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很喜欢节堂上的铁椅,虽然不如羽绒软垫温暖舒适,可坐在上面总能让人头脑冷静,精神集中。大行台迁至燕京后,原来的牙城成为了各部衙办公之地,原来的帅府也就成了李璟的秦王府和大元帅府。大行台特别重新装饰了帅府,在帅府外也建立了一座和登州一样的天狼雕像,不过这个天狼雕像去更大,足足九丈之高,外表雄壮,内里更是一座隐密的军事堡垒,地面九层,地下三层,秘密直通帅府,平时驻有胜捷军和银甲军的各一个营,随时保持一千人警戒守卫,密布着无数的驽车投炮,严密守卫着帅府。
而帅府内部也重新改装过,新的节堂更大更宽敞气派,李璟的王座也升了级,原来的铁椅,变成了一张造型华丽的蟒龙盘旋鎏金椅。
这把华丽的王座坐北朝南,位于一个小高台之上,李璟坐在铁王座上,正好俯视节堂,将整个节堂尽心眼中。坐在铁王座上,顿时有种高高在上,总揽一切的感觉。
辽阳的大行台诸部衙已经都迁到了燕京,各部官员也已经在燕京开始上衙理事。天狼节堂上,秦藩文武济济一堂,文武两班,按品级端坐,俨然一个兴盛的小朝廷气象。
李璟笑着对满堂公侯伯道:“最近喜讯频频,我秦军将士奋勇努力,先下幽州,再破徐州,如今李克用狼狈逃回河东,王简崇也退回镇州。而眼下,户部也刚刚呈报,今年我大行台各行省州县已经完成秋收,收获喜人。东北行省、辽东、辽西、安东四省都喜获丰收,百姓和军屯都收获许多粮食,这都是大好事啊。李尚书,如今我们粮食可够食用?”
户部尚书李让直起身,举笏道:“今年各地丰收,所收粮食甚多,加上这两年我们大力发展牲牧养殖,捕鱼打猎,有这罐头启储藏,还有百姓多中薯药、芋头等产量大的作物,眼下我们储备的粮食,足以支撑到明年夏收,甚至可供到明秋收获。”
“这就好,这就好。”听到这个消息,李璟也是大松一口气。今年一年还没过完,秦军就扩充了近一倍的地盘,人口也增长了差不多四百余万。整个大唐全部人口加起来也就三千万左右,就算再加上那些不纳税的隐户奴婢僧道等,也顶多三千五百万左右。李璟这边却已经有人口近千万了,虽然这其中也有两三百万的辽东各部族胡人,可也依然相当惊人了。这几年,吸引了无数流民百姓,人口密度远超天下其它各地。
人口的增加是好事,战争年代,人力也是资源,招募兵员,乃至生产耕种,经营工商,全需要人。不过人口的迅速增加,也带来诸多压力,其中最大的压力就是粮食。
这些年来,粮食问题一直是压在众人头上重中之重的问题。逼迫的秦军开始大量推广养殖、捕鱼打猎,种植产量高的薯药和芋头等。虽然说薯药和芋头长吃并不好吃,可粗细粮搭着吃,起码也是解决了吃饱肚子的问题了。
内阁首辅曹邺以笏拍着手掌,大声称赞道:“秦王治下,在此乱世流年,依然能让百姓食能裹腹,衣能保暖,让百姓都得温饱,此真是善政仁政,了不得啊。”
得益于秦军开发东北策略,使得秦藩拥有了大量的土地,得以给原来那些早已经无地可耕的流民百姓们重新分给田地,便这些原本已经只能沦为大户佃农奴隶的穷苦绝望百姓,又得以拥有自己的土地成为自耕农,得以温饱,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极得民心之举。
而且给这些原本将成为大族农奴佃农的百姓分给田地,也使得大行台增添了更多的税收。虽然说农税现在已经减到很少,可却因此间接的打击了那些豪强大族,增强了自耕农的数量,这对于一个政权的稳固是极为重要的。田地兼并,百姓都给地主种地,所种粮食,却要与地主五五甚至是六四、七三分成,地主占大多数,百姓只占少数。一年下来,温饱都难,一有天灾人祸,便会出现卖儿卖女之事,还得由官方出面救济,如果救济不力,甚至因此引发民乱。而现在开发东北,有的是土地分给那些无地之人,百姓辛苦耕种,官府只按田亩数量收取少量的田赋,百姓交完税后,大部份的收获得以保留,家有余粮,日子便能越过越好。正所衷肠有恒产者有恒心,中国的老百姓最是朴实,只要但凡日子过的下去,就绝不会有人去造反,而是会用心的拥护给予他们这一切的官府。
空有强大的军事并不足够,暴秦霸隋,都曾是甲兵锋锐,可最后却是覆亡于自己的人民暴动。国强民不富,国家一样无法长久。
“曹首辅此话让本王愧疚啊。”李璟轻捏着下巴短短的胡髭,“李尚书刚才所说百姓温饱,但实际上只是指百姓一天两顿,还要搭着薯药、芋头、野菜这些粗粮才勉强够。连治下子民天天吃白米饭白面都吃不上,本王就做的还不够啊。”
李璟这番话是真心实意,他是从现代来的,在那个时代,人们早已经不用粮食担忧,想吃什么吃什么。因此,对于李璟来说,做为一个上位者,他要做到的第一件事情必然是让人温饱。如果连这个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其它呢?
