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狗血的故事,做好准备喽~
当我还没有碰到眼前的男人时,我还只是一个正在教书的学塾女先生。当然,是乡野学塾的女先生。我的家境较于乡里人来说要优渥一些,父亲好面,便四处搜来了一些古籍充门面。而我——於家的独女於子夜,靠着识过几个字的娘还有这几本书学到的一些皮毛便硬着头皮去误人子弟了。
自从爹出去放浪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我和娘就靠着这一点点的收入活了下来。而我爹仗着自己身上有几个铜子儿就出去乱搞女人惹得了一身的花柳病,没脸回来见我娘从此渺无音讯了。
这样的日子我过来也甚是舒畅,虽说少不了乡里人对女先生的意见,但是囿于他们囊中羞涩,孩子们也只好来我这儿看看能不能学到那么一分半点的学识。
教他们的孩子礼节、识字、记账、写对联是我所有的工作,日日如此。
今日他的出现让我原本平淡的生活都乱套了。今日我与往常一样在废弃的夫子庙里设学,正当我支棱着脑袋强打精神听肖恕奶声奶气的读书声的时候,有一道阴影从我的正上方投下来。我对面的孩子们都是一脸惊恐。
什么道歉也没有,我就听得一句“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儿。”从我头顶幽幽地飘过后,有一身穿棕褐色深衣的身影快速晃过,在夫子的泥像后隐匿了自己的身体。
我正气结于这人二话不说的就打断了我的赚钱活儿还不道歉,我眼睛一扫在底下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身体做出的也是那种欲逃未逃的姿势。
我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鼓,忐忑不安地转过身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转身,我就被吓得往后倒在了粗陋的案上。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都堵在了夫子庙的门口,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他们的手里都提了一把闪着光的刀啊!
为首的一人警惕的环顾完夫子庙的内景后低头看见我这狼狈样就立马放松下来了,蹲下来用手挑起了我的下巴,问道:“小娘子,方才可曾有人到过这儿?”
鉴于他手里有刀,我也不好直接把他的手拨开,只是略略的往后缩了一些,讪讪道:“没有,没有……”
“哦?”他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更加用力的往上抬,我的眼睛只得向下看着他,他的表情都变得狠厉几分,“你当真没有在骗我?”
以这样的姿态来审视我,莫不是,被他发现了吧?
他的手捏得我下巴生疼,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么一个想法:爹之前不是说过柔弱的女子最能取得男子的信任吗?我便柔柔的叫唤了一声:“疼,阁下不妨先放开在下,以便交流?”
我的语气之黏腻是被平常的我所不齿的。但是也不知道是我的语气起了作用还是恶心到了那位,在他听完我说话之后就捏住我的下巴往一边甩了走。
“说吧。”
我揉揉几近变形的下巴,即使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形态被我在心里千刀万剐,但是面上是一丁点儿也不能流露出来,反而要赔了一脸的笑向他解释:“小女子是万万不敢骗您的,我是个乡野学塾的女先生,孔夫子看着,读书人是不敢有所隐瞒的。”说完我就低下了头。
看他半信半疑的样子,我有点忐忑,嘴皮子一动低声补充了一句:“何况您还有刀,我还想活着。”
半晌都没有响动,我悄悄地抬起头,抬眼看看那人,正在又一次审视夫子庙,这一次看得特别细致。在这种本该放松的关头,我揪起了自己的心。我很害怕会不会有光透过来,那个人的影子会不会被看见,这样的话,我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啊!
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看,我的眼前就只剩下夫子庙门口的那一座生满铜绿的香鼎了。我心里的那块大石突的一下落了地,整个人都瘫软了,仰头躺在案上。
“啊呀,真是吓死我了……”我不停的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抚慰一下紧绷的神经,现在想来还惊魂未定。
等我的心境稍稍平复一点之后,我便想到了罪魁祸首。那个穿着棕褐色深衣的人呢?我一个翻身重新盘腿坐起,底下的那些孩子也都精神抖擞地坐直了。
然而我却站了起来,从一个个坐着的孩子身边掠过,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就让我不负责一次吧,就一次,就一次……
我很小心的走到了夫子泥塑的旁边,深吸了一口气,把半个脑袋给探了过去。夫子像的后面黑黢黢的,又因为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而有些阴凉,要是放在平常时候的话,我是万万不敢一探究竟的。
我只见得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中有两颗东西异常明亮,很像阿娘说过的夜明珠。但是我知道,这是先前那人的眼珠子。那人转过了头,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在这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怖人。
一双山野狸猫般的眼睛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但我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任由心底里翻起惊涛骇浪脸上仍是云淡风轻。我也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纠葛,直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您该走了。”
我只看见自黑暗中款款的走来一人,一双黑亮的眼睛,一身修身的深衣,当他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整个的摇了两下。然后我便听得身后一片的惊呼声,这群小孩子啊!
