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天,萧宝夤都将攻击寿春城外边镇情况,包括消灭、活捉、击溃多少梁军,又攻占了某个军事营垒,抢夺了多少粮草马匹等,详细写成书信,射进城中。
元树初时还镇定自若,但渐渐也坐立不安起来。萧宝夤的用意他很清楚,就是要他放弃守城的主意。如今,四周边镇已经基本为魏国所有,来援的道路也被魏军控制,寿春已是孤城,现在城中梁军人心惶惶,渐无战心。如此坚守下去,萧衍若不派大军来救,不说城池难守,只怕到时突围都希望渺茫了。
萧宝夤依然每天在城下跟元树拉家常。后来,元树便不再上城池。萧宝夤又命围城魏军给城上梁军喊话,告诉他们每天的形势。元树命弓弩手将喊话魏军射退。然后,又颁布军令,军士凡是敢在私下议论城中城外形势乱军心者,一律军法处置。
魏军帐中,众将饮酒。
萧宝夤志得意满,说:“罗将军果然妙计。如今,寿春除了一座孤城为元树坚守外,余下已皆为我所有。如今不仅解决了我军给养问题,更重要的是,如此下去,不用两月,即是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困也要困死他了。”
罗伊铭说:“这就叫没有剑没有刀,梁军给我们造;没有吃没有穿,梁军给我们送上前。”
众将哈哈大笑。
杜迁说:“困他个鸟啊,再等几天,我军直接攻进去得了,我想城中魏军早已没有斗志了。”
萧宝夤笑起来,说:“杜将军已经等不及了。”
杜迁说:“就是啊,我还等着提了元树的人头去请功呢。”
罗伊铭不语,心中并不想杀元树,但若如此攻城,虽死伤惨重,到时怕元树也真得成了阶下之囚。
罗伊铭便问:“与杨白花的书信,不知萧将军已派人送去没有?”
萧宝夤说:“我今日就派人将书信射进去。”
罗伊铭说:“不妨让人送进去。”
萧宝夤“哦”一声。
罗伊铭说如此这般。众人再次拍手称妙。
只说,萧宝夤找了一个鬼精灵的兵丁韩七,从西城门进去,将书信送上城墙,便有军士将书信送给杨白花。
这韩七要出城时,果然被元树亲兵捉住了。
送进帅府。元树问:“所为何来?”
韩七说:“魏军主帅萧宝夤有书信让我送与杨白花将军。”
韩七问:“信中是何内容?”
韩七说:“都是些劝降的话。”
元树“哦”一声,问:“你如何得知?”
韩七说:“我进萧宝夤帅帐时,他正在用火漆封信,对我说,只将这封劝降书送与杨白花,便是大功一件。”
又盘问几句,元树说:“拖下去,砍了。”
韩七求饶起来,说:“元将军饶命!元将军,我实乃梁兵。”
元树止住,问如何是梁兵。
韩七便哭啼起来,说上次随于平北将军劫营,自己与兄长和邻家弟兄皆被生擒。此次,萧宝夤让到城中送信,只说安全将信送到,不与外人知道,便放其兄长等,不然,便让他们死无全尸。
元树沉吟不语,说,如今既已回来城中,就不要回去了。
韩七大哭不止,说求元将军开恩,我若不回,兄长与众人必死无疑。兄长若死,我也不能独活,请元将军开恩。
元树到底仁慈,听他说的凄惨,又想起自己兄弟骨肉亲情,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一挥手,便放韩七出城了。
这边韩七如何向萧宝夤表功不提。只说,元树放走了韩七,便差人将杨白花和众将叫来。
杨白花急匆匆赶到,拱手施礼,问元树有何事。
元树面色惨白,说:“杨将军请坐。”
杨白花坐定,元树便说:“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商讨一下眼前形势。”
众将皆沉默不语。
元树问:“杨将军以为如何?”
