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引点点头,而后变成白兰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白兰,心中有些许异样,他还是想知道水暮颜到底还爱不爱白兰,于是斟酌再三之后他试着伸手去抚上水暮颜那微微抬起的脸颊。
四目相对的瞬间,乱世引眼里的温柔让水暮颜确信那就是曾经用一身温柔将她锁住千万年的白兰,随后一身酒气的水暮颜忽然将那酒坛子摔碎,拼命抗拒的甩开那只抚上她脸颊的手。
她摇摇晃晃起身嘶吼:“白兰!凭什么你要命令我这个那个!难道就因为我曾许诺你为你平天下么?你连我最基本的感受也不顾了么?我们的情分又在哪里?你骗我……你总是骗我!”
水暮颜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一瞬间她便沙哑了喉咙。哭得崩溃,身子站不稳,又倾倒在桌前。她扶着额,心中气血上涌,痛苦难耐,她开始放声大哭,并且无情的嘶吼,那断断续续的哭诉像一支支利刃,贯穿了乱世引的心。
“五万年有余,我为你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事!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杀手,就是个杀人工具,是我一直以为你我之间还残存了故人情分是不是?是我的优柔寡断让我陷入泥潭,进退维谷!”
水暮颜眼里满是怨恨的看着不说话的白兰,心里有些惶恐,她虽这样责怪白兰,可她更清楚白兰肩上的责任。若非如此,她如何能够忍到今日?
乱世引静默不言,他眼里满是忧愁,水暮颜心底的绝望和崩溃直接影响了他,他想起自己即将面临白兰的讨伐,或许,千秋谷覆灭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水暮颜低下头去,颓废的撑着醉醺醺的头,有些痛苦的哭诉道:“白兰,我知道你很累了,所以一直不想与我争吵。可是……可是……”
水暮颜抬头看向白兰,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我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放我走行不行?别把我逼上绝路,我不想的……我就只是想要那么一个人陪着我罢了,天下,名利,我完全不想要。”
水暮颜大概说得太多了,又嘟囔几句,便沉沉的倒在桌上。
对面的乱世引恢复自己的模样,柔声问道:“那我问你,你想离开无忧宫是为了谁?”
水暮颜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还在挣扎,表明自己还没彻底醉过去。她皱着眉头,不肯舒展。
“千霏……”水暮颜呢喃着,刚才还在挣扎的手指终于也不动了。
乱世引心情沉重的看着她睡去的模样,他不知道为何自己那样难受。水暮颜看千霏时的眼神是带着不知名的情愫的,可水暮颜一直没有意识到。而乱世引一直看得很清楚,他既希望水暮颜可以因为千霏而留下,又害怕水暮颜有一日带着千霏彻底离开。
乱世引太清楚水暮颜的性格,这种事她完全做得出来。一旦白兰逼紧了,水暮颜必然做得出来,甚至更甚。
乱世引自己又喝了许久,天色终于开始暗下来,风也渐渐冷了。吹得乱世引咳嗽起来,他皱着眉头将身上的长袍解下来,走过去为水暮颜披上。
他温柔的动作早被远处高墙旁藏在树枝间的千霏窥探,风穿过茂密的枝桠,将千霏闷闷的心扉吹开。方才水暮颜那一顿嘶吼她听得到,她也看得见水暮颜有多为难。
“你从来不在我面前这般脆弱的么?水暮颜,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千霏悲凉的目光锁定在醉倒在桌
上的人,还有那一直喝着闷酒等待水暮颜醒来的乱世引。
千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看下去,她心里忐忑不安,看着水暮颜醉成那样子她心疼,可水暮颜身边有乱世引陪着。千霏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否多余。
月亮从西边升起,天幕下挂着繁星,晚风温柔的一遍又一遍吹来,树上的人,桌上趴着的人,醒着喝闷酒的人。形成一幅怪异的画面,不知道在他们之外,是否有人也窥探这一切。
乱世引喝得也有些醉了,他盯着对面或许快醒过来的水暮颜,他心中挣扎不已。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千霏,所以连一个专属感都得不到,哪怕他已经倾尽心力去理解水暮颜,可他仍旧感觉得到水暮颜与他之间的隔阂。
“如果我是女人,是不是在你这里能得到更多一点的温暖?”乱世引嘴唇颤抖的说出这句话,他顿时被自己吓得一哆嗦,一个念头疯狂的攻击着他的心能不能变成千霏的模样,换水暮颜一个拥抱。
乱世引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变成了千霏的模样。那一刻,他没有看到树枝间那双惊诧的眸子,还有那捂住嘴没能发出来的声音。
千霏看见乱世引一副为难的模样缓缓走过去,那只伸出的手眷恋的抚上了水暮颜的脸庞,嘴里似乎念着什么。
“阿颜,阿颜。”乱世引温柔的呼唤着水暮颜,他也觉得千霏的声音好温柔,或许水暮颜是喜欢千霏这样的温柔。
片刻后水暮颜手指动了动,那双沉睡的双眸试着睁开,她耳畔温柔的声音还在呼唤自己。脸上的温热提醒她的确有人在唤她。
乱世引见她缓缓睁眼,心中有些慌乱,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神不由得闪躲。
水暮颜见他眼神闪躲,心下猛然撕裂一般疼痛,她抬起手死死抓住放在脸上的手,方才醉了时心中出现无数次的脸终于变成了现实。
“千霏!不要走!”水暮颜用力将近在咫尺的人拽入怀中,霸道的死死拥住那感到措不及防的身体。
水暮颜死死困住怀中人,生怕这是错觉,嘴里不断喊着:“我是做梦了么?”
