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茕茕空房九月的洛阳,已是季秋光景。正如曹丕《燕歌行》中描述,草木开始摇落,天气慢慢转凉。
洛阳城中,不知有多少盼着客子早归的少妇们独守空房。啊,啊啊,群燕辞归鹄南翔啊,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啊,君何淹流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这个季节,和春天一样,都是让女人忧伤的季节。不管阳光看上去多么好,也温暖不了宅女潮湿的心房,无论她是胡充华还是茹茹、漪容。
***********************************一大早,胡太后宫中的小太监又来了。
漪容满脸的憔悴和不耐烦,说道:“赵公公,你转告太后,镇北侯如果回来,我一定立刻派人报与太后知道。公公不用每日往我这里跑了。”
小太监一脸委屈,说:“咱家也没有办法,还请夫人理解。”
素云将一银锭子丢给赵太监,说:“给公公打壶酒喝。”
赵太监眉开眼笑,道声“谢”,说:“那,如此,小的就不打扰夫人了。”
赵太监回去复命去。漪容颓然坐在椅子上,面色忧戚,问素云道:“素云,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素云说:“我又不是诸葛亮,哪里算得出来!”
嫣然不觉一颗泪滚落,说:“走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你就一点不替他担心?说来,还是他让你变成了女人。”
素云似乎也想到了那些痒痒麻麻的时光,心有戚戚的说:“我这个做下人的,哪里有资格担心。我又不是夫人您,又不是什么公主。”
嫣然听素云语带讥诮,说:“我看你就是嫉妒嫣然,才心里不平衡。”
素云也不含糊,说:“素云就是嫉妒怎么了?一块做姊妹这么多年,忽然一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是夫人你,你心里平衡吗?”
漪容不答话,叹口气,呆呆的坐了藤椅上一言不发。
素云说:“也不知太后这是怎么了,每天打发了小公公来问罗伊铭。太后都这么关心他,他罗伊铭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漪容一愣,想到罗伊铭与胡充华的那点破事素云还不知道,“嗯”一声,应付了说:“也许是太后有要事找他商量吧。”
素云不解,问:“朝廷里那么多文武大臣,干嘛非要找他商量?”
漪容心中叹道,这素云也真是个憨货了,说:“你不要小看罗伊铭,你还以为他仍是那个刚进府来的下贱仆人啊。你看他,自从被太后认作干弟弟后,征寿春,使柔然,玩弄各国少主,哪一件不是举重若轻。朝廷之中,能比得了他的,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素云撇一下嘴,说:“这个素云还真没看出来。我就是觉得他就是那个一脸贱相的狗奴才!”
漪容说:“行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素云不服反问:“那夫人说我怎么想的?”
漪容说:“你不就是觉得把他当作个奴才,你才配的上吗?不然,你也不会嫉妒夫人我和嫣然了。”
素云说:“夫人天生尊贵,素云可不敢。”
漪容一笑,说:“那还是嫉妒嫣然?”愣一下说:“你是觉得罗伊铭成了将军侯爷,你便只能仰视了。所以心底里只把他当作个奴才是不是?”
素云不置可否。
漪容叹口气,不出声了。
素云说:“夫人说了这么几句,还是没说太后如何有事只要与他商量,朝中文武大臣,即使真不如他,难道就不你能替太后分一些忧?”
漪容说:“朝廷中文臣武将虽多,但太后不信任又该怎么办?”
素云仍不解,问:“那太后为什么只信任他?”
漪容虽百无聊赖,却也懒得跟素云磨牙解释,只说道:“你自己去想吧,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素云吃了闭门羹,一时也不说话,竟果真冥思苦想去了。
漪容看素云发呆的样子,不觉又来了脾气,骂道:“死奴婢,扯了这半天,早膳还没准备好吗?”
