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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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怀身孕的事就跟长了腿儿一样迅速传遍蒋府上下,大夫人也不曾料及,遂第二日一早就叫宝珠过去问话。宝珠早有准备,也算是没有什么破绽露出来。等着宝珠出了屋儿,李婆子已经在大夫人门口候着了。

人人都知晓李婆子跟宝珠是大院里最不对头的一对儿,若说还有人恨宝珠,那就非李婆子莫属了。宝珠走,李婆子进,还在刘婆子眼根儿底下啐了宝珠一口,刘婆子见了笑道,“你这老不中用的,人家是肚子争气了,你竟还这么不知好歹,还跟人家做对不成。”

李婆子傻笑了笑,跟着刘婆子进屋,大夫人瞧了她一眼,开口问了话,一句两句的,谁知道竟说到了中午。

李婆子走了,大夫人跟刘婆子道:“看来,果然是不枉我平素一直烧香拜佛,年年都去白马寺给煦儿奉香火钱,这子嗣说来就这么来了,到底还是宝珠的身板儿好,这才怀得上孩子,可不是那方沉碧,年纪轻轻,瘦的一把骨头似的,再漂亮有什么用,生了个瓃熙还是个并子,自己又再也生不得,还好有宝珠,还好还好。”

刘婆子忙奉承道:“我可这里先恭喜大夫人了。”说罢扭扭头瞧着旁侧无人,忙贴到大夫人前儿道:“左右这一胎可是大少爷的生生骨肉,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了,至于三少爷,他日娶了亲,自然还会有孩子的,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抿嘴一笑,长出一口气,道:“我倒也舍不得我那金孙,毕竟瓃熙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可现在蒋家不如寻常,我还欠着娘家哥哥的银子未还,李家的大小姐也是要娶回来的,不管怎样,我那侄女,还有离家大小姐,总会再给瓃熙添个一儿半女的,必要时候,我也不得不舍了瓃熙了。毕竟现在宝珠也有了身子,我倒也不如之前那么担惊受怕。何况,宝珠这一胎,还真真是煦儿的孩子。”

再说那蒋悦然一早到了厩,问了路就直奔裴府,这光景时间还早,大街上还没什么人儿,赶了半宿的路卓安早是又累又饿又冷,他抄手跳下车,看见前边街角上有摊头卖面,便撩了帘子跟里面闭目养神的主子,问:“少爷,吃点面不?这半夜冻得够呛,吃点暖暖身子吧。”

蒋悦然摇摇头,道:“你去问问裴府如何走。”

卓安撇撇嘴,想到是因为方沉碧自己才从见到她那天起就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顿时心里骂了几句难听话,不甘愿的嗯了一声,这才走出去问摊头的老板裴府去向。

偌大厩,裴府自是无人不知,不肖半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裴府,可现下时候还早,蒋悦然也不好一大早就进府拜访,遂让车夫把车停在拐角处,等着裴府一早有人出来。

约莫时候差不多了,蒋悦然这才让卓安赶紧去府里通报。

裴非一大早方才起来净脸,柳荷在一旁伺候,外面裴福利落走进来,轻声道:“爷,清河县的蒋家三少蒋悦然到了,是一大早就来了的,已经在府外面等候多时了。”

这话刚落了话音儿,裴非净脸的手顿了一顿,一时间竟没有接过柳荷手里的丝帕,柳荷也是不明所以,不知道这清河县蒋家三少是个什么人物。

柳荷见裴非顿在那,也觉得奇怪,便抬头看了看裴福,霎时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又看向裴非,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酸气,直直拱向胸口处。

顿了顿,裴非恢复如常,吩咐:“好,你便让他们在前厅等着,我这就过来。”

裴福这才走出几步出去,又听裴非轻声道:“这事且别跟东屋的说,再者,你让宫里的老太医再我房里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他。”

裴福应是,忙出去了。

等着裴非出来方才见到不多日前才分别的蒋悦然,虽说只有那么短短几日不见,可他俨然是瘦了一圈有余,裴非耸耸眉,撩摆落座,蒋悦然便是一路风尘之色,仍掩不住那俊美的风采,倒是看起来憔悴许多。下巴上,翻出微微青色胡茬,实在是疲惫极了。

