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放下笔,不动声色地观察办公室里的其他村民,他们神情各异,窃窃私语,但谁都没有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
对于张翠花求助的眼神,苏凌淡然视之。今天村长人不在,村委会只有副主任李月娥和一名文员,在没搞清楚状况前,他谁都不能偏颇。
不过,作为发工资的“老板”,苏凌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当冤大头,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苏凌温文尔雅地对李月娥说:“李主任,消消气,您一个人统计两百多位村民的出勤率,委实辛苦。”
任谁面对一个软语温言的帅哥,都没抵抗力,李月娥也不例外,她语气缓和地说:“监工这份工作,吃力不讨好,还容易得罪人,本来我是不想做的,但谁让我是石溪村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的干部?苏二爷信任我,高薪聘请我,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小苏呀,你是不知道,我每天起早摸黑,上山下山,一天来回四五趟,不仅要统计大伙的工时,还要看他们的活干得对不对,好不好,偶尔出点小错,被人怨恨上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她像倒豆子般地倒了一堆苦水,苏凌耐心十足地听完,缓缓地点头:“人工统计的确繁琐,我想想办法,能不能引进一些高科技产品,使管理更精准、更便捷、更系统化。”
李月娥迟疑:“高……高科技产品,得花很多钱吧?”
苏凌道:“钱不是问题,东西好用就行。”
张翠花眼见自己的事得不到解决,委屈地喊了一声:“苏哥哥……”
苏凌忍住鸡皮疙瘩,委婉地对她道:“别急,你的事先等等,办公室的电脑里面记录了所有人的出勤明细,一会儿谁还有异议,统一查询。”
张翠花一听,惊喜地问:“真……真的吗?”
电脑她不懂,但只要能还她工时,她愿意多等一会儿。
于是她起身站到一边,后面的李国补了上来,坐在苏凌对面,搓着一双粗黑的手,憨憨地笑说:“苏先生好,我是李国。”
苏凌拿起笔,在张翠花的名字前打了个勾,接着在李国名字前也打了个勾。“你和张翠花的出勤都有异议,先在旁边等着。”
李国不安地看向李月娥,李月娥对苏凌说:“不是只有张翠花一个人有异议吗?李国的应该没问题。”
说完朝李国使了个眼色,李国立即应道:“对,对,我没异议,没有异议。”
李翠花靠在墙角,鄙夷地看着李国。
谁不知道李国是李月娥的弟弟,每次记录出勤率,李月娥都给自己弟弟加工时,其他人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由着李月娥贪了苏二爷的钱。苏二爷人是真的好,明知李月娥包庇亲弟,也不计较。如今换了苏先生,李月娥仗着他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竟然给李国加了那么多工时,分明是吃准了苏先生查无实据,无从追究。
苏凌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问张翠花:“刚才你说李国的工时与你弄反了,确定吗?”
张翠花咬了咬牙,无视李月娥威胁的眼神,肯定地道:“对,我和他的工时弄反了。”
苏凌对李国说:“既然张翠花坚持她和你的工时出了差错,我现在暂时不能给你结工资。”
李月娥皱眉,拔高声音说:“我每天都手工记录,第二天让小叶输进电脑,怎么会出错?”
小叶就是坐电脑前的文员,听李月娥提到自己,她细声地说:“李主任给我统计表,我录进电脑后都会检查三遍,保证不会弄错。”
苏凌拧着保温杯的盖子,起身问小叶:“你用的是哪个统计软件?”
小叶用鼠标一点电脑桌面上的wps office图标。“这个里的excel表格。”
苏凌了然,请她起身,换自己坐电脑前,优雅地握着鼠标,找到统计的明细表格,双击点开。
“小苏,你这是……”李月娥一脸疑惑地凑近。
“我看张翠花和李国都挺着急,那就先查询明细吧。”苏凌操作熟练地进入wps软件,发现是登陆状态,嘴角微微上扬。
原本他想给李月娥留个面子,先打发其他村民,剩下两人私下处理,哪知她笃定自己没错,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他倒不是全信张翠花的话,只是李国的脸上写满了心虚,他又不是傻子,瞧不出来?
当然,如果李月娥有私心,那电脑里的明细一定做了手脚,那张打印出来的表格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她可能对电脑一知半解,尤其是wps,有云服务,能找到一个月内的历史版本。
“查,查,查明白让她瞧瞧。”李月娥自信满满地道。昨天下午她提前让小叶把表格修改过了,新数据覆盖了旧数据,谁来查都不会有问题。
小叶虽然是村委的文员,经常处理电子文档,但她的电脑水平也仅限于此了,所以当她看到苏凌熟练地找到了一个月的历史记录时,脸色刷地白了。
苏凌把今天、昨天、前天以及大前天的文档都打开,快速搜索到张翠花和李国的记录,四个表格逐一对照后,他道:“李主任,您过来看看,前天之前的记录里,张翠花都是每天工时八小时,到了昨天下午三点,工时变成了六小时。”
李月娥张了张嘴,发出惊讶声:“这……怎么会这样?什么情况?小叶,昨天我让你统计大伙的总工时,你是不是操作错误,把张翠花和李国的工时搞反了?太马虎了!你一个月拿八百元工资,就这样给我干活的?”