素云回过神来,说:“夫人一起来,我就吩咐小厮弄了,刚才打发那小太监,夫人又喊着奴婢说了这几句话,我还以为夫人又不想吃呢。再说这些日子也都是夫人要吃了我才去端。夫人既然要吃,奴婢这去端来就是了。”
漪容骂一声道:“哟,这倒又是我的不是了。”
素云不回话,踮踮的下去将早膳端来,两只眼睛呆呆的,只顾低着头走。
漪容坐藤椅上忍不住又骂:“死奴婢,仔细打翻了。”话才落地,素云一只脚踢在门槛上,嘡啷一声,连托盘带碗跌落在地上。
漪容气得大骂:“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素云蹲在地上,一边捡拾着便抬头说:“奴婢不敢,还请夫人恕罪。”
漪容也不愿跟她生气,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敢治你的罪啊?我看这府中,你都快成了主子了。”
素云收拾好,说:“素云可没那个胆。”
漪容说:“还说没胆,你整天对那些下人吆喝打骂的,不比我还威风?我看再过几天,连我你也不放眼里了。”
素云听漪容这话说得重,便跪倒在地,说:“素云是看他们整天没规没矩的,夫人又不好说,这才替夫人管着点。还请夫人恕罪!”
漪容看素云跪倒,猛地一愣,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又说道:“算了,我也不过说说。你起来吧。”
素云站起来,说:“夫人若不让素云管,素云以后也就不管了。”
漪容“嘿”一声,说:“你还得便宜卖乖来劲了,谁说不让你管了,你不管,什么小事还都得要我去亲自吩咐啊?”
素云刚才以退为进打苦情牌,此时得了理,反诘道:“那夫人如何还说奴婢耍威风?”说着,不待漪容发火,端起地上的碎屑杯盏,又说:“素云这就吩咐小厮再给夫人弄去。”
漪容被素云噎住,哪里还吃得下,叫道:“算了,我不吃了。”
素云停住脚,将杯盘碎屑放一边。漪容问:“你给我说,刚才在想什么,跟魂丢了似的?”
素云说:“夫人不是说让我想太后为什么这么信任罗伊铭嘛?”
漪容“嗨”一声,没想到她还真在想这件事,噗哧一声笑了,问:“那想出来为什么了吗?”
素云一本正经,说:“没想出来。不过嫣然觉得奇怪,除非……”
漪容不解,问:“除非什么?”
素云脱口而出说:“除非他罗伊铭也是太后的小白脸!”
漪容一惊,没想到素云还真想那去了,但是这话她如何回答,只得摆起谱来板起脸来,说:“你作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但素云却好似没听到漪容的训斥一样,却又只顾摇了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漪容心中好笑,问:“什么不可能?”
素云说:“像罗伊铭这种低贱的人,太后怎么可能……”
“我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问。
漪容、素云一阵激灵,抬起头来看时,竟然真是胡充华,而且已经走到院子里了。
“太后驾到,未曾迎驾,请太后恕罪。”二人跪在地上。再看胡充华身后,外府总管也跪在地上,浑身抖着,显然是胡充华来时没有让他通报。
胡充华一摆手,走进去坐下,问:“我刚才听说到我,哀家想知道在说我什么?”
素云几乎尿崩,颤抖着说:“奴婢……”
还是漪容先回过神来,说:“刚才臣妾说这些日子太后忧心国事,想请太后到臣妾这里来坐坐散散心,素云却说太后既然忧心国事,就更不可能来了。这才正说着,不想……”
胡充华“哦”一声,盯着素云问:“是这样吗?”
“是!”素云浑身发着抖。
胡充华呵呵一笑,伸手从婢女手里接过冰敷毛巾擦了手,端起茶盏,说:“我这不是来了吗?”
漪容问:“不知太后所为何来?”
胡充华放下茶盏,忽然满脸阴郁,说:“妹妹又何必明知故问。”
漪容心中一愣,“哦”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胡充华摆摆手,将宫女、小太监尽数打发了出去,只留下素云一个人伺候着,说:“国舅爷走了这么多天,至今未回,且音讯全无,哀家又听闻西边尽传萧宝夤已然决心造反,这心中实在是……”
漪容心中悲苦一时也上来了,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胡充华到底是女人,忍不住便问:“妹妹说,国舅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漪容凄然一笑,心想我哪里又能知道,你来问我,不过是想骗自己一个心安罢了,便说:“国舅爷福大命大,又有太后爱护,自然会逢凶化吉的,太后倒不用担心。”
胡充华“嗯”一声,说:“妹妹说的是。”
素云忽然插话说:“罗伊铭他命大着呢,我看太后倒真是过于担心了?”
