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看到沮授现在的样子,程玉几乎要认不出来,本来就消瘦的沮授在这几天绝食以后,已经快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双颊不但深陷,而且在苍白中隐隐透着青黑。两眼恰好相反,由于浮肿,而略略的有些外突。嘴唇也已经发青,有因为缺水干裂开许多破口。
程玉看的一阵心痛,田丰已经死了,让自己连他的遗体都不敢看,难道沮授也要活活的死在自己面前吗?他低声的叹了一句:“沮先生,您这有何必呢?”
沮授听见了程玉的话,眼睛略微动了一动,却没有张开,也没有说什么。程玉知道自己必须要在今天就能够劝服沮授,不然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用多久,沮授就撑不下去了。但要劝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只能先想办法和沮授聊天,想办法找出沮授心理上的要害。
于是他也不管沮授有没有听,径自与沮授说话,力图开解沮授,当他说到司马迁对泰山鸿毛的论断时,终于引得沮授说了话:“沮授又个问题想问大司马,不知道为人臣者为国尽忠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呢?”
只要对方肯说话就会给自己造成机会,这是程玉的想法,既然对方已经有问题了,自己就要把握机会让这次对话进行下去,于是程玉给了沮授一个肯定的回答:“是,一个臣子如果能为国尽忠的话,是最大的荣耀。”
沮授得到这个回答略微有了一点精神:“那么大司马为什么不能让我殉主,给我一个荣耀的收场呢?”
程玉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为了劝降忠臣猛将,特意准备了几个套路,这也正是其中的一个,马上毫不犹豫的回答:“那么请问沮先生,你所谓的‘国’,是天下万民的国,还是袁氏一家一人的国呢?”
沮授显然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程玉这一军将的不知如何回答,心头也开始有点迷茫。
程玉为了扰乱沮授心志,趁热打铁的说:“不知道当初请袁本初进冀州的时候,沮先生为何不为韩刺使死节呢?”
这句话可冲到了沮授的肺管子,沮授这么多年唯一可以引为丑事的就是迎袁绍进冀州,当即反驳道:“韩文节并非聪明雄略之主,图谋大事,不过是自取败亡,献冀州于袁公,可保全其首领妻孥,又有何不对,况且袁公又是忠良之后一心为国,降其有何不可?”
程玉已经感到沮授被激怒了,连说话中都已经存在了诡辩的成分,但这样的情形恰好是自己追求的,在这种激动的状况下,就很容易让对方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了。他马上话锋一转:“沮先生此言不无道理。”让沮授先将心情平复一下。
紧接着趁沮授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又说:“但袁公也并非聪明雄略之人,数拒先生于符皓之忠言,是其不聪;任二子挣权而不问,是其不明;犹豫不绝,多疑难断足见其无甚雄略。本初尚且如此,其二子更加不堪,如此之主,有如何值得忠臣为其死节?”
沮授在激动之中,听见程玉的话似附和自己却又暗藏批评,心中思虑之下更是茫然。听见程玉又说:“袁本初虽为朝廷肱股,却不思报效朝廷,一心为子侄谋出路,又算什么一心为国?如今赵王正在徐州监国,欲平灭逆贼曹*,此正为忠君爱国之士报效朝廷,各尽其智的时候,您却欲为一不值得死节之人而死,岂不受天下之士耻笑?”