乱世引彻底慌了,他知道被水暮颜发现以后必然是不好的,于是一瞬间变了回来,假装惊诧的轻声道:“阿颜,是我,乱世引。”
水暮颜闻声赶忙放开,却被乱世引抱住,她还来不及回答便又听到一句:“阿颜,让我抱一下。”
水暮颜松开的手顿时凝固在空中,她知道乱世引将她视为知己,对她极好的。可乱世引并非水暮颜心中所求,水暮颜一直很注意处理这段关系,她本以为乱世引足够明理,也经历得足够多,能够控制得很好的。
现在乱世引如此失态,水暮颜才算彻底明白,再理性的人也会因为私心杂念而丢弃那份束缚,她犹豫了一秒,推拒?现在乱世引这样失态,她的推拒是否合理?
这是乱世引的沧澜殿,没有人会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乱世引也绝不会说的。
水暮颜想了片刻,而后狠狠推开乱世引,一身酒醉被吓醒,她连连退后,一脸抱歉,又十分为难。
乱世引见她如此推拒,心下不免十分难过,尴尬愣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片刻后他才小心翼翼说道:“没想到你连抱一下都不愿意。”
水暮颜扶额,摇头,她退步坐下,额上冒汗,表情严肃地说道:“抱你一下没什么,可在你心里会不会被
视为一种默许?大哥,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们只适合做知己,我能懂你,你却未必知我。我心里的人选不是你。”
“你不愿意给我机会对不对?你说过的,你要找的那个人不分性别,顾墨云不也……为什么我就不行?”乱世引的确受伤了,他心里藏了多少话没说,他一直怕说出来便毁了两人的关系。
水暮颜不忍心乱世引如此难过,她知道乱世引在想什么,也清楚乱世引的委屈,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给一分不明确的态度。
“是我错了,我不该将你想得太过于理性。对不起……”水暮颜道歉了,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给的温柔就是个错,或许知己是不分性别,可水暮颜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她的感情素来先入为主。
水暮颜抬头望天,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她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和慌乱,不知为何她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里极尽嘲讽和冷漠。
“哈哈哈……”水暮颜笑得越来越放肆,泪水也一样崩溃,撕心裂肺的痛苦又袭遍她全身。
当她喉咙再次沙哑,眼泪快流干时,她停止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开始无助的望着沧澜殿以外的某个方向大门。
从那里看过去,正对上千霏躲藏的大树,水暮颜忽然嘶吼一声:“千霏”
她沙哑的嗓音像垂死病中之人,那般枯朽,令人肝肠寸断。水暮颜缓缓跪下去,将头垂下,无力的双手死死撑在地上,眼泪又砸下来,她那昏沉沉的身子终于像雕塑一般,静默,而后轰然倒下。在她身旁,乱世引的长袍像是被揉皱了一般随意散落,死寂像鬼魅一般疯狂席卷了整个沧澜殿。
乱世引看着那倒下的身体,眼角竟然滑落了晶莹的泪,许久没有经历如此这般的痛心疾首,他再次感到深深的绝望,一如几十万年来深不见底的孤寂再次袭来。
“既生千霏,何生乱世引?”乱世引嘴角泪冷笑,一向豁达的他终于也崩溃了最后一道防线,自私的想一下又何妨?为什么要一直那么累……
乱世引将水暮颜带回了沧澜殿,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去了雨雪殿。
雨雪殿前石桌上放着一坛酒,两个杯子,那坛酒却未开封。乱世引看到的瞬间似乎预料到什么,停下脚步思考片刻,而后又眉宇深锁抬脚往台阶上去,到了门前。似乎又有些不甘,抬起的手迟迟不敲在门上。
他站在门前好一会儿,影子被月光倒影在门上的格子上,屋内的人看得见一道身影候在门口,只是,屋内人也不做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里面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的人,眸中无悲无喜。她盯着乱世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乱世引喉间终于蹦出一句话:“阿颜喝多了,你去照顾她吧。”
千霏愣在那里不说话,她显得有些抗拒乱世引,又好像是在抗拒水暮颜。眼神飘忽不定,拉开门的手还没收回来。
乱世引尴尬的又补充道:“她谈起你时很是伤神,所以喝得有些多。”
千霏听到乱世引这样说,心里隐隐难过。她抬眸看了一眼挂在树梢上的月儿,叹息一声,对乱世引说道:“你也陪我喝两杯吧。”
乱世引点点头,心头刺痛,他大概猜到千霏是知道了什么。
两人坐下,千霏为他倒上酒,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觉得为了一个小丫头我们闹得不愉快,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