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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别五年,女儿家清艳,男儿家俊绝,再见时候各自心头都有几份滋味,两人只管对着眼瞧着,半天谁也没再说出一句话来。倒是弄愣了旁边站着的李兰,也急坏了旁观着的卓安。
“原是蒋兄也认识这位小姐,还挺熟悉,既然小姐不是蒋家本家小姐,那就有劳蒋兄引荐一下。”
“我是……”方沉碧话未说完,就听蒋悦然道:“她是我娘自小领来府里养着的女儿,唤命沉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李兰闻言心花怒放,忙作揖道:“原来如此,在下京城李家李兰,见过方小姐。”
方沉碧俯身,道:“公子客气了。”
“小姐,小姐……”翠红有急事走的赶脚,正从旁侧的小路钻过来,就瞧见方沉碧站在路上似乎正与谁在说话,便过来唤她了,等走进瞧仔细了在场的几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三少……”翠红愣在当处,不算太惊讶,她也是在院子里听到三少突然回来的事儿,这就是赶过来找自家小姐传个信儿,谁知晓就这么两人路上碰见了。
若说般配,天底下还哪有比自己小姐跟三少这么郎才女貌的,女的美,男的俊,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尤是三少离开这五年,书信就不曾断过,便是后来的四年间自家小姐已经不再回信,可三少还是一封封的往回寄从没断过。逢着过年过节还是生辰也都遣人从京城给捎带好货回来,名义上是给蒋家送的,可下人每次都会私下里走一遭梨园,给了东西再捎几句话。
再说自家小姐虽是从不回信,可翠红也知道,她必然是有心的,不然怎会将这几年的书信好物一个不落的都锁起来,偶尔夜半时候就点了灯坐在床上一件件翻出来看,还都躲着翠红和下人,有几次翠红起夜正好瞧见,也没见她说什么,总是默默看完再收起来,第二日一早还当新的一天过,不见有什么不同。
“翠红,你且带着你家小姐先回去,我与李兄还要去前厅见老太太,等着晚些时候我再过来。”蒋悦然说罢,朝李兰道:“李兄先请吧,估计那头的人都齐了,就差我们两个了。”
李兰分明还有不舍,可见蒋悦然这么说,有顾忌礼节教养,只好道:“那方小姐我们后会有期了。”
“公子请慢走。”方沉碧轻声应道。
李兰打头由着卓安引着先走,等蒋悦然随后跟着走过时候,擦过方沉碧身侧,微微倾身小声问:“方沉碧,你可有没有想我?”说罢衔笑走开了。
他人都听不真切蒋悦然到底贴着方沉碧的耳朵说了什么,只见方沉碧微微动了动身子,脸上稍稍发红。
翠红走过来,轻声道:“小姐,大少知道三少回来,肯定不得安宁,我们怕是也得跟着遭殃了。”
方沉碧寻思了一会儿,跟翠红道:“我晚上就在慈恩园里用晚饭,你就在梨园里守着吧。”
翠红纳罕:“三少不是说晚些会过来吗?您要是去了大少那里不在屋子里等,由着三少闹起来那还得了?”
方沉碧转身往后走,道:“五年后的蒋悦然还能与五年前的懵懂孩子一样吗?如果一样,怕是他五年前早就回了蒋家,而不是到今日都没打算真的回来。”
“小姐是说……”
方沉碧笑:“五年,谁敢说准谁不会变?”
翠红心知这话说的在理,也就没多声响,跟着方沉碧一道走了。
再说大少那一面,宝珠在院子里听人说蒋悦然突然回了蒋家,等不及的往回去路上跑,忙不迭给蒋煦通风报信去。
说来蒋煦也觉得宝珠这么快嘴长舌的很是不讨喜,这般女人万万是上不得台面的,只道是天生一副奴婢的样儿。可蒋煦也是无可奈何,毕竟长年在自己屋子里养身子,院子里头也没几个能用的奴才,想在后院里听风听雨的全靠这包打听的宝珠办事儿,再者宝珠本就是想往上爬着爬到他脚边去讨口饭吃,你便让她做些什么都不是为难。蒋煦分明不喜这种没骨子软筋的人,可又不得不依着她,又不乐意被人家盘算,那感觉复杂还别扭。
等着蒋煦张眼,就瞧见宝珠急急奔到他面前道:“少爷,少爷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这又怎么了?什么时候能不见你这副样子?”蒋煦不悦问。
宝珠大口喘气道:“三少回来了,先是谁也没招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蒋煦闻言倒也不诧异,无谓道:“他能回来也不意外,毕竟我爹病瘫了,他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回来摸个底儿也是正常。瞧着吧,再过不几日蒋渊也得回来,这就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正说着,门口丫头报:“大少爷,方小姐来了。”
闻言宝珠站起身,往后退了退,顺手把弄帐帘边的流苏穗子,佯装若无其事,方沉碧进门时候也知晓蒋煦定是知道蒋悦然已经回来的事,遂顺口道:“少爷晚上准备吃点什么,我这就下去让方厨房准备起来。”
蒋煦充耳不闻,反问:“你表舅舅今儿怎的这个功夫就放人过来了,可是院子里头没事儿了?”
