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旭端起茶猛喝了一通,“外域蛮人入城后,祖父的一个学生把我和祖父接到了城外的村子里,祖父有时间就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不想前些时候遇到一桩官司,祖父又病倒了。我担心他的病情,就进城来找你,看能否给祖父配些药。”
匡老先生为人谦和,木樨很难相信他会和别人打官司,“什么官司?”
和旭气得直跺脚,“我们住的那个村村口有一座桥,叫凉桥村。村里大多数人都姓凉,凉老四的儿子凉阿通跟着爷爷读书。”
“凉老四向村里的凉大户借了一贯钱,因为不识字稀里糊涂的按了手印。时间过去了半年,凉老四去还钱,不想凉大户拿出来的是一张卖身契。”
“上面写的清楚凉老四把女儿卖给了凉大户收了一千文钱。凉大户要带走凉老四的女儿,凉老四说只是借钱,从来没有答应卖女儿,两家打了起来。”
“后来闹到了衙门里,凉阿通求爷爷写一份状子,哪里想到官家只认卖身契,不管其他的。”
“如果凉老四不想交出女儿就必须偿还凉大户十贯钱,十倍的利息,为此爷爷气病了。我想请你去看看爷爷,让他的身体好起来。”
木樨听明白了,这是一个不识字的庄稼人被坑的故事。
大多数百姓都不识字,被坑被骗的事情经常发生,逼出人命的事层出不穷。
木樨与和旭坐着马车到了凉桥村,匡老先生果然是被气病的。
匡老先生断断续续地说道:“黑纸白字,凉老四的官司是打不赢的。我和几户凉姓同宗给他凑了十贯钱,这才把事情了了,保住了女儿。”
“活了大半辈子,我算是看明白了,穷苦人不识字是要被算计的。上学堂不是为了考状元,认几个字防止上当受骗也是好的。”
“一次被骗可能弄垮一个家,这些日子我在琢磨,办一个学堂专收穷人家的孩子。教他们识字,懂礼数,也不白活这一世。”
“遗憾的是我没有几个积蓄,办不起学堂,空想罢了。”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木樨把带来的药交给和旭,“匡老先生您说的对,应该让更多的孩子读书识字。”
“如果您不嫌弃,我可以帮您办一个学堂,专门收穷人家的孩子,您负责教孩子们读书懂礼可好?”
匡老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木樨。
匡家有钱,但木姑娘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小童养媳,哪里有许多银子?
木樨看出了他疑虑,淡然一笑:“匡石立了战功捎回了银子,我暂时用不着,老先生就先拿来办学堂吧。”
匡老先生为之一振,病好了一半,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自古都有豪士捐款盖学堂的先例,自己教出的学生匡石有了出息,也能为家乡出力办学堂了。
“木姑娘说的可当真?”
木樨笃定地点点头,“当真,您打算在哪里办学堂啊?”
办学堂的事匡老先生已经想了数载,早就成竹于胸。
“凉桥村寸头有一间破庙,我想把庙修缮一下做学堂,这样花不了几个银子。书籍嘛,我有一位学生可以捐赠一些。剩下的就是桌椅板凳的钱,实在不够就把我家里的搬了去。”
木樨暗自叹服,破庙改学堂,匡老先生还挺有创意。
“您觉得需要多少银子?”
匡老先生沉思了片刻道:“三五百两银子就可以办一个有模有样的学堂了,收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需要奢华,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
三五百两银子就可以改建一个学堂,富贵人家的夫人买一件首饰也不止这些钱。
木樨从袖囊里拿出五张百两银票,交给匡老先生,这是她捐赠的第一所学堂。
“老先生这里有五百两银子,等您病好了就着手修缮学堂吧,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总是好事。”
匡老先生拿着银票,像做梦一般。
他游说过很多有钱人,希望他们捐钱给穷人家的孩子办一所学堂,都被各种理由婉拒了,没想到匡石的童养媳支持他做这件事。
“木姑娘,你也要维持生计穿衣吃饭的……”
木樨淡然一笑,“我不过是西汶州的过客,随时可能离开。有口饭吃就行,银子留着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银子对这个世界的人很重要,没有银子碗里没有米,身上没有衣服。
在虚无仙山上生活是不需要钱也不需要银子的,她们都是自给自足,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
从到西汶州的那天开始,木樨就随时准备离开回虚无仙山去,所以把身外之物看得很淡。
匡老先生的病因气而得,如今多年的夙愿达成了,病就没了。
他说干就干,下了病榻带着人修缮破庙去了。
和旭看祖父的病好了,高兴得直蹦:“木姐姐你太厉害了,解开了祖父多年的心结。”
木樨对和旭道:“老先生年事已高,不宜过于劳累,你要多帮衬些才好。”
和旭性格收敛了一些,不似以前那般张扬,“知道了,我一定照顾好祖父,把学堂办起来。”
晚上,木樨在药铺里查点账目,衡三郎悄无声地走了进来。
他站在木樨身后,看她一丝不苟的核对账目。
木樨感觉到了细微的呼吸,抬起清澈的眸子,真好和衡三郎温和的目光撞在一起,一时脸色绯红。
为了掩饰尴尬,故意提高了嗓门,“如果你再擅闯药铺,我就要报官了。”
衡三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
“你去报官吧,你觉得那些饭桶有几成把握抓住我?擅闯民宅不曾造成财物损失的也不过关个三五日,便放了出来。”
“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想你不会干,最起码我给你干活,留着伙计不用,你想去给我送牢饭吗?”
木樨被说得无以反驳,不过是吓唬他一下,她不会去报官的。
如果想报官,衡三郎第一次来就报官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你吓到我了知道吗?”
衡三郎退后一步,深深一礼,“衡某鲁莽惊扰到姑娘了,请见谅。”
木樨被逗笑了,衡三郎看似古板,却是个非常有趣儿的人,再尴尬的话题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
“算了饶你一次,下次再犯绝对不饶。”木樨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衡三郎再施一礼,“多谢姑娘大度,以仙人之姿不和我这凡胎俗子一般见识。”
木樨像师父那般做了一个甩佛尘的动作,单稽首道:“道友免礼。”
道友?这是牛鼻子老道之间的互称,衡三郎皱起了眉头。
“你可以叫我衡三郎,也可以叫我三郎,但不能叫我道友,我贪恋俗尘不想和出家人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