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暮颜的每一字都带着深沉的眷念,带着沉重的思念,带着厚重的伤心。对顾墨云而言犹如利剑穿心,他却不敢再次狂妄放肆,眼前的女人,他注定得不到。
顾墨云静静凝视那缓缓坐下,靠在墓碑上仰望头顶一片绿阴的女人,他没有考虑水暮颜内心的绝望和崩溃,他只想着,一切可还有什么转机?
顾墨云试着坐在她身旁,收拾好心情,冷静的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么?”
“问吧。”水暮颜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他。
顾墨云盯着那张平静的脸问道:“我输在哪里?”
水暮颜朝他一笑,催动心里的彼岸花,顾墨云当即感受到当年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水暮颜喜欢他,也正因为如此,他有恃无恐,甚至加以利用。这一利用,就是数万年。
水暮颜又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感受,在水暮颜爱他的时候,毫无保留,处处为他着想。明面上对他各种爱答不理,可私底下顾墨云发生些什么事,经历了什么苦难,水暮颜都知道的。
水暮颜又补充道:“我对你爱得真诚,从未加以利用,而你,自负是被爱的人,有恃无恐。我面对洛神帝时,从来不曾有恃无恐,而她面对我时,从来都是爱护有加。你说你输在哪里,任何一颗炙热的心,都会被你的行为凉透了,而洛神帝虽然不被爱,可我愿意试着爱她,不论我用什么方式。”
顾墨云本以为洛神帝是趁虚而入,却原来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水暮颜从来不肯让人趁虚而入,她爱一个人时,便爱一个人。若非被打入轮回道,失去记忆,她没碰到白兰,没有那五万年的朝夕相处,她不会爱上白兰。再相见顾墨云时,她内心原本的爱一点点被勾起,她却极力克制。
她害怕背负辜负真心的罪名,也不愿如此对白兰。她不懂爱情,却深知背叛一个人的罪孽深重。可笑的是,两个男人都对她给予的爱有恃无恐,而她的爱还未曾给过一分给洛神帝,却被这个女人宠上天。
有时候,感情很难说清楚。并非你爱我我就要爱你,也并非我对谁失望了我就要投入另一个人温暖的怀抱。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因为她好,不因为别的,我累了,所以想爱一个正好也深爱着我的人。就这么简单。
顾墨云无言以对,他所有的不甘心都被打败,他怎么有脸再奢求水暮颜爱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顾墨云脸上,水暮颜也没舍得回头看他,只是丢出去一句话:“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感情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付出。不必如此。”
顾墨云心里更是愧疚,他不敢再看水暮颜,此刻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水暮颜在一旁思考着这一切的发生,她只是为了要顾墨云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年那些做法的错处,并非要今日的结果。她也曾想过默默爱顾墨云一世,从风月之情到无关风月,从爱情到友情,从爱人到朋友。
如今顾墨云真的知错了么?不记得前尘往事如何知错?水暮颜想到这里不由得讽刺一笑,看来,自己真是白费一番心思。上苍不给这机会让水暮颜看到顾墨云为当年自己所犯下的错低头,赎罪。
顾墨云一直被迫接受着赎罪,而水暮颜也因此背负上莫须有的残忍罪名,世人都以为是她残忍无度,谁懂得她这是为顾墨云减轻罪孽?
水暮颜不想顾墨云伤害过的那些人恨他,特别是在顾墨云不记得那些人的情况下,她更不希望顾墨云记得一切的怨恨,活在痛苦与自责当中,就像如今的水暮颜一样。
她曾怜悯顾墨云因为顾夕墨的死变得沉默,变得孤寂,变得残忍。世人不容他,世人怨恨他,不理解他。
水暮颜说不清自己为何偏生爱上顾墨云,或许是因为顾墨云的强大,或许是因为顾墨云的孤寂,或许是因为顾墨云思想格局的庞大,或许是因为顾墨云的聪明,或许是因为顾墨云的手段高明,或许是因为顾墨云的霸道……
顾墨云好多优点,可他的缺点和天上的星辰一样多,他是个让人爱恨不得的人。
倘若他没失去顾夕墨,他和水暮颜会以何种方式相遇?那时候的水暮颜还是不问世事的上古妖魔枭魔,而顾墨云还是名不经传的顾墨云,他的哥哥顾夕墨成为整个神魔界的传奇。
倘若他们在那时候初相遇,会不会因为第一眼的相识而结缘?神魔不两立又会让他们中的谁望而却步?以顾墨云当年随心所欲的性子,他会不介意这些还是恪守天条?