丫头奉了茶,蒋悦然不等喝一口,便直接开口道:“沉碧带着瓃熙来厩瞧病之日便住在府上叨扰,我大哥不能前来,特别让我早点过来看看他们娘两个来,若是孩子身子可以了便早日接回去养着。”

裴非自然知道蒋悦然前来的目的,但他并不愿方沉碧回去。听了蒋悦然的一番话,便不紧不慢道:“蒋兄这是不把我裴某人当自己人了,本来这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儿,谈不上什么叨扰,日后生意场上还有地方也可由相互关照,何须在这一件小事这般见外?”

蒋悦然未曾想裴非竟是这般客套,即便是说为了他日生意场上有什么照应也应该是与李家,何况自家本来也与裴家没有任何交情,裴家因裴贵妃的缘故也是十分显赫,怎么的就与一个清河县的蒋家扯上干系了?岂不是奇怪?

蒋悦然本也是聪明的,想到其中的道理自然不难,英雄自古爱美女,方沉碧的绝色自是太过招摇,蒋悦然自己也知道,是个男人就很难过了她这一关。

裴非自是也不怕蒋悦然多想什么,他想再说也无用,现在就方沉碧而言,没什么比蒋瓃熙的病情更能要了她命的。这也是为什么裴非有把握留住她的缘故,只是见到蒋悦然这般态度,倒也印证了之前他调查蒋家的事。

蒋悦然见裴非这般,也倒是语气硬了几分,道:“是瓃熙的父亲想他了,何况孩子还病着,我家长兄身子不爽,恐怕不能亲自前来,遂让我代劳,接孩子和他母亲先回去。”

裴非闻言,笑道:“那悦然兄真是来得正好了,家姐正是宫中可以说的上话的人,就凭这也可给瓃熙寻一个御医瞧病,这不今日也是御医来看诊的时候,稍后片刻御医便入府来,到时候悦然兄

也可以一起跟着听听看御医怎么说,到时候再做评断也不迟。”

到底是为了孩子病情,蒋悦然便是再不耐不甘也只得应声说是,等着又说了几句,便被下人带着去瞧孩子了。

蒋悦然早是迫不及待,等着进了廊子跟了裴非走了一段,裴非倒也识趣说要去办点事儿就先行离去了。

蒋悦然跟着下人一路过去,才到了方沉碧她们住的地方,下人还没等伸手敲门,蒋悦然已经一步上前,轻声推开门,下人也是明白事儿的,赶紧退身离开了。卓安也不敢再跟,识相的留在门口守着。

蒋悦然早是等不及了,一步跨进门里,却与里面的刚刚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脸儿对脸儿。

马婆子也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儿看见蒋悦然,她刚从里头出来,手里的木盆差点没掉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跟甩在岸上的鱼一样,什么声都发不出来。

蒋悦然脸上泛出苦笑,示意马婆子不要出声,马婆子也不知怎么的,眼泪儿一下淹了眼眶,抽泣着不敢出声。

马婆子悄悄出了门儿,屋子一下子静了。阳光从窗棂里一片片洒进来,铺了一床一地,落在坐在床上的人,印出一个单薄纤细的影子。方沉碧微微低着头,伸手拍着床上正睡着的孩子,轻轻的,嘴里还哼着流传了一代一代的歌谣,分明是欢快的调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方沉碧嘴里,那么沉重那么悠缓,似乎载了不知多少的苦愁,深的重的似乎让她承受不起。

蒋悦然突然觉得方沉碧那么孤独,也许是许久未见,也许是自己也能感觉得到那样分明被环绕却始终都是孤独的感触,总之,蒋悦然站在帘子边,用从未有过的心态和目光重新注视这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女人。

他也从未想过她会那么坚强,是不是女人一瞪为母亲,便是再柔弱无依的性子也会变得如磐石一般坚定,是子女的存在提醒她必须坚强可依,让她知晓自己的存在是另一种意义的重生吗?

