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把馨儿头上的金钗扶正,“五百文也可以买几斤糙米,够穷人家的孩子喝几天米汤了。那个妇人年纪不大却面色萎黄,想来过的艰难,要不然也不会拿庵里的香油钱。”
馨儿没有买过米面,不知道柴米贵,想吃什么就吩咐厨娘做,不管鹿肉贵也不管羊肉便宜。冬天吃鸽子肉,夏天吃海鱼是日常。
家里的一切开销都由木樨管着,听木樨这么说便不再提这事,指着成片的杜鹃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她想采些回去泡茶或者做点心,被木樨制止了,告诉她有的杜鹃花是有毒的,不能乱用。
馨儿有些小失望,采了一些晚开的山桃花装到了荷包里。
临近午时,巧珊来寻她们,说三姨娘要回去了。
馨儿还没有玩够有些依依不舍,木樨便开玩笑说把她留下,过几日来接。
这话可把她吓坏了,她说不要做尼姑,山庄里还有兔子需要照顾呢。
她的记忆也不大好,在老宅子里一天到晚的养鸡,看到兔子把鸡给忘了。
伤慧主持将她们送到山门,把一包新茶送给三姨娘,说是结善缘。
三姨娘捐了很多香油钱,便心安理得的接了。
回到木仙山庄高婆子已经准备好了素饭,饭桌上木樨说要回西汶州。
馨儿撇着嘴不想走,她说城里憋闷,喜欢田间无拘无束的日子。还说山庄附近有一座学堂,想去学堂里玩玩。
三姨娘在大宅子里憋久了,也想在山庄里多住几日。
因为要给谢老翁配药,木樨和巧珊先回去了,让馨儿和三姨娘多住些时日。
回到匡家老宅,木樨一头扎到了炼丹房,一整夜都在配药,天亮时分才把外贴、内服的药配好,让巧珊送到木仙药铺去。
她回到石麟轩补觉,头刚挨床巧珊就跑回来了,说有人到药铺闹事,官兵把药铺包围了。
药铺里坐诊的寇大夫在接诊病人,问木樨怎么办?
木樨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哪位掌握兵权的大人物有病了,不经预约要强行看病。
抱歉,她只接受预约,不接诊突然到访的病人。
不约到访,药铺里有大夫,他们接诊就好。
她放下床帐对巧珊道:“吃午饭不要叫我,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
巧珊无语,木姑娘就是心大,官兵都把药铺包围了,她还要先补个觉。
巧珞出远门了,如果她在家必定把这些事情安排得妥妥的,自己可不能乱了方寸。
想想也没什么,这几年木仙药铺在西汶州又开了七八家分号,如果什么事都亲自过问,长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一个时辰后,巧珊把木樨叫醒了,“木姑娘,镇北侯突然造访匡家新宅,点名见您和三婶子羊氏。”
木樨伸了一个懒腰,镇北侯是太后的娘家人,逼死了季院首的爱妻,让采花使找美人供他玩乐,不是什么好鸟。
衡三郎带她去的半诵街、训马镇都是镇北侯的,他怎么到西汶州来了?
匡家富甲一方树大招风,去了不外乎为了银子。他见自己和三婶子干什么呢?
堂堂的镇北侯跑几百里地专门为了见两个寡妇,好说也不好听吧。
登芳闯了进来,喊道:“木姑娘你快些,镇北侯和老夫人等着呢,老夫人吩咐不能得罪了贵人。”
木樨打了一个哈欠缓缓下地,把一个簪子放到登芳手里,问道:“镇北侯怎么到匡家了,有人请他吗?”