被这一番说辞打动,沮授的内心动摇的更加厉害,程玉感觉到有戏,又继续给他灌输光明美好的前景:“如果沮先生肯报效君王,拯朝廷于危难,救百姓于水火,乃是国家之幸事,黎民之幸事,定可名彪青史,为后世士子所景仰。”
此时的沮授已经完全跟着程玉的思路走了,名彪青史,为后世景仰,这是每个古代文人最高的理想,又何尝不是沮授的理想。在这理想的诱惑下,沮授已经完全忘记了袁尚,如醍醐灌顶般感觉眼前一亮,以致不住兴奋的对程玉说:“罪人沮授愿为朝廷出力。”
一听这话,程玉终于舒了一口气,总算沮授是开了窍,忙叫手下的士兵将沮授的绑绳解开,沮授一获自由,就挣扎着要起来给程玉行礼,被程玉死死的按在床上,告诉他要保重身体,天下万民还在翘首等待他。也无非是些阿谀的话,不过对此时已经热血沸腾的沮授还是十分有效,也让他十分感动,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
程玉离了沮授的房间,又吩咐士兵一刻不离的照看着沮授,防备他万一又有什么想不开再自杀之类的。不过沮授还算老实,被程玉劝服之后饭也肯吃了,一心的要养好身体后去报效朝廷。
现在幽州需要解决的问题基本上有已经完了,程玉也得到了曹*正在并州的消息,他知道以曹*的实力,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幽州赶到并州,才能争取在曹*口中夺下一点食来。
还好和乌丸的谈判比较顺利,几天以后已经订下了盟约,乌丸继续对汉朝称臣,乌丸人可以随意的进入汉朝的土地,——当然是不允许一次超过百人的,而且不允许在幽州边界滞留。在青州划出了一片土地,允许乌丸人居住,但居住的乌丸人必须受汉朝官吏的管理,所承担的赋税徭役也是一样的,包括兵役。田畴被任命为新的乌丸校尉,带领人马驻扎在长城之外与乌丸的单于一起管理乌丸事务,程玉又向朝廷申请对几个单于进行新一轮的册封,按照他的影响力来看,这次册封一定会被批准。另外在长城边建立一个集镇,允许汉人和乌丸人自由的交易,这样的交易对两面都比较有利,毕竟青州养马会不会和塞外一样好还没有经历过验证,在此之前,程玉可以用盐铁来换取塞外的良马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等这些事情都定下来以后,军队也修养的差不多了,右北平在沮授的书信下已经归降了程玉,现在他解决了后顾之忧,要去和曹*争夺并州了。
在出发之前,程玉却接到了第一个让他十分震惊和头痛的消息——张辽兵败。
张辽镇守淮南也已经数年,虽然中间出现过几次危机,但也都撑过来了,从没有象如今这样遭到过失败,程玉迫切的想知道原因,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士兵一说,程玉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一个程玉最不想遇到的对手出现了——诸葛亮。
且回头来看一下南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再刘表三路进攻淮南的时候,刘备因为不受刘表信任加上荆州旧将的排挤,不敢施展手脚,只能在新野晦光养韬,却在此时有幸结识了水镜先生司马徽。
水镜先生虽然不热心于仕途,却帮刘备分析了一下一直没有什么大发展的原因,当然还是那一套东西,最后他为刘备介绍了两个人才,分别是隆中的诸葛亮和武陵的廖立,说此二人远比太公仲父,近比张良陈平,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人才。
刘备也非无心之人,这几年一直在探求自己东奔西走没有成就的原因,早感自己手下人才不足,如今听说有这样的大贤在自己身边又怎能错过,苦苦哀求水镜告之此二人下落,水镜无奈,只得指点了去寻孔明的路途。
找个机会,刘备带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前往隆中山中去寻孔明,说来也巧,行经一树林之中,恰逢一老一少二人正在下棋,谈吐高雅,内藏机锋,刘备心中一动,莫非这两人中就有孔明在?于是恭恭敬敬侍立于旁。
说来这两个人倒真有名士之风,对刘备在身边,恍若不知,一盘棋下了近一个时辰,方才推枰而起。刘备见二人一局棋罢,方才敢说话,问道:“请问二位高人,哪位是孔明先生?”
老者一听,哈哈大笑:“你认错人了,老夫江夏黄承彦,这个是我的贤侄汝南孟公威。你说的孔明我们也认识,乃是我的忘年之交,不知将军找他什么事情啊?”
刘备见这二人与孔明为友,料想也是世外高人,就想一并收归自己帐下,黄承彦已经一把年纪,对功名早已经视如粪土,对刘备苦苦哀求很不耐烦,但见孟公威神色之间似乎有所动,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就将孟公威出卖了。
孟公威已为之所动,又被黄承彦这一撺掇,终于答应为刘备效力。刘备能得孟公威,也是一大收获,当即请二人陪同自己去见诸葛亮,黄承彦怕再引火烧身,先行告辞了。
几人在孟公威的带领下,自然轻易的就找到了诸葛亮的草庐,离的远远的,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正在诵读《春秋》,刘备转身问身边的孟公威:“里面读书的可是孔明否?”
