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风尘忽然死死抱住水暮颜,将水暮颜困在他怀中,红了眼对水暮颜吼道:“你若心里有人却不和她在一起,为何不肯给我一个机会?阿颜,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为何!”
水暮颜险些喘不过气来,与他近在咫尺,看着他发红的双眼,愤怒的气息混杂在酒气中。被束缚得太久,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不知道挣扎,默默忍着疼痛。
“阿颜,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受折磨的这些年,也快疯了。”段风尘酒气扑面而来,他醉得厉害,整个人都往水暮颜身上倒来。
“段风尘,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一句话?”水暮颜忽然冷了语气,板着脸问他。
他贴着水暮颜的脸问道:“什么话?”
水暮颜轻轻说道:“若谁喜欢我而我不喜欢,要么远离他,要么杀了他。”
段风尘听后愣了愣,随后轻轻放开水暮颜。痴痴的笑着,问道:“我不想离开你,你杀了我吧。”
“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水暮颜彻底冷了脸,看着他说不出的尴尬。
“你是来劝降的?”段风尘直入话题。
水暮颜轻轻点头,随后说道:“魔界天下,终于到了一统河山的时候。”
“阿颜,神魔之战,凶多吉少。倘若你还活着,你能不能……”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水暮颜打断。
水暮颜看着他轻声说道:“或许所有人都还有机会活下来,而我,绝不会。”
水暮颜在他错愕的表情中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臣莫非王臣。“
是宿命?还是一种意识?水暮颜心里凉透了,嘴上说了千万遍没人能管得了水暮颜,可这脑海中不知道是腐朽还是害怕,竟然不敢真的毁了白兰。水暮颜是怕这天下乱了?还是因为自己骨子里也是一个封建的思想?水暮颜也挣脱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君臣规矩?
“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水暮颜失神,呢喃着,嘴角浮起浅笑,悲凉入骨。
水暮颜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像是要落雨了。这个季节,风云变幻得太快。见到樊城举的时候,他目光里满是火光,熊熊大火将整个北城吞噬。
水暮颜缓缓向他走去,在杀伐声中无悲无喜,火光映红了整个天。
樊城举身旁站着樊黎殇,此时她目光里只有怨恨,眼泪簌簌的落下,樊城举则是冷笑。
“终有一日,你的赤血楼也会在一场大火中毁掉。”樊城举含恨说道。
水暮颜望着樊黎殇,想起了某个人,同样怨恨的眼神。水暮颜想,灵叶璃眼里估计也会有。
樊黎殇向水暮颜走来,一身是血,她惨淡的笑着说道:“此生最大的错便是遇到你,水暮颜,你这一世一定会孤苦无依,一生颠沛流离,不得好死!”
“说得好。”水暮颜淡淡说,“很可惜,你看不到了。”
樊黎殇冷冷笑着,对水暮颜说道:“水暮颜,这一世,只要洛雪儿在一日,雾秋姐姐就不是你的。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无限忍受你的折磨和变态?雾秋姐姐这一生就毁在了对你唯一的一次设计上,你以为没有她护着你你还能在风城肆意妄为?还能在西域肆无忌惮?不满意你的人早就满天下!你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寡廉鲜耻的用你自以为是的深情去自欺欺人。“
水暮颜以为她会无动于衷,
最起码,表情要无所谓,还要一点不屑。可水暮颜只是有些懵,不是不明所以,而是对于水暮颜现在该如何抉择又动摇了些。
“你的话太多了。”水暮颜瞥了一眼她,而后说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这样吧,你和你爹我放走一个,你们自己商量一下。”
什么时候水暮颜也变得这么恶俗?水暮颜心里冷笑,鄙视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有这样的恶趣味了?是想看什么?想看自己究竟有多无耻?
樊城举想也没想就朝樊黎殇喊去:“殇儿,离开这儿,永远不要回来。爹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最后还无法保全你。”
“不!爹!殇儿陪着您,殇儿已经没有了家,不能再没有爹。”樊黎殇哭得断肠,水暮颜似乎才开心了些,嘴角浮起笑,却连水暮颜自己都恶心。
“时间不等人,快点决定。”水暮颜后退几步,双手抱拳,抬眼望天,又平视那被烧了一天一夜的北城。
一切本是安定的,可有时候生命中会突兀的出现一些变故,比如这一场火,水暮颜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一声劝降的话。悄悄的便派人烧了北城,在火光中,在她们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还有她们眼里深不见底的绝望里,水暮颜仿佛能看到一些影子,比如冷月宫那场火,突然就烧起来,水暮颜却毫无防备。
“殇儿,快走啊!别管爹了!”樊城举见水暮颜已经提剑走过来,猛然推开樊黎殇。
“那就放过樊黎殇吧。”水暮颜瞥了一眼樊黎殇,催促道:“还不快走?”