方沉碧道:“少爷还没听说吗?才是突然三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京城的朋友一起,这会子应是都在前厅见老太太夫人们,也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过来了,等着一会儿用饭时候我也懒得再过去凑热闹,就在您屋子里头吃一口再回去。”
蒋煦点点头,朝宝珠挥挥手:“你让厨房今儿弄点清淡爽口的东西端来吃吃,我这里有话跟沉碧说。”
宝珠知道蒋煦意思,俯了俯身,道:“宝珠这就吩咐下去。”
等人走了蒋煦方才开口:“马文德之前来过我这屋子一遭了,也是给我瞧他查的八大帐房给的东西,我粗略看了看,总觉得那账目上的数儿像是有点什么蹊跷之处,都说这几年年成都好,怎的还有一年的功夫做下来竟也没什么都没赚到的?”
方沉碧轻声道:“这账目当初也是给八大账房管家其中的两人分别再盘过一次的,只能说若不是有人私下里动手脚中找到个做假帐的人手脚太过利索干净,就是一年到头这这铺子当真没这么多银子入账,年景好固然是不错,可其他家也是丰年,家家如此,自是把我们的价给压了下去,若不是蒋家这么多年做的公道供的还及时,恐怕这些数还得掉个几成。
而恰好这是第一次由着我表舅舅单独盘账,他胆子又小,生怕给惹了祸端出来,便终日紧张的不得了,后来这些账目还是再次交给府里头的帐房又盘了一次的,真真是没问题了才敢拿来给少爷瞧的。
再者说,城南那几家账房管家您也是知道的,抱团儿又多事儿,现下老爷病了,我表舅舅说话也不顶什么用细,他们不看他面子,谁能得罪得了呢。”
蒋煦细细讲方沉碧的话琢磨了一番,觉得果真有理,又道:“我也听人说了,悦然在京城认得首富李家,且又跟那李家大公子交往甚密,恰巧李家也十分好看他,明里暗里想撮合悦然与李家一女,想来若是他得了这一层关系之后,也许就真的不会再回河源县来了,毕竟蒋家再富庶,也不如京城的名门望族,而这蒋家的一份家财也一定不会再入他的眼了。
你道是余下的几份分起来,谁都得的不多不少,圆不了一些人的愿呢,再说老太太肯定是不乐意的。如今我爹只是瘫在床上,也并没撒手人寰,分家倒是不会,只不过也得有人站出来掌家了,这事儿少不了八大账房说的有分量,这次来过瞧着一瞧,你们可曾看出些什么来?”
方沉碧想了想道:“城南刘家下头自少得跟着三家,我表舅舅这里也就只有两家多说了,余下的也肯定有二夫人,三夫人的人,这个还不好细分。”
蒋煦想了想,道:“我爹手里这几家老古董从来只听从我爹号令,若是我爹无意给我,那么三家分出,只剩余下五家,你表舅舅若是咬定手里有了两家,那我的胜算还不小。只道是到时候别有谁脱口给我面上不好看,倒是便宜了另外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方沉碧问:“虽说三少可能会攀了高枝儿往上走,少爷缘何肯定他就不会也跟着哪家有个牵连之类的?”
蒋煦笑道:“你且放心,凡事有着我娘在中间调停,只管那些较真儿的事儿到底都会落到我手里来的,在我娘看来他有等于我有,我有既是等于他有,可说到底谁有谁带着,谁也替不了谁的,只管着自己看好自己的那一份,莫要到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倘若那般了,许是没人再跟你讲什么兄弟亲情的,岂不太过讽刺了?不如未雨绸缪才是。”
沉碧闻言冷笑,只觉得蒋煦真真是黑心黑胆到家了,她到底想不通透,究竟要多少年的积怨才能让两个血缘亲兄弟走到这份上来,无关当初蒋悦然到底受了谁的宠爱,那终究也不是他的错,抑或者说蒋煦自从年幼便积病痛苦痛度日那也不是蒋悦然的错,甚至不是父母不是蒋家任何一个人的错。缘何他可将这些有无通通加之他人身上,用仇恨的眼光看待别人。
而她亦是了解蒋悦然脾气秉性,但凡蒋煦不若那么咄咄逼人,是如仇敌,他断是都不会做到如今地步。
方沉碧轻笑道:“少爷会不会太看重我身份了,三少眼下不见得听我一句半句的,五年不见了,人许是会变了很多,连我也摸不透猜不准他,不过仗着年幼作伴的份儿,能说得上几句有分量的话?”