一脸的急切,只等孟公威点头就要冲过去抓人。
孟公威见刘备如此急切,微微一笑说:“刘使君莫要着急,此人并非孔明,乃是他的三弟诸葛均,我们过去问问诸葛亮是否在家。”于是,几人来到门外。
第一百二十八章孟公威一叫门,诸葛均就赶了出来,他与孟公威等人是素识,边走边说:“孟兄好久没有来了,不知最近又在做些什么学问,可否教导小弟一二。”
一打开门,却见有陌生人在,脸上有些疑惑,孟公威为大家相互介绍,一问孔明,诸葛均却是一脸遗憾的说:“我二哥今天闲来无事,去田里干活了,你们是等他一会儿还是要我把他找回来。”
张飞听见这话,一脸的不高兴,在刘备身边嘀咕说:“大哥,一个农夫又能有什么本领,我看请了孟先生就算了,这样的山野之人不见也罢。”
刘备小的时候本是苦出身,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劝张飞说:“豪杰多起于草莽,你大哥何尝不是织席贩履之辈,不过是英雄受困罢了,能让这么多一时豪杰结交为友的人,又怎么能是凡夫俗子?”
张飞听了不再说话,于是大家问明了诸葛亮所在的方向,一行人又向田间寻去。
正行之间,忽听的田间一阵歌声传来,“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刘备听的心神一阵激荡,问孟公威道:“歌者是否就是孔明?”
孟公威辨认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正是。”
刘备顾不得说什么,跳下马来奔歌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及至近前,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田垄中忙碌。却又不敢说话,只得站在垄边,静静的候着孔明,身后马蹄声响,其余几人也到了田边,诸葛亮却充耳不闻,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孟公威见他的样子,笑了一下,然后喊道:“孔明,老友伴贵人来访,你怠慢了老友尚可,怠慢了贵人,你可担当的起吗?”
孔明听到是孟公威的声音,才将手中的农具放下,转身望向众人,看到田边站立的刘备和马上的关张二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奇怪,只是对刘备施了一礼然后对孟公威说:“公威,你怎么不和我打一个招呼就将刘使君带来这里呀。”
刘备这才看到孔明的正脸,他还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高七尺,面目俊朗,留着胡须,脸上还有汗水滴下。
为何孔明竟然会认识自己,刘备当即一愣。其实孔明以前自然没有见到过他,不过他既然选择隐居在荆州,对荆州的重要人物又怎么能不做一些了解。
孟公威听见孔明问自己,回答说:“其实我与使君也是路上偶遇,得知他们要来拜访你,就陪同使君一起来了。”他却没有和孔明说自己已经决定出山辅佐刘备的事情,然后又对孔明说:“你还站在田里干什么,多不礼貌,快出来。”
孔明闻言一笑,不但没有出去,反而就坐在了田垄之上。
张飞大怒,就想纵马过去将孔明一矛挑了,却被关羽紧紧的抓住,刘备丝毫不以为忤,干脆也迈步来到孔明身边,深施一礼说:“刘备见过孔明先生。”
孔明不过是考验一下刘备的气量,对刘备的反应已经非常满意,也起身回礼说:“山野草民,不知礼数还请使君见谅。不知使君来到山野有何事情?”
刘备将自己求贤若渴,深慕孔明的状况与他一说,孔明微微一笑:“使君何必舍近求远呢?公威乃是天下奇才,处理地方上的事情绰绰有余,您又何必屈尊找我这个山野村夫呢?”
刘备又不好说自己已经得了孟公威,又得陇望蜀想将他一起收归帐下,这样不管怎么说,必然会得罪两个人中的一个。
还好孟公威说话为刘备解了围:“孔明怎能说如此话,我自知非天下之才,不过负一州郡之力,使君志在安定天下,非孔明不可啊。”
刘备也附和说:“还望先生为天下万民着想,早日出山安定乱世。”说罢,两眼之中以见泪水。
诸葛亮哪见得这个,连忙回答:“其实安定汉室只要有使君就可以了,徐州程玉雍州曹*不过都是矫命惑民之辈,非是真心为朝廷,但两人势力都很大,急切之间却也动不得他们分毫。而江东的孙策,为人勇猛果毅,江东又是其祖居之地,甚的人心,加上周瑜等人的帮助,急切之间也能动他分毫。将军可安心发展荆州,等时机成熟在入蜀中,以天府为根基东拒孙策,虚结曹*,趁程曹二人无暇南顾尽取南方之地,待其两败倨伤之时,挥军北上,清侧灭贼,则天下可定。”
刘备一听,又施了一礼,然后说:“荆州景升,益州季玉,皆汉室之宗,我之亲眷,又怎么能先对他们动手呢?”
