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水暮颜摇摇头,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双狡黠的眼,那张睿智不怒自威的容颜。不知不觉的水暮颜仿佛觉得乱世引还在世间,她唇角弯弯,久违的欢喜出现在脸上,她语气里满是钦佩地说道:“若说聪明,普天之下除了二师兄谁又能与你相提并论?乱大人算不上聪明过人,他只是我见过最能忍让,心胸最宽广的人。沉如大海,稳若泰山,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他这一世都是谦和有礼,乐观豁达的,犹如一盏明灯,在魔界中是那样明亮。只可惜,他狠心不足,总是一念之差饶人一命,这才导致他死于非命。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乱大人有你一半心狠手辣,他会不会安然无恙到今日?若他肯将那些所谓的责任抛却一半,未必会连累自己到最后连保全自己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水暮颜都是泪眼盈盈的,水暮颜打开酒壶盖子,开始猛灌自己。一壶酒三两下便没了,泪水又偷偷混在酒中从她的嘴角滑落。
水暮颜声音微微颤抖,几万年了,她还是不明白乱世引究竟执着的责任值几分?她也曾关心天下苍生,她也曾青春热血,她也曾宁可自己不好也要天下安好。可后来,失去的越来越多,她开始做不到兼顾,她徘徊在责任和私心之间,那一念之间让她失去了千霏。
她终于不再护着天下苍生,却还是过得不好,她以为她这一生能和别人不一样,起码她不会后知后觉失去很多,她看了那么多话文本子,不是一直对未来的和情感都有非凡的预判能力么?
水暮颜想到这里又苦笑,唇角扬起,嘲笑道:“你说,在这乱世之中,是不是一定要绝情断欲,阴狠毒辣才能安然无恙?”
顾墨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看向水暮颜,他从未输过,而他清楚的明白着,唯有无情才能拥有绝对的冷静,处变不惊,唯吾不败!
而后他似乎带着安慰似的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乱世引或许生错了时候。”
“哈哈哈……”水暮颜大笑,顾墨云就是顾墨云,不论过了多久这颗心依旧不会软下来,他的世界大概没有善良二字。
水暮颜悲哀的看向对面的人,心里在滴血,她舍不得闭上眼,她害怕闭上眼后看到的又是回忆里那个时不时让着她的顾墨云,她害怕自己仍旧自欺欺人。
水暮颜告诫自己,顾墨云就是阴狠毒辣,他没有所谓的善良,他之所以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对他造成任何威胁,而且自己曾付予他真心。可这份情义终究会散,而且时间越久越不值钱,在利益冲突时会更显得不堪一击。就像她和白兰,几万年的倾心相待,最后还是互相伤害,情分灰飞烟灭。
水暮颜不住的冷笑,眼泪放肆的滑落,她奉若神明的信仰终于从此刻起彻底破灭。
笑过之后她一脸悲戚,一行泪极速滑落,狠狠砸在她手上,她蹙眉看向顾墨云,仿佛诀别一般说道:“你可知一个人心中的信仰全数破灭的心情?用生无可恋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顾墨云又见了水暮颜一脸的怨恨,那眸光中再无半分温柔平静,水暮颜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像一头易怒的狮子,随时会兽性大发,伤人伤己。
而后顾墨云平静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改不了的。”
水暮
颜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点点头笑道:“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的命数可能是全天下最不好的。若我早知会遇到他们,我绝不会为自己选这样一个命数。”
顾墨云皱了皱眉,水暮颜说这话又想要轻生?而后他狠狠皱眉说道:“你体内的彼岸花魂早已消散,命数也改了,不会是全天下最不好的。”
“哼。”水暮颜冷笑,一脸鄙夷起身说道:“彼岸花命数虽是错过,却终究不过是一个花语罢了,真正决定命数的还是性格。”
水暮颜说完这话便摇摇晃晃转身离去,顾墨云看着那有些走不稳的身子,心中不免一阵心疼。
水暮颜这一万年来,每一次与他说话都是在谴责他,每一次都是将那些伤疤无情揭开,非要将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拿来折磨自己。将顾墨云的罪状一次次数清楚,若非顾墨云爱着她,只怕顾墨云早就除之而后快了,谁会留着一个总是恶意数落自己的人在身边?
顾墨云一人坐在那里饮酒,茫然无措。雨停了,风停了,四周的景色却更加凄寒,仿佛凛冬已至。
顾墨云脑海里回想着水暮颜的那句话,他微微蹙眉,质问自己,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水暮颜到底是摒弃了善良,还是依旧坚持着?
