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胡充华与萧宝夤引见何倩英。
萧宝夤心中犹纳闷不已。与何倩英互相问礼毕,却见何倩英眼中满是恨意,无半点出家人悲悯情怀。
胡充华说:“萧将军可知明心师傅为谁?”
萧宝夤弄个闷葫芦,说:“不知。”
胡充华说:“明心师傅现在无相庵中出家,俗身却是南齐郁陵王萧昭业之后,俗名何倩英。”
萧宝卷虽然觉得必有古怪,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点,仍然忍不住“啊”了一下。
何倩英到底不能成佛。进的帐中,待得知眼前便是萧宝夤萧鸾之子时,便已压不住满腔仇恨。如今,胡充华既已说破她的身份,何倩英也顾不得许多了。但到底还有胡充华在身旁,便说:“贫尼闻说,窃人之国者,其国也必为人窃。昔年,萧鸾恶贼杀我先帝,夺我江山。却不想没几年,黄雀在后,却被萧衍夺了大位,身后十子,九子横死,当真是佛祖所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哈哈哈哈。”笑声甚是凄惨。
萧宝夤说:“你怎敢如此?昔年,郁陵王任用奸佞,昏庸无道,我父是怕大齐江山毁在他的手里,这才顺应天命。”
何倩英说:“说得好听。萧鸾夺我先帝江山,滥杀先帝族人,还说什么天命?那你兄萧宝卷,不是任用奸佞,乱进人伦吗?”
说到萧宝卷,萧宝夤一时不知如何说了,内心里对其兄萧宝卷也是恨恨不已。愣片刻,说:“我大齐萧道成高帝创业艰难,总不能眼看着萧昭业将先帝基业一旦毁之其手。我父废他,也是他咎由自取。且我父承继大统,是奉大齐正朔。如今,亡我社稷杀我族人者,却是南梁萧衍老贼。明心禅师,将怨愆归在我身,只怕不妥。”
何倩英冷笑起来,说:“亡我社稷者是萧衍老贼,杀我族人者却是萧鸾和萧宝卷恶贼。尔等俱都十恶不赦,我此生纵不得报仇,尔等也必遭天谴!”
胡充华说:“好了。我今把二位聚在一起,不是要你们说国仇家恨的。”
萧宝夤只得躬身答声“是”,说“太后恕罪。”
胡充华说:“如今,你等俱已是魏臣,仇敌正是萧衍,如何还在争斗。难不成,明心禅师要杀了萧将军吗?且出家人四大皆空,如何还这般不忘尘俗旧恨?”
何倩英不语。
胡充华说:“萧将军要杀了明心禅师吗?”
萧宝夤忙说:“臣不敢!”
胡充华说:“如此甚好!今日,本太后做一回和事佬,你二人仇恨,从今便一笔勾销吧。不知可否?”
萧宝夤说:“是!”
何倩英沉默不语。
只说议事已毕。萧宝夤排兵布阵,便派人到阵前喊话。
仍然是元树出来,问:“萧将军可想清楚没有,是战是退?”
萧宝夤说:“叫萧衍老贼出来说话。“元树一愣,随即说:“我皇帝陛下天威,岂是你能见得?萧将军有话,只与我说便可。”
萧宝夤说:“只怕你也不配。”
正说着,只见魏军中黄罗伞盖一排,正是胡充华出阵来了,说:“请你家皇帝出来说话。”
元树才回转马头,已见萧衍带了一对护卫亲兵也到阵前来了。两人隔着一百米,十几万人马,一时竟无半点动静。
萧衍骑在马上哈哈大笑,说:“不知胡太后驾临,寡人未曾迎迓,赎罪赎罪。”
胡充华却将话就话,说:“朕不怪你!”
萧衍一愣,忽然再次哈哈大笑,说:“胡太后果然机敏过人。不但宣武帝喜爱,连寡人也爱慕不已。”话里明显是讨胡充华的便宜。
胡充华也不是省油的灯,说:“陛下既有此意,却到我洛阳来如何?朕自日日奉陛下为座上客。”
萧衍说:“北地苦寒,寡人体衰,多有不适。我南方却是一年长春,不若太后来我南方,不仅你我可以话语平生。且南方气候温润,于太后养颜也是大有裨益。不知肯否?”