我猛地一回头,那些孩子们都机敏的转回了头。看着他们这样儿,我装作恶狠狠的口气训斥了他们几句:“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温习我方才所教的!”
看见他们都乖乖的翻开了自己的那本小册子,我这才把头给转了回来面对着那人。我还没有说他什么,他却先发制人,双手抱胸,一脸正气的看着我:“女先生?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我是女先生跟他有半点的干系吗?
我没有被他抛出的话题给拉跑,态度强硬的又重复了一遍原话:“您,该走了。”
“如果我说不呢?”
不?我於子夜长到十七岁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我救了他一命,怎么还赖着不走了?
可能是我表现出来的怒气实在是太明显了,他轻笑一声:“反应这么大吗?”
接着他清咳一声:“我没地儿去。”
跟我有什么干系?我自然是没有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你没地儿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听得懂。”
我懒得理他,重新坐到案前继续给孩子们授课,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我故意不去看后面,自若的授着课。
一段时间过去后,我往后头扫了一眼。太好了,人没在。我便完全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当炊烟升起时,我的课堂便结束了。而这时,我闻见了柴火燃烧的气息。我该回家找阿娘了。
“时间到了,记得把本次所教的课文给背默出来,嗯,散了吧。”
我率先跨过夫子庙的门槛,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身轻松舒爽。隐隐约约的,我仿佛觉得身后跟着个人,我有点害怕,猛地回头一看。身后仍是路,不远处只有几头水牛在水里泡着。
可能是我多虑了吧,这么一来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我感觉脚步都要更轻盈几分。
要到家门口了,我还是习惯性的往后看看。没有人。我很放心地走到了自家门口,看见还在择菜叶的阿娘,阿娘的耳朵不太好,便大声的叫了她一句:“阿娘!我回来啦!”
阿娘抬起了头,但出乎我预料的是,阿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用拿着菜的手手指了指:“子夜啊,那是谁?”
嗯?
我心里暗叫一个不好,嘴里还在跟阿娘牵强着:“阿娘,您说什么呢,谁啊?”
“呐,夜儿你回头看看,阿娘耳朵不好,可眼又不瞎。”
阿娘这么说,我不回头是不行了。我很僵硬的转过头,看清脸后很快地又转了回来。果不其然,就是那家伙!
阿娘又接着说:“夜儿,他……是不是你所中意的男子啊?”
什么东西?阿娘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是我中意的男子的?
我郁闷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我身后的那家伙却一个侧身从我与门的缝隙中钻了过去,离我阿娘更近了一些。脸上居然带着笑?
“伯母,夜儿她不好意思说。”
我听了就急眼了,不是,这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
“不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伯母您看,夜儿这是太害羞了呢。”
我估计是说不过这家伙了,只能盼望着阿娘不会相信他。但是阿娘让我失望了,阿娘听了他的话之后满脸都荡漾出了花。
“不错不错,小伙子真不错,懂我们家夜儿的心思。”
什么嘛!这叫做懂我的心思?阿娘你知不知道这个“懂我心思”的人差点就害我丢了命欸!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回伯母,我叫叶然。”
“哦,叶然,这名字不错,精神!”阿娘笑眯眯的看了看那个叫做叶然的家伙,又看了看我,“夜儿啊,这小伙子不错,你可以好好的考虑一下!”
我实在是没料到阿娘竟能糊涂到这样的地步,我实在是急了,跺了跺脚:“阿娘!我真的没有和他成亲,不是,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越急,嘴上就越解释不清。
阿娘笑呵呵的看着我:“夜儿,阿娘还是相信你的为人的,阿娘当然知道你没成亲了。”
“阿娘!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啊!”
阿娘没理我,倒是叶然跑出来充当了一回假好人,脸上笑盈盈的,对着我阿娘解释:“伯母,我都说了吧,夜儿太着急了,都口不择言了呢!”
阿娘听后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对他说:“叶然呐,留下来吃顿饭吧,马上就开火了。”
我听后惊奇的很,阿娘做饭一向准时,当别人家的炊烟升起的时候,阿娘就开始煮饭食了。今天怎么会这么迟?我心里隐隐约约的觉着不对劲,便开口问阿娘。
“阿娘,今天怎么这么晚开饭呐?别家的炊烟都升得老高啦!”