诸葛亮回答说:“刘表刘璋都不是能成大业的人,他们想兴扶汉室,必然要依靠使君,如果使君愿意的话,又怎么能不将州郡相让。”
刘备见他说的头头是道,更不肯放过到口的肥肉,苦苦恳求诸葛亮出山帮忙,最后干脆又将一哭二哭三还哭的绝招使了出来,孟公威又在一边附和,诸葛亮终于答应刘备出山辅佐。
等回家安排过家中的事情以后,众人又一同回到新野。虽然孔明没有想过介绍自己的朋友们来为刘备做事,但孟公威还是很习惯于士子的风气,于是崔州平、石广原等人都在他的引见下投靠了刘备,一时间,刘备帐下也是众贤云集,不过为首的还是诸葛亮。
等蔡瑁等人兵败,刘表手下实在无人可用,终于在伊籍、蒯良等人的说服下,启用了刘备。刘备一直等待着施展拳脚的一天,如今又有了诸葛亮等人,更是跃跃欲试。
这是诸葛亮的亮相之战,他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布置了周密的计划。首先,麻痹徐州军的注意,表面上迟迟不到达预计战场,却在暗地里派遣关羽带领人马潜伏至安丰城下,奇袭安丰,又故意放求救的士兵逃到光州始故等地,调动张辽魏延的人马,在半路截杀。虽然张辽治军有方能遇袭而不乱,可毕竟是中了对方的计,只能撤兵始故,到了城下方才发现已经换了荆州的旗号,张辽进退无距,无奈下只有撤兵回到淮南。
又过了不久,魏延带领残兵败将也撤了回来,他所统领的光州一部人马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而镇守安丰的纪灵终于没有回来,他在关羽攻城之时,不备之下,被关羽斩杀。
集合败兵以后,张辽又欲带兵复仇,他哪里知道刘备军在得到诸葛亮以后已经如脱胎换骨一般,反而又中了诸葛亮的计策,连淮南等地也全部丢失,最后又一次困守寿春。
程玉得到这样的消息,只能哀叹老天对自己的不公,为什么诸葛亮早不出来晚不出来,正赶上自己与曹*准备决战,一定是个早有预谋的事情,他却不想自己能有今天已经得到老天多少的眷顾。
不过程玉现在已经无心在出兵,只能老老实实坐下来与手下众人好好的商量一下。
众人听说刘备袭取了淮南,都大感惊讶,一直以来刘备与自己的争斗都是自己这一方占据上风,想不到刘备竟然突然间有了这样可怕的实力。
当徐庶听说诸葛亮已经保了刘备,脸色更是沉重,对程玉说:“主公,如果真的是孔明出山帮助刘备的话,恐怕对方就已经不可小视了。孔明尚在幼年的时候与臣交往颇厚,每论天下大事,常有不及之感。如今多年未见,虽音信不通,但料想其近年定又有所学,恐怕其才智以远在臣之上。”
在座的众人这几年都看到了徐庶算无遗策,威风八面的表现,如今对一个初出山林的毛头小伙子竟然如此推崇畏惧,不知孔明究竟强到什么样的地步。
不过在座却也有比较不服气的,只听刘备身边的庞统说:“徐军师不必妄自菲薄,我与孔明自幼相交,倒也没有感觉他有多聪明,虽然比我强一点,却也不多。近年我在主公身边受益甚多,犹感远不如军师您,料想孔明就算有进步,又能强到什么地方去。”
说实话,程玉听到这话,对诸葛亮更担心了,庞统平日自负才智,除了自己和徐庶以外,还没有见他服过谁,而且他对自己不过是敬畏,对徐庶不过是感激。但他却可以说出孔明比自己强的话,可见孔明在他的心目中确实是个比较强的对手了。
但现在讨论孔明历不厉害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还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步的对策,于是他将话题拉了回来:“却不知各位对如今的情势有什么样的看法。”
徐庶也觉得自己如此夸赞一个敌人似有不妥,于是首先说:“无论孔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对刘备都不应掉以轻心,淮南之地接近我青徐之根本,文远将军新败,恐难阻挡荆襄人马,主公应对刘备早加防范,多派兵马支援文远将军,以免动摇我军的根基。”
陈宫却是对此不以为然,他虽然一直与徐庶很少冲突,但也有政见不和的时候,这次他就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元直此言是否过于高看刘备?刘备军虽然侥幸取得了胜利,但不过是乘我大军都在北方,而又加以偷袭而已。为了他而劳师动众,错失眼前的良机,让人心有不甘,我想文远文武兼备,又有寿春坚城,抵挡刘备之流,也非什么难事,况且又有江东孙将军的帮助。眼下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曹*。毕竟曹*纵横北方多年,虽然经许昌一败,但实力犹存,如今更抢在我们之前进入了并州,如果将主力南进,又用什么来与曹*争夺并州。恐怕让曹*恢复过来的威胁要比刘备更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