胡充华说:“既然陛下不适北方天气,那不如及早离去。今番来此寿春,只怕日久损伤脾肺。到时,悔之晚矣。”
萧衍说:“我今既来,诚心邀请太后,太后既然不与我同回,我怎好自己便去。便在此间多住几日,也能日日见太后容颜,以慰平生思念。不然,我便让众将强请了太后去,如何?”
萧宝夤此时怒气勃发,又听萧衍如此言语侮辱,再也忍不住,便骂:“萧衍老贼,休得放肆!认得你家萧宝夤爷爷否?”
萧衍一愣,却并未动怒,说:“原来是萧将军。”
萧宝夤横枪马上,说:“老贼,你杀我君父,夺我社稷,我与你势不两立。快快纳上头来!”
萧衍呵呵一笑,说:“都已过了二十多年,不想萧将军还如此气盛。古人云,天下万物有德者居之。你父不也是夺人江山,滥杀无辜。而你兄萧宝卷也是倒行逆施,惹得天怨人怒。朕也是顺应天命,解民倒悬。”
萧宝夤不想刚对何倩英说完先帝萧鸾是顺应天命,此刻就让萧鸾偷了台词。一时心中想起往事,也不知如何说了。
元树说:“萧将军可到大梁看看,如今皇帝陛下仁爱万物,民生富庶,比萧将军父兄治下强大何止百倍。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萧将军父兄人心尽失,不是陛下夺了齐之江山,而是萧将军父兄违逆天意,上天故才赐予明主。”
萧宝夤说:“你这叛国降臣,有何面目说我?”
萧衍说:“萧将军,当年你离开金陵,我并未阻拦,实是因为你兄之罪,不该及你。后来,我曾手书于你,许诺你若回南,必让你官复旧职。朕今日重提旧话,并另赐你齐王,掌管禁军,不知肯否?”
萧宝夤说:“你若纳上头颅,我便肯。”
元树说:“萧将军如何这般执迷不悟。”
胡充华忽然插话说:“这便是元将军吧?”
当时元树南投大梁时,胡充华尚未进宫,如何能识。但如今阵上相逢,各人身份俱都明晰。
元树说:“正是元某。不知胡太后有何训示?”
胡充华微微一笑,说:“不敢。我知将军原是魏人,按礼说,我还得称呼将军一声叔叔。却不知何故,将军降了梁人?”
胡充华看到元树,忽然想起清河王元怿来。这二人俱都丰姿俊美,风流倜傥,一时间内心便痒痒起来。虽然眼前有罗伊铭,但却又如何不想。
元树说:“太后何必明知故问。”
胡充华说:“元将军祖宗宗庙皆在洛阳,如何与萧梁卖命。如今,朕早已赦了咸阳王之罪,且令弟元坦已承继咸阳王之位。今次朕率军亲征,还望将军迷途知返。随朕回洛阳后,朕当另封你为王,如何?”
元树哈哈大笑起来,说:“要我随你回洛阳不难。除非将元恪陵墓掘开,让我鞭尸三百即可。”
胡充华想不到他能说出此番话来,到底忍不住,说:“你放肆!”
萧衍哈哈大笑,说:“我今番欲劝降萧将军,不想太后也效颦东施,欲劝降我元将军不成?”
元树策马到萧衍马前,说:“末将誓死效忠陛下,与元魏势不两立。”
萧衍不答,对胡充华说:“胡太后,听朕的话,还是带了兵回去吧。不过,朕还是要劝你两句,今后治国,当以宽仁,不可对百姓横征暴敛,更不可对众臣儿戏。我听说,太后多次开放国库,让朝臣抢东西玩,并以此为乐,如此这般,日久群臣离心离德,这国也没法治了。不知太后以为然否?”