阿娘听了满脸的疑惑:“子夜,你怎么了,今天并没有晚啊?哪里来的炊烟啦?”
我赶忙转头往外一看,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费多大力,我就猜到了是叶然搞的鬼。我恶狠狠的看向他,他正对着我,笑得一脸张狂。
我气急了,指着他叫住了阿娘:“阿娘,你看他这副样子!”
阿娘听见我的呼唤,便抬起了头,叶然也把头扭过去对着阿娘。我看阿娘的脸上笑眯眯的,就猜到了背对着我的叶然是怎样一副面孔。
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饭桌上,叶然和阿娘有说有笑,只有我在默默地低头扒着饭。叶然一直在夸阿娘的手艺好,阿娘也高兴得紧。我看着一桌子的粗茶淡饭,默默在心里骂了他一句:马屁精。
阿娘和那家伙从王田李瓜聊到外面的趣事,叶然的渊博见识让我开始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
直到阿娘提了一句:“欸,叶然什么时候和我们家夜儿成亲呐?”
听到这一句,我的手猛地一抽,差点要扶不住手里的陶碗。
“我……阿娘,他怎么这……”我一时紧张的口舌打结,本来现在阿娘的心就偏向叶然,所以我必须抢在他前头,以免被叶然抢了先。
“夜儿,不急,慢慢说。”我错愕的抬起头,这人竟然是叶然?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由你定。”我对他的好感刚升起来这么一点就又被摁了下去。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着急了,脸上好像火烧一般,急着解释,又更加的说不出话来:“阿娘,我不是,他……”
“夜儿啊,你若是说不清楚的话还是让叶然来说清楚吧。”然后我又看见阿娘转过头笑吟吟的对叶然说,“叶然呐,说吧。”
“伯母,咱们还是出去说吧,让子夜一个人冷静一下。”
然后,那家伙就在我的注视之下把阿娘带走了! 最令我难忘的是那个小子跨出门槛时丢下的一个眼神,一切都被他算尽了的感觉,好讨厌。
我所做的一切不与他成亲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在叶然口中的良辰吉日里,阿娘亲自为我披上了红衣,细细为我梳好了妆。
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只有新婚之人才可以穿上颜色赤红的衣裳。这一日,我穿着一身的喜服坐在铜镜前,任由一头长发垂下,等他来侍弄它。
阿娘悄悄地站到了旁边,我知道,他来了。他的十指在我的发间穿梭,以一根木笄很温柔地为我束起了发。
他看着铜镜里的我好半天:“子夜,你真好看。”
好看不好看也与我无关了,我的余生,就要和这个与我并没有什么交集的男人一起度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妁之言倒是没有,但我领略过叶然的那张嘴,功夫绝不输巧舌王婆。
他领我来到了大堂敬酒,我一路斟酒,一路板着脸,叶然看见了,我以为他要说我什么,但是没有。反倒是阿娘跑来提醒我说:“夜儿,笑笑,不然不好看。”
一下子,我像是被刺激到什么似的,一路说着、笑着向村里人一个个的斟酒。
一路上,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对新人多登对啊!郎才女貌的!”“於先生与新郎喜结连理,真是有福气啊!”
这些话我听在耳里很不是味道,但我作为女先生,礼节是万万不能失的。只能一路说着客套话,一路敬酒与被灌酒。
酒敬完了,我醉醺醺的回到了东家的那一桌。他们吃菜畅聊,我则是端着一壶酒往嘴里浇,一边傻呵呵的乐着、笑着。
我於子夜活成这样,真是窝囊啊!老爹好酒色,阿娘又有病缠身。於子夜啊於子夜,你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能选一个自己心悦的人做郎君吗?我这一生,有什么用啊!
我越是这样想,壶里的酒流得越是厉害。一壶酒喝完了,我便踉踉跄跄地折转到后厨去取。我一掀开坛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自我出生时深埋于地下的女儿红,怎能便宜了你们?!
坛子不重,我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奇怪,书里不是说女儿红甘冽爽口吗?怎么没有味道?这深埋了有十八个年头的女儿红在我嘴里全然无味,咽下去只留得喉口辛辣的感觉。
一坛子女儿红尽数下了我的肚子,我喝酒急,一下功夫就晕乎乎的找不着北了,瘫倒在地上。
在我半梦半醒间,迷迷蒙蒙的见着一人身穿红衣将我从地上横抱了起来,吻了吻我的额头:“不要哭啊,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我,在哭吗?