登芳略一迟疑把簪子收起来,低声道:“木姑娘起晚了,还不知道吧。镇北侯到木仙药铺看病,没有见到药铺的木公子,心中很不悦。臧家家主就把他带到匡家去了,说是为匡家引荐贵人。”
原来兵围木仙药铺的是镇北侯,怪不得如此兴师动众。
臧家的大儿子和馨儿有婚约,把镇北侯带到匡家去没有憋什么好屁。
木樨坐到梳妆台前,巧珊开始给她梳妆。
徐徐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臧家的姑娘送给镇北侯做妾室了吧。”
登芳捂着嘴笑道:“臧家把两个姑娘都送给镇北侯做妾室了,才得以组织商船出海。”
木樨把头上的玉簪拿下来,“用根木簪就好,再带几朵白花,用些眉黛把脸涂黑些。”
巧珊从铜镜里看着木樨,以为自己听错了,“木姑娘,你一会儿要到新宅子里去,要穿戴整齐些。”
木樨把眉黛画在手上均匀的涂在脸上,脖颈都没有放过,不多时凝脂般的肌肤就变得暗沉没有了光泽。
又拿起自己配制的油粉在脸上点了点,直到满意才住手。这些油粉会变装,她估计今天有一场大戏。
女子漂亮了也是一种罪过,红妆为知己,遇到恶人要学会保护自己。
“老夫人说了,寡妇要有寡妇的样子不能用胭脂水粉,也不能精心打扮。把孝服拿过来,我穿孝服过去。”
巧珊立马明白了木樨的意思,寡妇要低调,尤其是见外男的时候。
梳妆完毕,木樨又吃喝了一碗紫米粥,吃了四个鹌鹑蛋,才随着登芳去了新宅子。
新宅门前有官兵把手,臧家家主亲自来接才放登芳和木樨进去。
臧家家主年近六旬,秃头,矮胖,一身宽大的锦缎,四四方方的像块青砖。
匡家奢华的正厅里跪着一大片人,除了老夫人坐着,匡家的各位姨娘、姑娘、公子都跪在地上。
木樨轻移莲步迈入正厅,看到三婶子羊氏跪在最前面,她低着头,整个人弯的像只大虾米。
还没等木樨施礼,坐在正位上的镇北侯开腔了。
“来的是匡家老三的童养媳吗?匡家真是出美人,不仅姑娘水灵,童养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
木樨抬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鹰钩鼻子,身材消瘦的男人正色兮兮地看着她。
一身金丝软甲也支撑不起他的骨头,像条蚯蚓般斜靠在椅子上,给人的感觉是阴险中带着狠绝。
手指时不时出现一个兰花指的动作,好像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
木樨没有答话,轻轻一礼站到一旁。
臧家家主上前,指着木樨喊道:“好不懂规矩的童养媳,见到镇北侯还不赶紧跪下。”
镇北侯忙制止,“匡家老三对国有功,童养媳还没有拜堂不必多礼。”
老夫人也忙附和道:“镇北侯大度让人钦佩,民妇和匡家感激涕零,和敏给镇北侯上茶。”
木樨心道:匡老夫人也豁得出去,难道她不知道镇北侯辣手摧花的恶名?
镇北侯专门建了一座别院,里面关押着搜罗来的美女,美其名曰为皇上选秀女,实则都被他祸害了。
匡和敏待字闺中,有才学模样又好,让她给镇北侯敬茶,这不是送羊入狼口吗?
难道匡家也要学臧家利用女儿的裙带关系,扩大生意?
匡和敏站起身,接过丫头手里的茶盏,一点点挪到镇北侯面前,轻声道:“镇北侯请用茶。”
镇北侯没有接茶,冷笑了一声道:“你就是匡家二姑娘,和肖二公子幽会让他休妻另娶的是你吗?”
他说得很尖刻,在大庭广众下说一个姑娘的隐私,等于是当众扇匡和敏的耳光。
这些话要传出去,她想再嫁一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匡和敏也是读过书的,羞得无地自容,捧着茶盏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转身就走。
臧家家主讪笑了两声,“镇北侯玩笑了,匡家二姑娘和肖二公子不过是吟诗作对玩玩而已,匡家是首富怎么能下嫁肖家呢。”
“二姑娘帷帐里的事肯定早就精通了,不需要您再调教。您是过来人,最知道熟透的桃子才好吃。如果您喜欢,送到别院里服侍您就是。”
他的话一出口,镇北侯嘎嘎地笑了起来。
匡和敏被说成了放浪的荡妇,羞臊的无地自容,手一抖茶盏落地人也摔倒在地上。
没有人过去扶她,都怕被连累了名声,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敢怒不敢言。
匡家是有几两银子,但跟镇北侯的军队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只要镇北侯扭扭嘴,匡家就会被拆的不剩一砖一瓦。
木樨紧咬着下唇,在心里骂了十八遍狗仗人势的东西。
臧家家主在人群里瞄了一圈,一指八姨娘道:“你过来给镇北侯敬茶。”
八姨娘一身水粉色的衣裙,细腰丰臀明艳照人,她缓缓站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镇北侯面前,款款施礼。
燕语莺声道:“贱妾见过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