蒋煦眯眼,冷笑:“人就是怎么变总归还是本性难改,他骨子里愿就是个念旧又霸道的主儿,饶是花头再多却还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
等着陪老太太吃了饭,又去看过了老爷,再送了半醉的李兰安歇,蒋悦然这才悠哉的往梨园院子边走,他现下的心情很是爽快。
他这几年不在河源县住着,可心里却是念的紧,等着再见这一切又熟悉的就似从来都没离开过一样,院子里的梨树早是发的郁郁葱葱,头顶一轮冷月挂着,瞧着就觉格外清凉宜人。他慢悠悠的绕了一圈,最终停在桂树下细瞧起来花枝来。
正巧打廊子南面有个丫头从那头过来,一抬头,瞧见树下站了位翩翩佳公子,公子挑眉衔笑,俊极无匹,看的丫头顿时涨红了脸,垂了头不敢说话。
“你可是这院子里头的丫头?”蒋悦然开口,那丫头年纪不大,红着一张脸像个苹果。
小丫头站住脚,两只眼紧紧盯着脚面,支吾道:“我是这院子里的丫头,公子找谁?是找我们家小姐吗?”
蒋悦然笑道:“是来找你家小姐的,可现下你们家小姐肯定没在屋子里头。”
小丫头惊道:“公子怎么知晓的?”
蒋悦然得意:“我就是知晓,既然碰上你,你们主子又迟迟不归,你去给我端一壶不上头的果子酒过来,我慢慢品着就等着人,这才惬意。”
丫头应是,撒腿儿跑开办事儿去了。
记得很小时候他生辰宴上醉过一次,还闹的惊天动地,从此以后他便滴酒不沾,只因着每次喝酒都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蒋煦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落在方沉碧脸上的情景,连他自己都奇怪,原来记忆也能深刻到如此程度,像是刻在他心头上一样,总也没办法抹掉。
蒋悦然边喝边等了快一个时辰就是不见方沉碧回来,一壶酒眼看见了底儿,头也有些晕晕乎乎,翠红旁侧伺候着,劝道:“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三少不如先别等了,左右明儿您也不走,白日见了不更好?倒也方便的很。”
蒋悦然打了几个酒嗝,眯眼瞧这翠红:“怎的,你们可是怕了我夜半里过来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不成?”
翠玉自知失口,忙道:“三少这歪理儿挑的有够恼人的,谁哪里说了这话了,我不过是多事儿的给您出个主意罢了,瞧您说的。”
蒋悦然笑:“当真不是为了这码子事心下里没底儿,套我话儿??”
翠红假笑的别过眼,心虚道:“少爷多心了,自然不是。”
蒋悦然自是心里清楚,无举轻重道:“是也好,不是也好,这倒也难不倒我,坏就坏了,只管着我自己担着罪名儿就是,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这话说的翠红心头一惊,笑的格外僵:“三少这会子肯定是喝多了酒,又来打趣我们主仆了不是。”
蒋悦然突然扭头若有所思道:“打趣你倒是有点意思,打趣方沉碧绝对是自己找气受。”说罢不打算再接着往下说,岔开话题道:“记得我临走时候跟你们交代的话吧,五年过去了,你们可是都做到了?”
翠红笑:“三少交代的事,自是做到了,做不到三少也饶不得我们。”
蒋悦然晃了晃酒壶,叹道:“酒壶空了,翠红你去给我再弄一壶去。”
翠红不敢,几年前醉酒闹事的旧事还历历在目,她哪里有胆子敢再给蒋悦然喝醉一次,遂道:“少爷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
蒋悦然支着胳膊撑在桌子上,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不知所言的说了一句:“你家主子这几年可是过的舒坦?”
翠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楞住不出声,半晌赶紧应声道:“舒坦倒也说不上,整日忙着府里上下的大小杂事,还得应付夫人太太的就都是烦心事儿,另外许是小姐自己心里也有自己心思,总之我这做奴婢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哦?什么自己心思?”蒋悦然放若无意的问。
翠红也不愿多说,敷衍道:“我哪里知晓小姐的心思,若是有这脑子精神我也坐上总管的位置了,话又说回来,但凡人心里头藏了些什么,旁人看也看得出,可少爷让我猜,我可猜不出来,少爷切莫为难我。”
蒋悦然又道:“再过几日就是她满十五岁的生辰了,按理算也是件大事,你家主子没多说什么过?”