他抱着我一路走,扶我在板凳上坐着,喂我喝了点醒酒汤便一直盯着我。我透过水雾迷蒙的双眼第一次好好地看这个要与我相守余生的男人,脸上的灼热感在一点点的消退。
嘻嘻,长得真好看,就是这人坏了点。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脸上有点热热的,便双手捧着脸问他:“我可以赌吗?”
“女先生就是不一样。”眼前的男子笑了一下,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这种笑,“你大可一赌,我从没赢过任何赌约。”
之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说了哪些胡话,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就看见阿娘坐在我床边,摸着我的头发唉声叹气的。我这才发现我的头发是披散着的。
见我睁开了眼,阿娘就急急地握住我的手:“夜儿,你好好待叶然好不好,算阿娘求你了。”
“阿娘,可是他只是一个生人,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他?”
“这个……”阿娘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有些支支吾吾的,“到时候吧,若是他想,他会告诉你的。”
自打我和叶然成亲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简单轻松起来。有时候他会来到夫子庙里,帮我惩治一下那些上课走神,调皮的孩子们,也会和孩子们一起嬉戏打闹,给他们讲故事,偶尔还会讲一些我未曾听闻过的学识。
“先生,您的丈夫真的好好啊!”是我从这些孩子们口中最常听见的一句话。
婚后,我与叶然相处的还算融洽。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严冬里,他不会忘了要提醒我记得搽防冻疮的猪油,他总是记得在我出门时为我拿来一顶斗笠……
他闯入了我的生活,填满了我的漏洞,我好像离不开他了。他就像*一样渗入了我的身心,一点点的使我沉醉。我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我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夫君。
白云苍狗,当时的我大概不论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会与这个便宜夫君相处的这么融洽。
我慢慢地接受了他,从心里,到身体。
……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嗜睡,而且一天比一天更严重,茶饭不思,人也憔悴了许多。阿娘很着急,拉着我就要去看郎中。叶然就在一旁,我特别地注意了一下他的表情。
一种……又喜又急的感觉?
最终,我还是被叶然架着走了,阿娘在一旁边护着我,一边看着我们暗自的发笑。
到了刘郎中的家门口,我迟迟不敢进去。
我仰起头来问叶然:“万一要查出来什么恶疾怎么办?”
“我还能扔了你不成?别担心了,走吧。”叶然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莫名的带来一种安全感。
我小的时候便在刘郎中那里瞧过病,小的时候我便记得他长了一绺不长不短的山羊胡。这一次我来时,他的胡子还是那个样子,不长也不短。
一进门,我就被他的那六山羊胡给牢牢地吸引住了,就连我坐下让他把脉时视线都紧锁着他的山羊胡,总有一种想把它薅下来的欲望。
“於先生近日可有恶心、食欲不振之类的症状?”
我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是。”
“那……是不是吃不得鱼?”
“没吃过。”
“呃,那先生近日是不是喜欢吃酸?”
酸?好像是啊,前几日叶然从山上采下来的野橘子酸得掉牙,但对我仿佛有一股特别的吸引力,那些小橘子全下了我的肚。
“嗯……是吧。”
“哈哈哈哈哈——”刘郎中突然大笑起来,这可着实把我给惊着了。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面带红润,对叶然说:
“恭喜啊,於先生有喜啦!”
什么?我,我有喜了?刘郎中这一句就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我的心,我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叶然,叶然,我!”我急忙转过头去看他,谁知道他竟然比我还激动,低着头双手掩面吃吃的笑了起来。听见我叫他,他这才抬起头来抱了我一下,这一抱猝不及防,我不知道他是这么的喜欢这个孩子。
他贴着我的耳朵哑哑的说了一句:“子夜,你真棒。”然后又窝在我的颈窝里吃吃的笑了起来。
回到家,趁着阿娘还在兴高采烈的做饭。我悄悄地拉住了叶然,问他:“叶然,你当初为什么非得赖着我不可?”
听了我的话,他面带微笑的脸一僵,又笑着说:“因为你救过我呀。”
哦,这样就变得合情理一些了,我於子夜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叶然是哪一个我早就记不清了。但是又为什么阿娘总是向着他?
“那……为什么阿娘老向着你?”
这个时候他的脸真的僵了:“於知阳。”
这不是我阿爹的名号吗?他怎么知道?