小叶脸色苍白,手指揪着衣角,唯唯诺诺地低头站着,任李月娥责骂。
“对……对不起,李主任,我……操作错误,给大家造成误会了……”她哽咽。
张翠花得到平反,大快人心,崇拜地望着苏凌,听到李月娥骂小叶,她撇嘴不客气地说:“刚才李主任不是誓誓旦旦地说我中午回家吃饭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小叶操作错误了?”
其他村民窃窃私语,李月娥挂住不面子,拍桌喊道:“我每天记录两百多人,偶尔记差了不很正常?我也是看最后的打印表格,被小叶误导了。”
背了锅的小叶默默地抹眼泪。李主任提到她的工资,就是明晃晃地威胁,她要是敢捅出这事,工资就别想要了。
苏凌把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掺和,重新打印了一份总计表格,坐回原位,看了看手表,说:“快中午了,咱们先把工资结了,好回去吃饭。”
李月娥偷瞄苏凌,见他没有追究,悬在心头的石头,稍微落下一点。
发完工资,苏凌离开村委会,往家里走去。
早上账户里还有卖茶叶所得的一百四十多万元,今天一发工资,只剩七十多万了,除去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还能剩个六十来万,比去年同季高了一倍。
这么一算,种茶似乎挺赚钱,不过如果算上前几年亏的钱,六十万只够填成本,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的盈利。
二爷爷包山种茶,给石溪村提供就业岗位,带领大家一起脱贫至富,可以说尽心尽力了。
他与村长交好,信任村委会,才会把管理监督的重任交给村委干部。然而,人都有私心,像李月娥这样中饱私囊,薅人羊毛的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前有没有发生争执,他不知道,但今天被他撞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石溪村大部份村民纯朴善良,很好相处,对苏凌这个外人也不排斥,只有一小部份为自家一亩三分地,喜欢斤斤计较,爱占人便宜。
李月娥就是这小部份中的一个,如果让她继续监工,苏凌放心不了。他得想个万全之策,解决问题。
沿着石子小路,走过一片田地,苏凌停下脚步。
前面就是他家的十亩地,七亩水田,三亩菜田。四月末正是插秧的好时节,别人家都开始插秧了,他家的地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
二爷爷二月份去世,错过了三月的播种,没有秧苗,就没法插秧。村长觉得不能浪费,找其他村民商量,谁家插完秧有多余的秧苗,匀一匀,给苏凌。
苏凌自然不能白拿,愿意花钱购买,同时想雇人插秧。目前他能干的农活只限于后院的菜地,插秧这种高难度动作,不在考虑之列。
回到家,苏凌刚进院门,便听到奶声奶气的“汪汪”声音。
小土狗看到主人,四条小短腿在草地上蹦哒,摇晃尾巴,扭着屁股,欢快地跑过来。
“汪汪,汪汪~”
“king,有好好看家吗?”苏凌蹲下身,抱起扑过来的小家伙,蹭了蹭它的小脑袋。“你是不是胖了?怎么感觉又重了?”
“汪——”小奶狗吐出舌,想舔苏凌的脸,苏凌往后仰,不让它舔到。
“汪呜!”小狗不乐意了。
苏凌摸摸它鼓鼓的小肚子,把它放回地上,点点它的脑袋。“你是不是偷吃了,嗯?”
“汪!”小狗表示没听懂,抬起前肢,还要抱抱。
“吃饱了多运动,不然小心以后长成胖狗狗。”苏凌挠挠它的下巴,起身往屋里走去。
小奶狗只好迈动四条短腿,跟在他的脚边。
苏凌进餐厅,往墙角一看,果然放在那的狗盆干干净净,啥都没剩。早上出门前,他给king喂了一次狗粮,怕中午回来晚了,出门前又在狗盆里放了狗粮,哪知king这个小贪吃鬼,一点都不委屈自己,到点就开饭。
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苏凌准备做午饭。
冰箱里的肉和鱼虾快吃没了,菜也是三天前刘婶送的,放久了有点蔫。他炒了盘红烧肉,炒了盘青菜,就着白米饭,对付一口。
小奶狗闻到香味,端正地蹲坐着,翘起脑袋,盼着苏凌给它一块肉。
苏凌夹着红烧肉,当着它的面,坏心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唔,你太小,不能吃。”
“汪!”小奶狗委屈了,趴在地上。
苏凌用脚丫子轻碰它的小屁股,小奶狗呜一声,被转移注意力,好奇地玩起主人的脚丫子。
吃完饭,苏凌去后院菜地浇水。
上周他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一包种子,也不管是什么菜,按着种植书上描写的步骤,先给种下去了。他每天浇水,六天了,好像还没有发芽。
苏凌半蹲着,想拨开土瞅瞅,突然,一点小嫩芽映入眼帘,他惊喜,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他种的菜,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