翠红不敢多说怕惹事,遂摇头:“小姐一向话少的很,平素也不跟我们谈心说闲话,我们家小姐都是心眼往心里头长的,瞧哪里能瞧得出门道儿来呢。”
蒋悦然闻言笑出声来:“这话说的真是贴切,你家主子平时就真的是这个样子的。”
翠红也跟着笑起来,想了想顺口问:“少爷,我听人家说,说您在京城里结识了首富刘家,日后可是要做刘府上的姑爷了可是不是这回事?”
蒋悦然抿嘴:“是的话,你家小姐是不是乐得当过年收花红了?”
翠红只笑不答话。
又等了一阵,方沉碧还是没有回来,蒋悦然心里也是略路失望,又吃了碗解酒的蜜水就起身打算离开,因着卓安在前面忙着也没跟来,于是翠红本打算送他回自己院子,可蒋悦然非要自己吹风醒酒,翠红拗不过只好由着他自己走。
可翠红终究还是不放心,生怕路上出了岔子不好交代,只能远远的跟在后头。蒋悦然走的十分缓慢,夜半风凉,一出门酒就醒了一半,脸上总凝着的习惯性笑容渐渐没了踪影,他越走越慢,每一寸花草美景都勾起他心里藏了很多年的记忆,直到出了梨园,走进那条窄道,他突然住了脚步。
当年就在这里他用雪球偷袭跟马文德进府的方沉碧的,他觉得自是是举世无双的厉害,而方沉碧的一双眼彻底的勾住了自己的魂儿,那时候的一点一滴就似皮影戏一样,历历在目的清清楚楚。
他叹了叹,再继续往前走,刚抬步,便见方沉碧正往这面过来,蒋悦然突然倒退几步,躲在一株矮树后头,隐了身子。
翠红也在纳罕,怎的一个没留神,蒋悦然就一下子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急坏了,想着快点赶过来看个究竟。她没走几步,见对面有人走近,再一瞧方才认出原是自家主子。
方沉碧正走着,才刚经矮树附近,突地从里头钻出个东西来,她没防及也没看清楚,结结实实的给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歪,险些从石板路上栽到旁侧的泥地里头去。却不知被什么人及时挽住了腰身,她晃了几晃终于站稳了身子。
方沉碧惊魂未定,只管觉着自己胸口里的心快跃出从喉咙里一样,心下里便生了怒气以为是谁又在作弄人。
她感知自己正被那人揽在怀里,紧着闻到一股子甜腻腻的果子酒味道,和属于男人所有的宽而暖的胸膛,还有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轻声问:“方沉碧,我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厉害?”
“蒋悦然……”
可方着实被蒋吓坏了,过了半晌心太跳的厉害,腿还有点发软,只管对这蒋悦然瞪眼,再说不出别的话出来。
看见蒋悦然那双笑意粲然的眼,再想到日后种种,她的心里头便生出说不出滋味的苦涩出来,定定看了蒋悦然几眼,眼中分明还有不甘与挣扎,却也只是极短的一瞬犹如浇了水的炉火一样,渐渐失去光彩与精神,清清泠泠,又变成那个一尘不变的方。
蒋悦然最不喜如此,他总觉得方沉碧并不是个带着面具活着的人,她的冷清是从骨子里头渗出来的,可冷清不代表没心,眼下方沉碧这一转眼看蒋悦然,他便觉得她就似打定主意从此要戴着一副面具对着他,就如同对待别人一样。他不要她这样对他,他容不下。
“怎的了,五年你见了你没话跟我说?”蒋悦然浅笑,话间带着一股子淡淡果子酒味道,那双眼勾魂儿似的,紧盯着方沉碧的脸不放。他再不是当年那个霸道又强势的孩子,用一种接近于霸占的方式看她,就似她是他的所属一样,不容方躲闪或是不顺从。
方沉碧感知蒋悦然的手还固执的揽着她的腰身不放,顿觉尴尬,遂挣了挣,道:“三少倒是孩子心性了,大半夜的藏在这儿吓唬我,我这功夫不恼是见了你这是才回来的,不好给脸子瞧,若是下次还敢,我也要不客气了。”
蒋悦然不依,不管方沉碧怎么挣扎他就是不乐意放手,她紧贴他胸口,身体的温度热滚滚的隔着衣料传到她身上,像是带着火烫着她的肉一样。
再抬头,那个当年只是稍稍高出她一点的男孩如今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不止,到底是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了,而她也只是个女人而已。
蒋悦然虽是没说话,却也红煞了一张俊脸,若不是天黑,可却是要让方沉碧给笑话了去。这是他第一次抱住一个女人,用男人的心态抱住一个自己爱慕的女人,他不想隐藏对对方的感情,至少在没有不相关的人在,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不愿意再隐着藏着。
从前是怕自己不够能耐,怕有人为难,怕有人利用,现下他虽不至于一手遮天,可单单是顾全他跟方的生活已是绰绰有余,这也是他这次一定要回来的原因之一。
很多东西他可以丢弃,就算是他爹这次撒手人寰蒋家的东西一分一毫也不给他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带走方沉碧就好,这就是他最大的收获,也是最终目的。更是这五年来他能听话的留在京城跟着学经验不踏家门一步的原因,他坚信,要么不回,要回,一定得给方沉碧一个交代,也算是给自己这么多年的那个心思一个交代。
“方沉碧,你觉得蒋家可是好?”蒋悦然倾过身子过来,贴着方沉碧的耳边问。
“你且先放手,这里常有人走来走去,小心给瞧了去,事儿不会少,你还嫌现下风波太小?”
