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有关系,我不愿意将属于我的爱分出去,就像我只认定为一个挚友付出一切,所以当我拥有了千霏之后,我可以抛下白子佳,抛下洛神帝,抛下白兰,抛下顾墨云。
所谓承诺,所谓遵守,本就是牺牲一些人道,来成全那所谓的自私。可若这份自私是我的执念,我情愿失去所有的其他。
至今,我仍旧记得临死前,顾墨云看我的眼神。那般痛苦不堪,我知道,他终于低头了。可他的低头,从来就不是来源于他认识到世界该是平等待人。他只是因为我死了,却仍旧放不下,而他急于取得我的原谅,所以低头了。
可是顾墨云,我终究是不需要你这样的低头。
你和巨痕,本就是两个人,只不过,我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心疼巨痕,也妄想扭转巨痕那残忍的思想。所以,当遇到你顾墨云之后,我反观自己,反观过去,反观巨痕,我想要试一试。倘若有人给了你温暖,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残忍?
我曾与师父一样看你,朽木不可雕,十恶不赦。你心术不正,枉顾天道。
可当我终于走上你的那条路,我才发现,不被理解是多么痛苦。不能回头却偏偏被人强行拉扯回头是多么绝望又无奈的事情。我曾以为你不在意感情,所以宁可作恶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变得善良些。就像我以为只要你善良一点,世界仍旧会善良对你。
可白兰对你的围剿,世人对你的偏见,情敌对你的怨恨。他们都芥蒂你曾经犯下的罪,所以,即便你改了,也得不到原谅。是否因为你早知道如此,所以索性不改?
而我一直固执的以为,是你不肯改。
在你眼中,我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还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你说,一众师门,唯我最是重情。而情之一字,看得太重伤己,看得太轻伤人,你宁可伤人勿要伤己。
我笑你不懂情,现在想来,大概,你是知道很多情终究会无疾而终。所以,不要有开始。
那么顾墨云,我们算什么?是我害了你?
顾墨云,你可知我对你的怜悯已经超过了对世人的怜悯。你的独当一面,你的勇敢,沉着,阴狠毒辣,手段第一。这些成就难道不足以让我仰望?我虽为女子,却心中渴望一番功业。
就如当初白兰说,他许我千秋功业,而我为他驰骋江山。
当我想起过往种种时,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和智力。你封印了我的记忆,我的生命像是重头再来一次,其实,我不后悔。
倘若不是如此,只怕,我会一直将你视为巨痕的影子,认为你也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冰山冷面人。
巨痕被困万怨林,我当年知晓。当年,神魔大战,作为上将的他去参战,却不知所踪。而我去时,只剩下残局。
世人说我不忍神界人士杀害我魔界生灵,其实我只是为了完成巨痕作为上将的心愿。他曾一度教导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身为上将,宁可亡,不可败!
我封印八荒诸神,只为证明一点,我未曾辜负他的期望。
再醒来,我却被传成救世主,连我自己都开始嘲笑这个世界,嘲笑白兰,嘲笑绮语魔帝。可我更好奇,是谁将我这样神化?
大雄宝殿上,言秋神帝与你演的那出戏,是我见过最冠冕堂皇的。而我,想活着,所以,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我也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稳操胜券。
于人间,我初见你,我欣喜若狂,你是蛇妖,那世上必然不止人间,还有其他地方。我想了十
七年,世上是否真的有鬼神?而你的出现,无异于是最好的回答。
我愿意跟你走,是因为我想着魔界或许比人间温暖,或者,一切都可以重来。
在临安,一切都像是噩梦,愚昧的人们,以大欺小,以强欺弱。我记得那个书生,心胸有天地,浩然正气。可他,却不得好死。
我过往的岁月里总是想起他来,与他相似的,还有个乱世引。一个将责任看得比性命还要重的人,劳碌一生,却不得善终。
乱世引的结局让我想起了临安的书生,想起了那些被欺压的时光,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从人间就一直是如此。
而魔界,更甚。
这里,成为我另一个噩梦,而我,也是后来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上天给我设定的新游戏。世界依旧残酷,规则依旧无情,而我,只不过是将游戏的场地从人间换到了魔界。将游戏玩伴从凡人升级到了神魔。
在我眼里,顾墨云就像是一道潜规则,言秋神帝像是法律。一个是法外情,一个是情外法。
所谓正邪,早就被世人定论。神,便是正义,魔,便是邪派。
言秋神帝说,这还需要有什么说明的?本就如此。
而你顾墨云便是神界的笑柄,你一身邪气,心术不正。你唯一做得很好的便是将天条维护得很好,将神界的尊严维护得很好,可这又代表什么?你依旧是个邪魔歪道。
倘若我们不是敌对,我想,我会乐意之至认识你,你像是一柄利剑,锋利到令人叹为观止。而我,向来喜欢强者,唯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正邪,就是强者的话语。
当花香袭来,漫山遍野都是温柔,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时,带着泥土翻新的气息,春雨绵绵席卷而来。我总是能轻易的想起一个人来梦魇。
梦魇像是一面镜子,轻易将我的过错和罪行说出来。我并非是拿她无法,而是,我更喜欢这样警醒着自己。
梦魇说,她住在我心里千万年,心疼我那执念,也觉得甚是可笑。她说,她要留在我身边,证明我那执念是最可笑的,是这世间最悲哀的谎言。
当她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我也来了兴趣,可我又深恐她所言不假,这一切本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梦魇成日里缠着我,费尽心思挑拨离间,她以为,三两句话便可以毁掉一段情,可她不知道,她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更迷茫。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是慢慢磨合,不断矛盾,再磨合。
她以为,感情就像是一张纸,只要撕碎,就可以毁了。可那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撕毁?三言两语?不可能。
我曾想过控制梦魇,将这个力道化为己用。我一开始便很是反感这样嚣张的人在我面前放肆。若非她占据着落九霜的身子,我又岂会处处忍让?