一切都说不清。而两个人,也都曾对这些有过幻想,只可惜,那些不过是幻想罢了。
冬日里的阳光照射下来,似乎也无法改变冬日的寒冷。
可水暮颜靠在墓碑旁却快要睡着了,她依稀中还能看到洛神帝那张失望,又不舍的脸。而水暮颜无言,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她怕自己出口伤人,更怕耽误了洛神帝。
虽说她已经快要耽误了洛神帝一世,可她不想洛神帝陪她死,这一次,她是去死,不是别的,没有来世了。
水暮颜沉沉睡去……
片刻后,仿佛又醒了过来。水暮颜没有睁开眼睛,却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
林间忽然一群飞鸟扑着翅膀飞过,被惊吓了。半梦半醒的水暮颜警觉起来,起身朝飞鸟散尽的方向去。
顾墨云跟在她身后,走了没多远,看见冲天的火光,就燃烧在临安的入口。水暮颜狠狠皱眉,赶忙往入口赶去。
映入她眸子的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大美人,眸中除了怨恨之外便只剩下悲凉,而她手中还有火把,那熊熊燃起的大火是她一手促成的。在她的四周,倒下一堆尸体。
水暮颜脚下生根,双瞳瞪大,不可思议。
顾墨云赶忙施法灭火,随后天降大雨,与林中烈火做激烈的斗争。隔着冲天的火光,洛神帝看见水暮颜和顾墨云站在一起,顾墨云为她扑灭大火。
洛神帝嘶吼一声,而后施法将火势引得更大,顾墨云看着对面的疯女人,嘶吼道:“你是何人!竟敢来此放肆!”
水暮颜又惊又喜,连忙伸出手拦住顾墨云,轻声道:“别拦着她,那是我夫君洛神帝。”
顾墨云惊得停了手,不知所措。他看向对面的女人,柔美的脸庞,温柔眉目,若非眼底满是恨意,此时他还真觉得对面是个如水般柔和的女人。
水暮颜移动着脚步一点点靠近,眼中满是欣喜,又带着害怕,许久未见,洛神帝竟然变得妖邪,完全不见当年的温柔,一身戾气化不开。
顾墨云心慌的看着水暮颜一点点朝洛神帝靠近,他不由自主喊了一句:“别过去!”
洛神帝当即横眉冷对,满掌功力打过去,顾墨云赶忙回接,却因为修为不足,被打退。
火势已经不可挽回,高温将水暮颜炙烤着,她感到头昏脑涨,她看向地上的尸体,都是尸蛊,随后她一挥手,那些尸蛊消失了,化为彼岸花,悠悠向她飘来。水暮颜又是一挥手,彼岸花破碎,消失。
她望着那冲天的火光,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临安在不在无所谓,她的洛神终于又出现了,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找洛神帝。
顾墨云看着水暮颜兴高采烈跑远了,他轻声咳嗽,嘴角流下血来。方才洛神帝那一掌他着实扛不住,只是一直忍着,这才没漏出什么破绽来。
他目光沉沉凝视前方,看着周围冲天的火光,想起那个墓碑,一切恍若梦境般,在他脑海里徐徐展开,拼接,他有些恍惚。
这一切是真的么?那是洛神帝?
洛神帝顿时诧异于顾墨云的功力为何如此,她还来不及多问一句,水暮颜便已至跟前,眸中带泪问道:“你去哪里了?”
洛神帝冷笑,一把将水暮颜捞入怀中:“你还会关心我的死活?”