明亮刺眼的光如瀑,毫无间隙的从方沉碧身后洋洋洒洒的扑过来,瞬间,一滴,一滴,似乎有晶莹如水晶粒坠下来,掉在被子上只有一霎的光艳随后就不见了,只洇出一滩滩的阴影出来。

蒋悦然瞧得心尖儿都疼了,方才时隔几日,方沉碧竟又是瘦了许多,想到她独身一人带着孩子来厩瞧病,再想想自己身为父亲,却丝毫帮不上忙,满心的愧疚之情泛上胸口,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见过方沉碧掉眼泪儿,今日这一遭,还是头一次。

再等不及,蒋悦然连挪步往前,方沉碧听见声音还以为是马婆子去而复返,毫无防及的抬头一瞧,顿时迷茫又诧异的表情一瞬间凝在那张从未有过什么表情的脸上。

她不曾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裴家遇见蒋悦然。

“沉碧……”蒋悦然口中声音唤了一句,再就是微微颤抖的不可抑制,蒋悦然握紧拳头将手藏在袖子里,不想让她看出什么来。

“你……”方沉碧的话衔在嘴里,脸上的泪珠儿还没干,一双美眸已是涟涟水光潋滟,美不可方物。

也不知是从几岁起蒋悦然便再也没见过方沉碧哭过,就连那一次她爷爷病死,她也只是守在灵柩旁边盯着棺材发呆。想到这儿,蒋悦然内心里有一股子酸涩的疼痛泛出胸口,他嘴角微微绷起,也不知道是如何一步步挪过去看着方沉碧,就那么走过去的。

“沉碧……”这一句叫出口,方沉碧的泪珠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脸庞。

蒋悦然走到方沉碧面前,低头看她,方沉碧第一次轻轻的驯服的将头靠过去,靠在蒋悦然的胸口,感受他的呼吸,微微颤抖的身体。

“沉碧,治好了瓃熙,我便带你走。”

走?方沉碧不知道她带着一个病重的孩子还能走到哪里去,如果,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愿意抛下所有,就带着瓃熙跟蒋悦然走到天涯海角去,找到一个没有人会找到的地方,重新过这一辈子。

蒋悦然见她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伸手揽住方沉碧的身子,紧紧的揽在自己胸口,两个人相对无言,可又似乎什么话都不必再说,只有这么一抱就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蒋瓃熙醒来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坐在床头的三叔,这让孩子高兴异常,久不见他脸上露出喜悦样子,方沉碧一时间也是欣慰不少。

“三叔”蒋瓃熙高兴的一骨碌坐起来,可当蒋悦然看见孩子后背上被脓水黏住的白棉布的时候,那种彻骨的心疼一下子泛出心头,他连忙伸手抱过孩子,声音略略哽咽道:“才几天不见,小子你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听你娘的话,又不好好吃饭。”

也许是扯到了棉布,孩子疼得有点咧嘴,但还是兴奋的朝着蒋悦然笑道:“我娘说只要我听话,好好喝药,好好睡觉,一睡醒就能看见三叔,我娘果然没有骗我。”

蒋悦然无奈笑笑,摸着孩子的头,道:“你得快点把病养好,三叔可不喜欢病恹恹的孩子,男孩子就得壮壮的到处跑跑闹闹,病歪歪在床上的不是男人。”

蒋瓃熙生怕他三叔不喜欢他,忙坐直身子扭头朝身后的母亲道:“娘,我要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我要早点好起来,不然三叔要烦我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门外马婆子的声音响起:“沉碧,御医过来给瓃熙瞧病了。”

说着,门被推开,老太医挎着药箱进了屋,身后还跟着裴非和马婆子一行人。

老太医也就是寻常给孩子继续把脉瞧瞧情况,又翻了翻孩子后背的衣裳看看烂疮的地方有没有变多,衣服被掀开,孩子立马疼得直缩脖子,贴着烂疮的白棉布也不多久功夫就黏成黄黄红红的脏东西,干了之后就像是桨过一样,孩子疼,疼得方沉碧皱紧了眉头,疼得蒋悦然的手握成拳头,好像得了什么隐疾一样,抑制不住的发抖。