杨白花说:“自从我们攻下寿春后,本欲与周边结成营垒,以成犄角之势,然后以寿春为基地,北上伐魏,成则直捣洛阳,不成,可退守寿春,以图后功。本以为魏军至少也得准备一月方有大兵来救,如此我则可从容布置应对,却不想他来的这般快。现如今,我边镇尽失,陛下天兵还不见到,寿春将兵恰是孤军深入,寿春也是一座孤城,我军处境已殊堪忧虑。”
元树“哦”一声,说:“那杨将军以为如何?”
杨白花说:“末将以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郑牛说:“我军耗费多少钱粮,牺牲许多军士,才得寿春。如何说放弃就放弃。今日一走,来日再想拿下寿春,可比登天还难了。”
杨白花说:“不放弃,难道要在城中坐以待毙?”
郑牛说:“怎么能叫坐以待毙,目前,我军城中尚有近两万人马,军士个个效死,军心大是可用。即使要撤守,目前言之还为时过早。杨将军如何便说走。”
杨白花说:“本将只是以为,再坚守已无意义。至于,郑将军所言军士效死军心可用也是自欺之谈。当然,要守也能坚持一段时间,末将也无异议。但是值不值得守才是一个问题。”
二人还要争,元树却打断了,说:“好了。”
众人只等元树发话,元树却沉吟不语。愣了片刻,才说:“我听说,今日萧宝夤有书信送与杨将军?”
杨白花一愣,但随即坦然,说:“是有书信送来。”
元树“哦”一声,问:“不知信中是何内容。”
杨白花说:“却是一封空白信,一个字也没有。”
郑牛嗤笑一下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元树问:“如何是空白信?”
杨白花说:“末将也正在纳闷,不知是何意。本以为他要送一封劝降信,却不知为何一个字也没有?”
元树冷笑一声,说:“你欺我是三岁小孩吗?”
杨白花说:“不知大将军何意?”
元树说:“何意?你说我是何意?”
杨白花说:“莫将实不知。”
元树说:“大胆!如今城中难守,你若说是劝降信我也信了,如何欺我是空白信?”
杨白花说:“确实是空白信。”
元树便喊:“来人,将杨白花绑了。”
杨白花大喊“冤枉”,说:“不知大将军何故绑我?”
元树挥挥手,兵士退到一边。元树说:“你说我如何冤枉你了?”
杨白花说:“大将军要杀杨白花,也总要让我死的的明白。”
元树说:“我问你信,你说空白。但我抓住送信的奸细,明明是说劝降内容。当然这也不奇,只是,你如何说是一个字没有,难道竟怕我看书信内容吗?”
杨白花说:“实是空白,我如何怕看。大将军若不信,我这就请人把书信取来?”
元树说:“你取一封空白信,我如何看?”
杨白花说:“难不成,大将军竟疑我与魏军勾结不成?”
元树说:“我却没这样说。但是,你说本将军能不疑吗?”
杨白花大呼冤枉,说:“末将自投大魏,便对陛下和大梁忠心耿耿,将军如何疑我?”
元树说:“不是我要疑你。只是将军虽投大魏,如何你与麾下众将家属皆留洛阳,且胡充华如何不对他们下手?”
杨白*里感念着胡充华宽宏大量,说:“末将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末将与众将投大梁,却与老母妻子无涉。胡太后宽仁爱护,倒叫末将万分感激。”
元树哼哼冷笑两声,说:“给我绑起来。”
杨白花再次大呼冤枉,众将也求情。杨白花说:“大将军总不能以怀疑便定末将之罪,末将不服。”
众人求情再三,元树将杨白花训斥再三,才说让他安心守城,如若有半点异动,顷刻间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离去,石海说:“大将军需防这是敌人离间之计。”
元树说:“这点我也想到了。但杨白花本降梁不久,且又当此非常之时,我也不得不疑,不得不防。不敲山震虎一番,不定夜里脑袋被人摘去了也不知道。”
只说杨白花垂头丧气回去。麾下众将听了情况,便不平起来。
魏子都说:“简直岂有此理。魏军送来书信,实是空白,我等皆可作证?他如何怀疑将军?这明明就是离间之计,瞎子都看得出来。”
杨白花叹口气,说:“诸位将军作证,又有何用?这离间之计,古来如此,再简单也会起效果,原因就在于人心的复杂。元将军疑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不到,萧宝夤竟会如此难以捉摸,却是难料。如今,元将军换了郑牛来守西门,我等只去到城中供应粮草,安抚军心即可,也省得他再怀疑。”
魏子都不平起来,说:“欺人太甚。当初攻寿春时,将军做先锋官,甘冒矢石,才成此功。如今守寿春,却不要我等守了。那郑牛虽然勇猛,却是匹夫一个,如何当此大任?”