“我阿爹啊,他怎么了?”
“我是你阿爹的债主啊,你阿爹用你抵了债。”叶然可能是看我有些不高兴,笑道,“我就是看看他口中的女儿有多貌美,谁成想是你。”
“呐,后悔啦?”
“这么温婉可爱的姑娘做妻子谁会后悔啊?”
“哪有温婉的姑娘会喝酒喝这么疯的?谎话不着边!”
叶然哈哈一笑,把我揽在怀里,力道很小心。也不说话,就只是这么搂着我,脸贴着我的头,直到……阿娘走出来叫我们进屋里吃饭,我这才慌慌张张的挣开了他的怀抱。
我一直不不知道叶然到底是做什么的,也问过为什么那日会有人来追杀他。每每我提起这些问题时,他都只是随便扯一些不相关的话题给搪塞过去了。
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只是想着:算了,不想说就算了吧,也没什么的。
但我的心里还是暗暗地期待着有一天他能够亲口告诉我,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
直到阿娘去世的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阿娘的身上染了这么多的恶疾,这一天,我哭得天昏地暗。阿娘向来待人宽容,为人和善,谁家揭不开锅了,阿娘就会送过去一把米。所以在阿娘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所有受过阿娘生前恩惠的人都赶来送阿娘最后一程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些可恶的人连阿娘的葬礼都要跑来大肆的破坏。
一些身型壮硕的男子提着刀闯入了阿娘的葬礼,我被吓傻了,尖叫一声也不顾着跑,这是阿娘的葬礼,我不能跑。我的四肢止不住地颤抖,叶然揽住了我的肩,我抬头去看他时,他沉着一张脸,我感觉我的肩越来越痛了。
若是平常的话,他要掐就掐吧,但是此时我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我不能这么胡来。
“疼。”
他这才如梦初醒,抓住了我的手,柔声道:“子夜,我们快走。”
“阿娘的后事怎么办?”
“交与其他人,快,逃命要紧!”说着,叶然就拉着我的手往后门的小径逃了出去。我挺着八个月的孕肚,终究是行动不便,不一会儿体力就不支了,我拉住叶然的手,止不住气喘,说:
“叶然,我怕是跑不动了。”我刚说完这句话准备缓缓时,一阵腹痛突然袭来,我捂住肚子,痛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怎么办……叶然,我的肚子好痛啊!”
叶然什么也没说,一把把我抄起来,横抱着继续跑。我痛得眯起了眼,在眼睛的缝隙间,我看见他的嘴唇翕动,吐出来这样一句话:“该死,偏偏要赶在这时候!”
我……是要生了吗?在这种情况下?
我僵硬地扭过头,后面的追兵离我们还有些距离,我稍稍松了口气,虽说叶然抱着我,但他的速度却是丝毫不慢。这个时候,忍着剧痛我也要把事情给弄清楚!
“叶……叶然,你到底……是谁?”
但他只是用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等到了产婆那里再告诉你。”
以叶然的速度,我们很快的就摆脱了后面的追兵。到了离乡里较远的胡家大嫂那里,叶然和我都一起进了产房。叶然全程都在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的嘴里咬着布条,脸都皱成了一团,头发也被汗水给打湿了,生产的过程几度痛得我崩溃,死命挣扎。我这一副样子一定很难看。
几经周折,我终于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个粉嘟嘟的很可爱的女婴,看见她的那一眼,我觉得先前的痛都不算什么了。胡大嫂先是给我看了一眼,又把孩子抱去给叶然看了,我撑不住,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当我醒来时,孩子就放在我身边,叶然也坐在我的床边。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叶然就抢了我的话。
“我是朝云的左相叶然,方才那些怕是来追杀我的青奚士兵。”听到这里,我的脑子突然轰的一下炸开了,我竟然莫名成了朝云的左相夫人?还没等我完全接受过来,叶然又接着说,“这里处于两国边界,估计是先前我们的婚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便蓄意要杀了我,葬礼就是他们的一大契机。”
他说完之后,我还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但是外边胡大嫂传来的惊呼声一下子就让我绷紧了神经紧紧地抱着孩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叶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着我往外跑。
但是我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得很,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的,手里还抱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动作就更加拘束起来。叶然叹了口气,又像先前那样把我横抱起来跑。
孩子一直在我怀里哭个不停,我也心疼得紧,不停地轻拍着襁褓哄着她。也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叶然累了,他停了下来。这时候,我们在山腰上。
我一直在哄着怀里的孩子,无暇顾及叶然。孩子总是哭个不停,我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饿了,要吃奶。”
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我的脸却腾地一红,转念一想:我好像……没有奶?叶然好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说:“没有奶的话我女儿就会饿死啊!”