胡充华不觉大怒,问:“你叫国舅什么?”
素云回过神来,差点魂飞天外,再次扑通跪倒,说:“素云失言,请太后饶命。”
素云虽说话忘了尊卑,但所说却也投胡充华所望想。胡充华一摆手,说声“起来吧。”
素云立于一旁,再次尿意频至。
胡充华叹口气,说:“国舅爷这一走,哀家每日里是茶饭不思,夜里又辗转反侧不能入寐,每日里望眼欲穿,真是方寸大乱了,唉,真不该当初让他到关中去。”胡充华这话之所以说的如此直白露骨,是因为心里压根就以为素云早知道她和罗伊铭的那些破事了。并且以前的破事素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说看官以后自会分晓。所以胡充华也就没必要遮掩什么。
当然,胡充华不知道素云并不知道罗伊铭上了她的床,更不知道的是,罗伊铭同样也上了素云的床。只怕这事如果知道了才是胡充华难以接受的。她岂肯愿意与一个奴婢分享共用一个威武将军。
素云到底还是吃了一惊,听胡充华的意思,罗伊铭果真成了太后的小白脸了,一时抖得尿意更加厉害,抖过之后却又得意了,心想竟然太后夹的她也夹过了,不觉心理上就高贵了起来。
只说漪容听胡充华这样说,也心中明白,胡充华肯定是以为素云什么都知道了,心想你既然什么都不避讳,我也就无所谓,便捂着胸口答言说:“如何不是,国舅爷这一走,臣妾这里也顿时像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一团乱糟糟的。”
胡充华“嗯”一声,说:“我这心中实在太难受,这才到你这里来。”
漪容凄惨一笑,顺话往下说:“我刚才就和素云在说,本就想请太后过来散散心。我这园子虽小,但是太后来的却少,不似太后的宫苑,虽大,但日日观赏,也厌倦了的。”
胡充华听闻漪容这样说,勾起兴头来,说:“既这样说,我中午就不走了。”说着,吩咐着素云出去打发了宫奴、太监,让传话说午膳过后再来接。
漪容说:“太后今既有如此兴致,臣妾这里倒有个游戏,正好可到园子里树底下石桌上便赏景消遣,不知太后愿不愿玩。”
胡充华问:“什么游戏。”
漪容说:“唤作麻将。”
胡充华“哦”一声,漪容便解说起这游戏来。
一时规矩弄懂了,胡充华也来了兴致,再叫来一个丫鬟,和素云四个人便玩起麻将来。
闲话不提。打了几把,胡充华才想起问漪容如何得了这个游戏?
漪容只得照实回答说是罗伊铭发明的。
又说到罗伊铭,胡充华停了牌,不觉再次黯然神伤起来。
漪容安慰说:“刚才素云都说了,国舅爷自会逢凶化吉,太后不用太担心。”
胡充华叹口气,不知为何却遮掩了说:“妹妹不要以为,我思念国舅爷是因为……唉,如今国事颓微,萧宝夤又要造反,国舅爷天纵英才,没有她在身边,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漪容说:“萧宝夤真要造反,派兵剿灭就可以了。这些年造反的还少吗,结果不都是自取败亡。”
胡充华说:“那妹妹说,该派谁去剿灭?”
漪容摇摇头,说:“这个我却不知道。”
胡充华不愿多说,说道:“妹妹要是太后,就知道姐姐的难处了。军国大事,哪里会这么简单?我若是妹妹这般心机,只怕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漪容听胡充华说她若做了太后,又听说死了几回这等严肃的话,不觉心惊肉跳,再次扑通跪倒在地,说:“臣妾失言,往太后恕罪。”仪容一愣,素云和丫鬟也一齐跪倒。
胡充华一愣,知道漪容多想了,苦笑一下,说:“哀家不过随口一说,没什么意思。妹妹不必惶恐。赶快起来。”
下一章《西行归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