我以为梦魇简直是不知世故,可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理,都将我那些固执戳破,让我无法坚持。
梦魇一直跟着我,她虽然说话讨厌了些,却都是些实话。而她,是将我这一生从头看到尾的第一人,她也看得最是清楚。杀死她,就像是杀死了另一个我。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将她杀死。
当梦魇冰灯被顾墨云送到我面前时,我犹豫了,梦魇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不敢告诉千霏,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也不敢告诉梦魇。我不怕她嘲笑我轻易对她动情,我只是怕我这一个放肆的表白,便毁了一切布局。
我曾最讨厌隐藏起来的情分,却不想到头来,我就是那个人。我
曾怨恨的一些人和事,最后其中主角却是我。而我却笑着称之为,本该如此。
我总说梦魇不懂情,可她却是将情之一字看得最通透之人。在她眼里,感情不过是一场风月,可更替,可遗忘,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所谓天长地久,不过是逼迫自己去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我默默认同她的观点,却不敢声张。
当千霏红着眼冲到我面前,斩钉截铁问我,水暮颜,我们是不是永无可能?
那一刹那,我看到了自己,我也曾斩钉截铁问白子佳,我们是不是永无可能?
我斗得太久了,以至于自己都疲惫不堪,所以,终于对千霏没有了之前的欣赏,那些美好都正在被一点点磨灭。
我对洛神帝说,我之所以一直纵容千霏,是不希望打破千霏心里的平衡。但事实上,我是不愿意让千霏心里更寒冰万丈。一无所有的千霏与曾经的我何其相似?
我一直在想,倘若那时候我也有一个人为我赴汤蹈火,那我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样病态的模样?
我曾以为我足够阳光积极,却不想,我有一天能落魄到如此境界。悲观至极,像个笑话一样存活于世间。成了我眼里最怜悯之人。而当我走上这一步时,我根本不需要怜悯,甚至是理解,我都觉得多余。
全世界就像是只剩下了我自己,而我却觉得无比安心。仿佛世上人本就该孑然一身,根本不存在两相伴一说。这与年轻时候的我,大相径庭。于是,我知道,我老了。
孑然一身,白子佳便是如此。
高墙宫闱,孤家寡人,不过如是。
我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却在我死后的刹那,全部恢复。我想起来白子佳对我的表白,对我的眷念至深。
我才知道,她后来所有的行为,都那么合情合理。她不是不可理喻,而是已经承受到了极限。
我以为她是不甘心,作茧自缚,却不想她是用情至深,难以自拔。
白子佳,我们这一生,相爱相杀,到头来,你对我是不甘心和不忍,而我对你是不舍,但终究还是放手了。
感情最怕是拖延,我们拖延得太久了,就像是慢慢扩散的药,将你我焚毁,情分不在,唯余怨恨。
可我后来之所以与你有牵连,一半是因为不舍,一半是因为希望治疗你心里的创伤。可在你眼里,那是我厚脸皮,对你有所奢望。我即便知道你是如此想,也不愿意解释。
我学会了沉默,用你曾经惯用的手法对你反行其道。当我看到你眼里的冰冷,听到你嘴角的冷笑,感受到你心里深不见底的冷漠时。我也笑了,带着讽刺和可怜,白子佳,你终于也感受到当年你施加于我身上的痛苦了?
可笑吧?我们互相怨恨着,又互相爱着。
你恨我滥情,恨我太快变主意。而我,怨恨你什么都不说,怨恨你将所有情爱藏于心底。恨你将友情踩在爱情之下,恨你的集体主义,恨你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
所以,当我深刻知道你是与常人无异以后,我果断抛弃了你。即便我心里还是有你,即便我舍不得你,即便我离开你还是会很想你。可我能狠心离开你,开始新的感情。
我是不是很无情?倘若这是无情,那世人都很无情。
你要的,是我们相互亏欠,又永无可能。饱受折磨,却至死不渝。
那是你的温柔和霸道,可那却是我最忌讳的。
转眼便可以置所有人于不顾?
我说,是的。我要的爱,就是这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