“我……”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初为人母,我什么经验也没有。
“子夜,算了吧,现在这儿什么吃的也没有,没有用的。”叶然叹了口气,幽幽地对我说。
这句话一传到我的耳里,就仿佛投了一颗惊雷在我的脑里。这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叶然他想怎样?
我急了,紧紧的抱住怀里这个哭得小脸皱巴巴的孩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两行泪滑下来:“为什么?她是我们的孩子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追兵就要赶上来了,我拖着你,还要照顾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叶然说着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们三个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听见他这番绝情的话,我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搅在了一起,我紧紧的抱住我的孩子,几近崩溃的对他说:“为什么!这是我的孩子啊?”
叶然的眼角也闪烁了一下亮光,这时他低沉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这也是我的孩子啊!我又何尝不想留下她?”
这时候,在附近传来一些人的惊呼声:“有声音,看看他们在不在那边!”怕是我先前的那些言辞过于激烈了一些,引得那些追兵的注意。
叶然不动声色,但有只手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叶然就低低的说了一句:“走。”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牵着我缓缓的向前走去。我们的动作很轻缓,我怀里的孩子也很配合,一切都像是天衣无缝一般的完美。
但是我是刚刚生产玩不久的人,身子本来就虚,又加上刚刚跑了这么远的路,我实在是撑不太下去了。我的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猎人用来捕野物的捕兽夹。
铁条被我压了下去,四边的铁签弹了起来,扎进了我的脚腕处。我没有任何防备,吃痛大叫了出来。我痛得蹲下来,脸上不晓得出了多少的虚汗。
“那里有人!走,去那边看看!”
我一急,叶然横抱着我就要跑,但是也许是我的惨叫声太大,吓到了我怀里的那个小家伙。她放声地哭了起来。这样一下,情况就更糟了,那些追兵几乎都认定了我们的方位,直往我们这儿追。
“子夜,你好好权衡一下利弊吧。”
叶然抱着我就跑,风在我耳边呼啸着刮过,我的思绪一下子清明起来。我试着冷静地分析一下此时的状况。每每要出来点什么的时候,怀里那小家伙的哭声就把我的思绪给扰乱了。她的哭声仿佛有魔力,她一哭,我的心都搅在了一起。
此时,我已经明白些什么了,咬咬牙做了个决定。
“我想好了,我同意。”
“好,你自己看着吧。”
叶然的脚步越来越快,我向来喜欢林间风声,但是这时候我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我马上……就要与我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分开了,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我抱住怀里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她也渐渐的止住了哭声。这时候,叶然的一句“好了,就将她放这儿吧。”在我的耳里就仿佛是一道惊雷,我紧紧地攥住小家伙的襁褓,倔强着不肯放手。
“子夜,乖,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我仍无动于衷,我再一次仔细的看她的脸,我反悔了。
“不,我反悔了。”
叶然看我死犟着不肯松口,叹了口气:“放心吧,这儿会有樵夫来砍柴,我们可以再找到她。”
“我不信,万一她被野兽吃了又当如何说?”
叶然不说话了,他就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我的眼睛:“你不相信我吗?”
他这样一说,我居然有些心虚,口舌也开始打结。
“我,我只是不想把孩子的性命白白的搭进去……”
“别怕,信我。”
我一愣,手里的孩子被他抢了去。我一惊,急得要叫出来,临时止住了嘴。
叶然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儿玉佩,放到了孩子的襁褓里。
我把玉佩的样式,颜色都牢记于心,等着有朝一日能够靠玉佩来辨认这个孩子。
我亲眼看着叶然往孩子的襁褓上盖了一层枯枝和落叶,叶然慢慢地拖着我,我实在是不舍这个孩子,连连回头。
直到我的视线里再也没有那孩子的半点影子。
……
我们很顺利的回到了朝云的国都,接风洗尘之后,我们不断的派人去搜那座山以及山脚的那些村子。但是每次都渺无音讯。
我每一日都握着那个仿制的玉佩,像是失了神一般恨不得把这块玉佩揉进自己的记忆里。
那是唯一与那孩子有一点关联的东西了……
——
《夜然》完结
?九千多接近一万的番外呐……到这里就没了,嗯……有点想剧透,但算了,自己领悟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