被推开的樊黎殇一下跑出很远,拼了命的跑。水暮颜站在原地看她的身影,那样仓皇,那样失魂落魄,泪眼中水暮颜仿佛看到了千霏在紫竹林那条路上仓皇的身影。
“樊城举,你真心疼她。”水暮颜淡淡说一句。
樊城举恶狠狠看着水暮颜,大义凛然的说:“要杀要剐随你便!”
“好啊,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比较想杀了樊黎殇。”话音刚落水暮颜便幻化出御天弓,满弓一箭对准了樊黎殇的心脏,只听得咻的一声,红色的箭疾驰而去。
直到樊黎殇身子颤了颤,吃力的缓缓转身,看着水暮颜和樊城举的那一刹,满眼不甘心和怨毒。
水暮颜转眼对樊城举笑了笑:“失去心爱之人的感觉不好受吧,特别是失去了还要隐忍,真的太难过了。”
樊城举缓缓跪下去,嘶吼一声:“殇儿”
水暮颜幻化出彼岸魂来,眼里落下泪来,心疼的说道:“心爱之人不能活,那你也不该活着,一处陪着才是最好的!”
剑身迅速落下,血溅三尺,彼岸魂沾了血,水暮颜看着樊城举滚落的人头,泪落下,一言不发。再抬眼,远处的樊黎殇绝望的倒下,伸出去的手直挺挺的。
“我的千霏都没有人放过她,你们自然也该如此。”水暮颜冷笑,随后化作一团烟云消失在北城。
赤血楼。
千清风轻声说道:“主上,东林妖王那边全部处理干净了。”
“一个不留?”水暮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是,全部按照你的吩咐,拿得动的拿了,拿不动的烧了,人也杀光了。”千清风回答。
水暮颜轻轻挥手示意千清风退下,屋里点的檀香浓得化不开,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竟然有了一丝丝颓废和死亡的气息,什么时候起
,水暮颜竟然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屋外渐渐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转化为轰隆隆的雷鸣电闪,还有大雨倾盆的吵闹。没关紧的窗户透进来的风夹着雨,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脑海里慢慢的浮现一片花海,梨花盛开,有个白衣女子在树下静静的喝着酒,细数着身旁一弯河流里飘零的梨花。
水暮颜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角度看她的,水暮颜只知道,她抬眼的刹那,对水暮颜笑道:“过来。”
“你……”水暮颜跌跌撞撞走过去,一张温柔的容颜上嵌着一双略带忧郁的眸子,她对水暮颜浅浅笑着。
“梨花好看么?”她浅浅问水暮颜。
水暮颜点点头,眼泪滑落下来。
“那你说句诗来听听。”她笑着,明媚如光,灿若星河。
水暮颜牵强的笑着,眼泪不住滑落,颤抖着音说:“梨花落满头,何似到白头。”
“是吗?真能白首?”她笑了笑,那个笑像讽刺,像嘲笑,又像是怨恨。
“不要走……”水暮颜的身子忽然动不了,僵硬在那里,直到梨花全部消失,连带着千霏,也消失……
水暮颜猛然一哆嗦,整个人冷醒了,喘着粗重的气。
水暮颜轻轻扶额,疲惫的从案牍上抬起头,肩头的沉重让水暮颜忍不住想倒下去不起来。可水暮颜抬头的那一瞬,对上了一双眼,吓得水暮颜当即颤抖,心脏突突突……
下一秒水暮颜便化作怒气,吼道:“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魔帝,这魔界没有我进不来的地方。”白兰如是说。
水暮颜叹息一声,将心中的闷气呼出去,而后看见他死死盯着水暮颜看。水暮颜不由得冷笑:“看我做什么?”
白兰脸上略微有些无奈,语气里满是悲凉:“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对不起。”
“呵,什么样?我就是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做事随心,我如今好得很,你不也时常被我气得半死?”水暮颜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只觉得烧喉。
白兰望着水暮颜身后,淡淡说道:“我只是听闻你不爱出门,总是在屋里闷着。我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檀香太浓了会让你昏昏欲睡,对身子不好。满屋子都是千霏的画像,你这样,伤心又伤身。”
闻言水暮颜抬头一脸认真看着他,随后笑了笑:“哦,你还知道啊。那你当初干嘛非要杀了千霏?你不杀了她她就不会死,她不会死我就不会去杀那么多人就不会招惹那么多仇家,我不招惹那么多人仇家我的千霏又怎会尸骨无存?”
水暮颜死死的盯着他,他只是不语,面容却是波澜不惊。倒是水暮颜,早就红了眼眶,沙哑了嗓子。
眼泪没忍住,啪嗒掉下来,水暮颜像一只丧家犬,耷拉着耳朵,像往常一样静静流泪。
水暮颜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给他,其实水暮颜更恨自己,水暮颜清楚是她的懦弱和优柔寡断害死了千霏。是水暮颜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白兰沙哑着说:“你脾气越来越差了,好多人其实不该杀。”
水暮颜扯了扯嘴角,心里清楚他是在说樊城举和灵东笑的事情。水暮颜一脸放肆的笑道:“人老了,越发不爱动脑子,也想学学公冶承乾,弹指间便将对手杀得干干净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