水暮颜顿时泪流满面。
“跟我回西域成亲!”洛神帝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水暮颜心里又惊又喜,可
她走不了,她还有好多事没办完。她……
“难道你和顾墨云旧情复燃了?呵?”洛神帝说话不再温柔,句句带刺。
“怎么可能,我爱的是你啊,傻瓜。”水暮颜捧着那颗头,吻上去。
洛神帝任由她吻,片刻后洛神帝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像是要吃了她一般舌吻她,无数思念全数化为此刻的疯狂。
对面的顾墨云看得心碎神伤,他此刻方知水暮颜所言不假,她爱洛神帝。
“跟我回去!”洛神帝凝视怀中人,语气何其霸道。
水暮颜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她,带着哭腔回答:“洛神,我走不了,我走不了。”
“又是走不了!水暮颜,你这一生都走不了!”洛神帝开始对她嘶吼,对面的顾墨云不敢相信这就是水暮颜口中那个温柔至极,从不肯对她凶一言半语的洛神帝。
洛神帝忽然放开她,冷冷道:“我会让你跟我走的,这一次,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随后洛神帝化为一道白光消失,水暮颜对着长空大喊:“洛神洛神洛神!”
顾墨云被水暮颜的大喊大叫惊醒,他连忙看过去,水暮颜睡不安生,泪流满面。
“醒醒,师妹,师妹。”顾墨云将她摇醒。
水暮颜睁开双眸,被刺眼的光弄得头晕,方才一幕幕仍清晰的出现在脑海,她脑袋清楚得很,洛神帝来过了。
洛神帝要做什么?水暮颜猜不到,她转身看着顾墨云,着急的问道:“顾墨云,你刚才看见一个女人没?生得很漂亮!我刚才好像看到洛神了,她让我跟她走,我……我……你看到了吗!”
顾墨云看着情绪不正常的水暮颜,他心中沉重,这是多深的思念才会导致出现了幻觉?
水暮颜又赶忙说道:“她来了,还放火烧了这里!”
水暮颜神情激动,声嘶力竭的吼着,可她没注意到,四周一切如常,没有火烧过的痕迹,只有一片雪白,一切是那么宁静美好。
“师妹,你看看这里,没有被火烧,一切都好好的。”顾墨云这么劝着她。
水暮颜扭头一看,真是如此,一切都好好的。
“洛神”水暮颜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四周看,方才烧毁的一切,眼下都是完好的。她不由得心慌意乱,泪水刹那决堤。
顾墨云见了着实心疼,水暮颜思念成魔。
“洛神……”水暮颜无助的流泪,她无言以对,只能在日暮黄昏里哭泣,思念,她忽然恨极了自己。
水暮颜起身,摇摇晃晃离去,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日暮的光将她的脸庞映得暗黄,仿佛,一切真的是梦境。
顾墨云没敢跟上去,他看着水暮颜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知道洛神帝是何模样,他不知道洛神帝究竟哪里让水暮颜眷念,他迫切的想知道过往的一切。
一想起水暮颜不让他想起过往,他不由得心烦意乱。
“洛神帝,你到底何方神圣?竟让师妹对你如此神魂颠倒。”顾墨云痛苦的垂下眸子,垂下他骄傲的头颅,仿佛落了大败。
他忽然想起来梦魇,那个住在水暮颜心里千万年的人,找她不就可以知道过往?顾墨云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梦魇也和水暮颜一样,不肯轻易告知顾墨云那些过往,所以顾墨云一直拖着。
眼下,他只得厚着脸皮再去一次,兴许,这次会有什么不一样。
霜雪宫。
顾墨云急匆匆来此找梦魇,进入院落的瞬间吓得梦魇大叫一声:“ 啊”
顾墨云满怀歉意看着受到惊吓的梦魇,梦魇连忙问他:“你来干嘛!”
顾墨云一脸沉重说道:“我来求你一件事,让我看看过往,可好?”
梦魇闻言立刻鄙视他,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可水暮颜早就交代过,不许给他看,哪怕一丝一毫,于是梦魇一脸拒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