胡充华肺都气炸了,但仍微微一笑,说:“我也有两句劝陛下。”
萧衍“哦”一声。
胡充华说:“陛下夺人江山,说是顺应天意,解民倒悬。竟不自觉是欺人之谈吗?且古来明君,未有如此贪恋美色者。我闻陛下夺齐江山,尚未登基,即欲纳齐帝之妃潘玉奴。后不得,又遍索城中,欲求郁陵王妃何倩英。朕想问问,陛下到底是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还是为自己一己私欲?”
萧衍说:“不知太后何处听来这般昏话,却来中伤寡人?”
胡充华说:“潘玉奴已死,自无对证。但郁陵王后何倩英却在此处,你如何说我中伤?”
萧衍“哦”一声,便见胡充华身边尼姑拍马往前半个马头,又回去了。萧衍仔细看时,何倩英虽已年过半百,却仍姿色不凡,如今穿了袈裟,却又是别一番风味了。
萧衍问:“师太果真是郁陵王妃?”
何倩英马上并不动怒,只说:“萧衍老贼,你夺我社稷,我今生纵不得报仇,你早晚也必遭报应。”
不说萧衍自从夺了萧齐江山,杀戮太重,内心里常常不安,有时半夜做噩梦,梦见那些人来索命,因此才有几番出家行为。今番听了何倩英报应之说,内心里又隐隐不痛快起来。
胡充华说:“怎么样,陛下还不肯承认吗?”
萧衍说:“如今,太后贵为一国之主,却如何这般如小儿般斗嘴。我也闻说太后宠幸奸佞,朝中有李神轨、徐纥弄权,因此这才好言相劝。不然,如何群臣离心,边境战乱,百姓造反?如今,太后请看我身旁是何人?”
胡充华听萧衍说到李神轨、徐纥,脸色已是非常难看。待萧衍要他看身边之人,抬头仔细看去,却原来是杨白花,脸色变得更加吓人了。好在萧衍照顾杨白花的面子,没有说胡充华和李神轨、徐纥、杨白花的情人关系来。但既然提到,胡充华自认觉得这满世界人都知道了,一时满脸羞愤。
杨白花在马上对胡充华躬身施力,叫了声:“太后。”
胡充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都跑到爪哇国去了。
萧宝夤说:“我大魏太后、陛下对杨将军可谓天高地厚之恩,杨将军如何这般不识时务,背叛祖宗社稷,如今,又有何脸面在阵前与太后说话?若我是杨将军,早已死谢罪了。”
杨白花也是不知如何说,一时间也是满脸羞愤。
胡充华醒悟过来,说:“杨将军,你杨门累世受魏厚恩,这般行径,实让本太后心痛。”言外之意,杨白花自然听得明白。
杨白花说:“杨某本无心叛魏,然而这些年来太后宠幸奸佞,忠贞之士反遭排挤戕害,群臣敢怒而不敢言,百姓只能道路以目,大魏眼看已是气数将尽。末将在魏有志难伸,报国无门,且又要时刻提防小人算计。因此,被*无奈……”
胡充华说:“你是在说本太后昏庸吗?”
杨白花不答。
胡充华到底是女人,气的眼泪都要掉出来,说:“你怎能如此对我。”
萧衍哈哈一笑,说:“太后若不立刻改过自新,只怕到时百官怨怒,众叛亲离,后悔也来不及了。我闻自古女人干政,未有好下场者。用我南朝百姓的话说,就是女人当家,房倒屋塌。太后如今把持魏国朝政,而不思任用贤人,寡人窃为太后不取也。且我又闻说,太后一心礼佛,正与寡人爱好同也。因此,寡人以为,太后不若将朝政真心交与小儿,学学寡人,抽时间到庙中做个自在尼姑,不比劳心费神的*这些子心要好。”
胡充华被萧衍气的,她要是有蛋,立刻就要蛋疼起来,终于忍不住,说:“萧衍,你怎敢如此?”
萧衍哈哈大笑。
胡充华只顾生气,忽然不防,一支冷箭径朝面门射来。其势奔腾似雷,快捷如电。众军只”啊“的一声,一时间忽然全部张大着嘴,没有半点声息了。
预置胡充华到底如何,且看热血沸腾的下一章《万人之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