杨白*中也郁闷,说:“不然,又能如何?”
魏子都说:“他既不仁,我也不义。不如,反他娘的。”
杨白花说:“休得胡说!你我既已反魏做了梁臣,如何再能反梁?如此,岂不惹天下人耻笑!”
魏子都说:“将军!我等跟随将军投梁,实是因为忠义。如今,梁人如此对我,我们又何必忠心对他!”
杨白花:“不要再说了!”
魏子都头一扭,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杨白花说:“咽不下也得咽。”愣一下说:“诸位都下去准备一下,等一会和郑将军换防。”
魏子都叫一声“将军”,表情复杂,不再说什么,大踏步走了。
到了夜里,魏子都和白和杀了守门士兵,带了五百军士投了萧宝夤去了。
元树暴跳如雷,将杨百花唤来。
杨白花请罪说:“末将治军不严,出了此事,甘愿受罚?”
元树正要大发雷霆,却被石海拽了下战袍,瞬间醒悟了,说:“如此,则是我冤枉杨将军了。还望杨将军不要介怀!”
杨白花说:“不敢!末将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元将军。”
元树又将杨白花安抚一番,说以后需从严勒令部下,不可再出此事。
城中之事不提。只说魏子都杀出寿春,降了萧宝夤。萧宝夤大喜,在帐中大败宴席,款待魏子都。
魏子都也是诚惶诚恐,说:“罪臣该死。当初因为心中感佩杨将军,才随他反出魏国。不想南人嫉贤妒能,且如今萧将军大军围城,杨将军却仍迷途不反,末将劝谏无用,只得率本部来归。还乞萧将军恕罪。”
萧宝夤说:“魏将军能弃暗投明,萧某佩服。对杨将军,太后与陛下也是甚爱其才,并未降罪,因此杨将军与诸将妻子儿女俱各无恙。”
魏子都俯首拜谢,说:“皇恩浩荡。”又说:“从今,但听萧将军差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萧宝夤说:“如此甚好。”便问城中情况。
魏子都说:“上次,将军攻城,梁军折损约二三千。如今,城中兵马约为两万,分守四门。元树虽善于治军,但由于萧将军已将四周边镇攻占,寿春已是孤城,军中已开始出现军心不稳的局面。从粮草看,尚可支撑月余,只是天渐寒冷,烧材已显不足,目前已出现梁军强拆民房做烧材的事情,元树虽严令禁止,却也屡有发生。”
萧宝夤沉吟一会,说:“只是,怕我军也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魏子都不明,说:“如今,我军粮草充足,士气旺盛,萧将军如何言此?”
罗伊铭接话说:“我军征战月余,虽已尽得寿春边镇,但寿春看上去仍牢不可破。如今,已是十一月天气,再不拿下寿春,转眼就到新年,只怕神都催紧,到时仍只得强攻,不知又要死伤多少性命?”
魏子都“哦“一声。
萧宝夤说:“说不得了,明日魏将军便到城外喊话,劝降杨将军,乱其军心。然后我军再次强攻,即使不成,也要要梁军心惊胆裂,使其早作弃城打算。”
究竟战事如何,是否又起了新变化,请看下章《形势急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