蒋悦然不以为然的笑道:“五年了,你还是没变,既然性子没变,可别装出对付马文德和我娘的那套来对付我,你只管跟以前一样就好。”
说罢紧了紧手臂,更使得方沉碧不得不朝他贴的更近。说到底蒋悦然也只是个才满十八岁的年轻公子哥,又是从没近过女色,逢着揽到自己爱着的女人在怀里,哪能还有坐怀不乱这么一说,可他倒也没什么歪念,只是想这么紧紧的抱着她就觉得满足,这是多少日日夜夜他心里念着的想着的,如今真的做成了,倒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激动,身子微微发颤。
“蒋悦然,你疯了。”
方沉碧终是恼了,她不否认她也对蒋悦然是真的有一份难以说出口的情感在心里头的,可现下见蒋悦然这般举动,只会让她觉得是他在京城这五年里学坏了主意,惯了跟些女子动手动脚,现下也拿了她当作这角色逗弄,怎能让她不恼火。
“方沉碧,当年我走的时候,你从后门走出来送我我就知晓,你心里有我。”
“三少……”话没说完,蒋悦然又打断:“既然你心里有我,我也心里有你,蒋家也没什么你留恋的东西,不如跟着我走。”
方沉碧闻言怔住,她不知道蒋悦然重逢之后第一次面对面便会说出这些话来,只觉得一瞬间突然不知怎么思考,不懂该怎么回答。
“再过几日你便过了十五,若是跟着我哥,我也不会容你犯傻,我这次回来万万不是来分蒋家家财来着,我哥也好,我娘也好,他们若是要,尽管都拿走就是,不给我分毫也无所谓,我本也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方沉碧沉默半晌,心中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楚,只管道:“也不知犯傻的到底是谁,该着你有的东西,你缘何不要?”
蒋悦然笑道:“我不要,带走你我就算两清,我最不喜这般,拿会喘气儿的大活人跟一堆铜臭银子儿比着来说话,可这是我们蒋家向来的方式,我跟他们办事也得按着这个规矩来不是。尤是我哥,一钱一两都必然会争个你死我活,我跟他计较起来,多半也得用银子说话,他若卖你,我自是方便很多,可你别这么看,只当时我跟我哥两清就成了。”
蒋悦然闻言,不怒反笑:“恼了?恼了好,你能憋气儿倒是说明你心里头真真想这事儿了,我倒是还愁你跟以前一样,把我当个孩子看待。方沉碧,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蒋悦然了,可我希望你还是以前的方沉碧。”
说不感动是假,可方沉碧太清楚了,事情远没有蒋悦然想的这么简单,蒋家是一个乱线缠的一团,便是看见了线头也不见得就真的能理顺了,分清了,而至于蒋煦这人的性子,她也更是心里没底儿,有时候他的固执与金钱无关,他是喜着看见别人难为的人,好似这种扭曲的快感能让他的自尊心从他卧床的一开始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慢慢方沉碧瞧着然蒋悦然,第一次认真的带了股子厉气儿,似乎不再如从前那般敷衍,反是较真儿的很:“三少这话说的可要付了责任来,五年前还是个孩子,管你说了什么好的坏的,懂分寸或是不知深浅的,谁都可当成戏言来听,便是你做不到,只是口出狂言,亦不会挑你不是。可如今少爷已是掌了几家铺子的主子了,话出口之前,得先经脑子寻思寻思,也不是什么话都可顺口胡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