顾墨云头开始疼起来,他连忙按压太阳穴,眉宇深锁。清冷的风又开始吹,他身子忍不住颤抖,可那表情上却浮起冷笑和嘲讽。
许久之后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情只一字,看得太轻伤人,看得太重伤己。当初他说宁伤人不伤己,原来,他是没遇到能让他宁伤己不伤人的对手。
回到墨祭殿后,水暮颜怔怔的望着那副轮回画,冷笑着,心中感慨万千终于是等到了这一日。
水暮颜又回想着那日去找木左逸的场景,嘴角带笑。
那日,凫月宫。
水暮颜的突然到来让木左逸有些惊讶,水暮颜见到木左逸也只是笑了笑,可那双眼睛里刻着的悲伤却是隐藏不了的。
水暮颜迎着风的身子仿佛一吹就倒,她笑脸盈盈说道:“二师兄,我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木左逸蹙眉,他心疼水暮颜这样瘦弱的模样,不知水暮颜受了多少煎熬。
“等到下一次顾墨云再来找你,你便将我昔日对他的情全数告知,一定要让他知道我当年对他有多崇拜。你可以无限夸大,我只求他深信不疑。”
“为何?”木左逸不解,难道水暮颜爱上他了?那此话由水暮颜说出来岂不是更合适?
水暮颜一脸鄙夷冷笑道:“像他那样聪明的人,最容易自以为是。只怕你将我对他的崇拜说成是对他的爱他也察觉不出来半分。而我就是要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爱而不得,还失去一个那样爱他的人,你说,他会不会疯?”
木左逸愣在那里,眼神满是惶恐,他意识到水暮颜要做最后的布局了。或许顾墨云此生从未败过,但这一次,或许会一败涂地。
水暮颜从神思中回到现实,亲手了结顾墨云,或许这才是对千霏最好的交代。
水暮颜又是蹙眉,眼中满是痛苦,她想起千霏当年质问她,如果有一天她的意中人和她是敌手,她会帮谁?
“千
霏,我帮你,永远帮你,我错了……意中人也好,朋友也好……君主也好,什么都比不得你半分……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她不由得冷笑,低下头狠狠皱眉,又想起顾墨云如今依旧不知悔改的模样!可顾墨云错在哪里?水暮颜从不说清楚,因为她知道顾墨云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这场战争,他们各为其主,而水暮颜兵败垂成罢了。
她低声喃喃道:“这两万年来的一切,都只为了让你放下戒备。顾墨云哪顾墨云,你聪明一世,却还是难逃一个情字。我也是为自己的演技忍不住要夸赞几分了,连你也没察觉,这一仗,是不是算我赢了?呵呵,不过还有最后一个杀招没用,顾墨云,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强大,若你不败,那就算我输咯。哈哈……”
水暮颜笑得悲凉,像个疯子一样,那轮回画被她捏得死死的,而后她将轮回画猛然铺开挂在墙上,嘴角带笑,一如当初千霏离世那般,笑得安然。
翌日,墨祭殿。
顾墨云满心欢喜带着水暮颜爱吃的菜肴来到墨祭殿,却在大殿外撞见跪成一排的宫娥,个个瑟瑟发抖。
顾墨云手中的菜肴猛然失落,听得砰一声,内屋的门便被踢开,顾墨云满脸愕然。
“师妹?”
那黑色床帘背后的人似乎没有反应,屋内忽然灌进来阴冷的大风,将黑色床帘撩动,像极了一场葬礼……
顾墨云缓缓移步过去,不知为何他忽然盈了泪,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可明明还在呼吸……
待他走过去后,映入眼帘的是床榻之上的人毫无血色,默不作声。
顾墨云走近了又颤抖着声音轻声喊道:“师妹?”
依旧是一片死寂。
随后一张纸出现在靠枕下,顾墨云连忙拿起来看,却见上面写着:“我还有魂魄可以在梦中与千霏相守,倘若命中注定我这一世都要错过幸福,那我便由此长眠不醒。勿扰,多谢。”
“勿扰?呵……师妹,你竟如此对我,为什么!为什么!”顾墨云的咆哮声震天响,一种极其压抑的沉重感覆盖了顾墨云的整个身心。
他一向坚强的模样终于崩溃,整个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眼泪断了线,随着嘶吼和痛哭放肆的响起在墨祭殿。
整个墨祭殿内外无人不惧,守在殿外的宫娥自知难逃一死,便纷纷自行了断。
天色渐沉,墨祭殿外一排尸首,墨祭殿内死气沉沉,以至于后来赶到墨祭殿的人都被震住了。
瞿灭看着那具僵硬在床前的身体,一瞬间犹如遭到了雷劈顾墨云猩红了眼,怀中抱着面如死灰的水暮颜,顾墨云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滴落在他紫黑色的华服上,消失不见。
瞿灭心脏骤然紧缩,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瞿灭仿佛又重温了一次当年顾夕墨死亡后,顾墨云整个人差点精神不正常的场景。那时候,顾墨云也是抱着顾夕墨的尸体,在墨祭殿死寂一般,沉默了一个月。
瞿灭试探着轻声呼喊:“墨云?”
可那猩红了眼的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又抱紧了几分怀中人,温柔的将脸庞贴到水暮颜脸上,心里温柔的说道:“我在的……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