问道：

“——你女儿，是在哪里失踪的？”

她并不准备听到回答，问完后便跨进饱经风霜的电梯厢里。可是，身后洪亮的回答却吓了她一跳。

“她在成都上大学，离这里远着呢！”

那到底是让双叶不用挂心，还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呢……不看表情的话，仅凭声音是无法分辨出来的。可是，再想回头确认的时候，金属厢门却恰好完全合上了，随着些许的超重感，她渐渐远离了那个在末世失去女儿的父亲。

“……老师他，平时不会说这么多的。”

和双叶差不多大的小胖子用难以形容的语气解释道。

“是吗？”

“我们就算只是提起他女儿的名字，都会被罚额外值日。”

“这还真是辛苦啊。”

侨厢往上去了两楼，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正是刚才看到刘星的位置，只要往前走一点路就能和她会合了。还不知道全名的少年点了点头，从门缝里留给她一个憨憨的微笑。

“成都么……”

她寻找的三个确认存活的英雄证人中，有一个是华夏人，而且好像就是以那附近为中心活动的。虽然应该不会这么巧，但目标差不多的话，就完全不用纠结目的地了。

……啊。

“忘了问他女儿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