裴非见着这一幕,心头上泛出的是不自知的不痛快感。但他也似乎越来越明白了些什么,瓷白的脸上只有淡淡的冷色,他不看其他,只盯着方沉碧的模样,表情略略有些古怪。

但此时的蒋悦然显然没有心情和时间顾及其他,满心只是对自己儿子的心疼和愧疚,而一旁的马婆子也是一样心情,瓃熙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说是跟自家的孙子看待无异,毕竟在她和马文德心里,早是把方沉碧当成自己养的亲女来看了。

孩子疼的龇牙咧嘴,却就是不哭,分明已经难受到眼眶都跟着红了,但也只是忍着,他可怜兮兮的瞧着身边的蒋悦然,那幅想撒娇想哭却迟迟不敢的样子更让人跟着可怜他。

不一会儿功夫,老太医收了手,接过马婆子手里的干净棉布擦手,也就是前后那么一寻思,想也没多想,便朝着方沉碧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沉碧点点头,方才起身,却被蒋悦然一把按住,轻声道:“你陪着瓃熙,我去。”说罢伸手,轻轻揉了揉蒋瓃熙的头,朝他笑笑,嘱咐:“听你娘的话,三叔一会儿就回来。”

许是孩子因为见到了三叔,就显得特别的有精神儿,勉强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示意听话。

蒋悦然提步跟着老太医出了门儿,马婆子也紧随其后去给瓃熙熬点肉丝粥补补身子骨。转眼,屋子里就只剩下方沉碧和裴非两人。

裴非站在门口边儿,静静的看着方沉碧微微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将那双潋滟无双的风华之色掩在一片阴影之中,他看不见她眼睛里的情绪,只感到阳光从她身后透过来,将她密密的包裹在那一片亮的刺眼的光晕里,就像是仙山神境里的飞仙一般,实在太过不真实了。

“孩子跟他三叔还真是亲近。”

方沉碧闻言,手一停,微微支起身子,轻声道:“从小到大见他三叔最疼他。”

裴非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似乎不信,道:“瓃熙的病拖不得了,若是如了悦然兄的意思回去河源县,怕是孩子的命要交代了,也不管是他三叔多喜欢他舍不得他,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我都觉得你要留下来把孩子的病瞧好再走。”

方沉碧闻言抬头,看了裴非一眼,这一眼便知晓裴非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样,裴非见方沉碧正眼看自己,便鲜少的带了一丝微笑,接着说:“悦然兄刚在外面的时候说的坚定,我还以为孩子要等看好了病在走,现下看来可能真的要走了,也觉得不太妥当,毕竟孩子的病是最重要的,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方沉碧心神一定,也不知为什么觉得今天的裴非的确有点奇怪,便点头,道:“这自然是最重要的,只是在府上叨扰已久,又没什么可答谢裴公子的,偏偏还处处为难麻烦,也绝对不好意思的。”

裴非眉目轻扬,语气很淡道:“无妨,裴家家大业大的,了了无妨,只是到时候也有需要你来帮扶的地方,可望夫人也一定要相帮就足够了。”

方沉碧也并没多想,只是淡淡道:“裴公子的恩德,我必定没齿难忘。”

裴非闻言,突地心情大好起来,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蒋瓃熙弯起漂亮的嘴角,跟自己母亲撒娇,奶声奶气的问:“娘,三叔来了是不是就陪着瓃熙一起在这瞧病了,是不是三叔就不走了?”

“你三叔是刚好碰巧路过,来看看瓃熙好了没有”

“娘,我不想三叔走。”

“你要乖,三叔还有很多正事要办。”

“娘,三叔什么时候回来?”

“你待会儿乖乖吃完了粥,三叔就回来了。”

等了片刻,马婆子端了粥进门,一股子肉香味道扑面而来,可瓃熙最近吃的汤药太多,满嘴里都是苦味,一点也不想吃荤腥的东西,见了吃腻歪了的肉粥,立马扭过脸,不耐道:“嬷嬷,我不要吃,好难吃。”

方沉碧接过粥,耐性子的喂着孩子,劝道:“你三叔走之前还想看你再胖一点,你这么瘦,三叔不会带你出去玩的。你还要吃吗?”

“要的,要的。”说完自己抢过碗一口口吃起来。

马婆子见蒋瓃熙这么乖巧笑不拢嘴,直道:“还是三少有本事。”

方沉碧给孩子搽搽嘴,跟马婆子道:“方梁这几日在外面跑的也辛苦,三少来的日子,就让卓安伺候就好,另外说那裴非,也觉得多少奇怪了点,若不是孩子的病症不能等,我也不想冒着险来厩住在他府里,可他刚在跟我说以后希望我能相帮,若说是钱财,只当现在的蒋府是个空壳子了,我能帮他些什么,这不都是姓话。”

马婆子寻思了下,接道:“沉碧,我也觉得这事儿蹊跷,他们响当当的厩裴府怎么就能麻烦到我们清河县那么偏的小地方去?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裴贵妃可是当朝最得宠的贵妃,这裴非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裴家万万不可能会求到我们。”

方沉碧凝神,道:“若是不为钱财,又知晓蒋家现在面临的状况,那么也就是人情债了,可舅妈你知晓蒋家可有人许过裴家什么人情吗?”

马婆子想了想摇头:“反正就我所知,是没有。”

方沉碧点头,道:“一会儿没人的时候,叫方梁过来一下吧。”

马婆子刚应声,门外有人敲门,推门而入的是蒋悦然。方沉碧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看一眼蒋悦然,只见他脸色不是很好。

方沉碧的心口一沉,扯过狐毛的袄子给孩子围了个结结实实,道:“瓃熙是见了你欢喜极了,今儿是天儿好得很,你带他出去兜兜,他这几日也闷坏了。”

蒋悦然点头,看了一眼孩子,再跟马婆子道:“舅妈,我找沉碧说几句话,你先给他多喝点热汤,等一会儿出去时候好暖呼点。”

马婆子忙道:“那你们去说,我这就给孩子弄弄,好了再去找你们。”

方沉碧起身,摸摸孩子脑袋,嘱咐:“听嬷嬷的话,一会儿三叔来接你。”

出了门,方才知道这已是入了深秋的光景了,太阳虽足,但温度低,风吹过皮肤带着透进去的凉意,方沉碧缩了缩脖子,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等蒋悦然开口,先道:“瓃熙的病你便不说,我也知晓轻重。”

转过身,他看见方沉碧脸上,永远那份不适合她的轻愁,她的眉目,永远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和冷淡,每每看见她,蒋悦然都想伸手去抚平那写不见却能强烈感受到的愁绪,但她似乎永远是与他有着距离,他够不着这个女人,虽然他知道她爱他。

方沉碧转过身,第一次,轻轻的抓住蒋悦然的手,似乎安慰他道:“相信我,会为瓃熙坚持到最后,会为他付出一切。”

一瞬间蒋悦然感到自己的眼眶酸胀,是连他的奶奶离世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一种闷重的心痛感觉,他有些哽咽,定定看着方沉碧,反将她的手更紧的攥在自己手里,道:“瓃熙是我的儿子,你不放弃,我亦不可能放弃,不管是瓃熙,还是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负,也绝对不会放手。”

方沉碧淡淡一笑,那样黑白分明,荡漾无边潋滟的绝色,现下也浮起一层浅浅水雾。其实谁都不是无情,只是若有情,无论为自己,还是为他人,若成了负担和障碍,都会被隐藏,可能是驾轻就熟,也可能笨手拙脚,可总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日,就像现在面面相对的两个人。不用再说太多,你情我意,早就了然于彼此的心。

蒋悦然伸出手,略略颤抖的将方沉碧揽在怀里。

一树的桂花黄灿灿的开的正旺,风卷着花香习习而来,天光正好,一切都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有情人之间,这一刻的安好似乎等了很久很久,只是没人知晓,就在不远的桂树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冷眼看着以前的一切,那张俊脸上,早是冷若冰霜般,心里那些恨意就如蒲草一般,坚忍又顽强的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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