不过这番话一出,却是让节堂在座的诸文武们齐齐震动了一把。在这个时代,或者说从古自今以来,哪怕就是所谓的治世、盛世,又有几个真正的能做到国富民丰,天下百姓都能吃上大米饭白面?这简直就是理想中的大同盛世啊。就是如今的秦藩,得益于东北开发,有无数的新土地,还有工商业的发展,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做工,才使得现在治下几乎人人有田种,有工做,每个人都能供养家庭,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就是孤寡,也有官府出钱赡养,孤儿,也有官府帮忙抚育。虽然说,不少家庭确实也还如秦王所就,一天两顿,还得搭着粗粮,可是这样的日子,在座的许多官员们已经十分自豪了,能做到这一步,足以名载青史了。
“某等相信,秦王有此仁爱子民之心,只要持之以恒,如此三年五载之后,大王治下之民定然生活更上一步,人人不为温饱而愁,生活安康,社会各谐。”尚书右仆射李振十分真诚的说道,不管如何,李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并且一直在这样努力,那么他相信,他李振绝对跟对了人,跟着这样一位仁君明主,他愿意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形势虽然一片大好,但也并非一切顺意啊。”李璟打断了众人的称赞,皱眉道:“我们也应当看到,持续的战事,对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这两年连续作战,我们的地盘扩充的太快了。三年前,我们还只有登州一隅,而如今,我们已经占据了东方半壁山河,拥有了五分之一天下。军事上这固然是大好事一件,可另一方面,地盘扩张,人口激增,也带来诸多内政问题。”
“军事和民政是我们的两条腿,两条腿走路才能走的快走的稳,而现在,我们军事的这条腿已经极为粗壮了,但我们民政这条腿却还有些孱弱了,如果我们不能均衡,继续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很有可能,我们就会在将来某个时候,狠狠的摔上一跤。”
太师、尚书左仆射、鄂国公崔芸卿对自己的门生在这个时候还有如此清楚的头脑十分欣慰,举笏道:“某赞同秦王之议,眼下我们在军事上是节节胜利,但毕竟根基尚浅,新占诸地还需要时间稳固。窃以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当转为稳固阶段,不再出击,而是训练整顿兵马,修理甲兵,发展生产,稳固地方。用一到三年时间,把如今我们所占之地,彻底的消化稳固之后,到那时,粮草充足,器械精良,方是大军席卷天下之时。”
参谋院使、三川郡侯敬翔目光在李璟和崔芸卿师徒二人脸上掠过,心中有些疑惑。他不知道崔芸卿和李璟一唱一和,是不是暗示着这是李璟已经决定好的打算。也许李璟说的有些道理,但他做为秦军中军方位于李璟之下,主掌秦军军事战略的参谋院使,更多的却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问题。
在他看来,秦军一连串的军事胜利,并没有达到作战能力的顶点。以眼下的形势,秦军完全可以继续作战。淮北的徐州已经拿下,南面的两个重要敌手高骈和黄巢,一个已经陷于东南的乱局,而黄巢也重心西移,进入关中。南面完全没有敌手,秦军在南面可攻可守,要攻,可聚兵直击洛阳,一举夺取中原腹心之地。或者,也可以直接重兵南下,一举将已经元气大伤的高骈灭掉,尽取淮南富裕肥沃之地。
而如果秦王依然打算先北后南,那也可以让江淮行守势防御。然后在北方可以乘热打铁,现在河北方面有十几万重兵,随时可以集结起来,进行灭藩之战。如今反李联盟早破裂,卢龙军灭了,现在完全可以一举把义武镇给吞了。然后,继续进攻,步步蚕食,逐个消灭河东和河北的诸藩。只要趁着这把火扫平了河北与河东,那个时候再一举南下中原,河南立即可平,然后便能一举挥师西进,夺取长安。
到了那时,虽然才打下半个江山,但实际上天下必然已定,只须传檄天下,便能安定天下了。
而在这个时候刹车止步,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个大好机会一旦错过,也许各镇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到时要打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李璟认真的听着敬翔的陈述建议,敬翔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眼下秦军已经打出了节奏,完全可以在各镇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把雪球滚起来,越滚越大,直到一举荡平天下。
但是,敬翔的这个计划只是一个计划。李璟如果按这个计划继续进攻,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甚至说一半都难有。利益高,风险也大。
而李璟现在需要这么冒险吗?
李璟的答案是不需要,以如今秦军的情况,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稳打稳扎,步步推进,早则三年,迟则十年,天下可得。这是一个安稳的多的方案,既然如此,何需冒险?
“诸公,你们对参谋院使的提议怎么看?”李璟没有急着否决,而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其它人议论。
吏部尚书盖寓也是一流军师谋士,率先发言,“某以为,此时不适合南面进攻。我军从辽西到淮南,南北狭长数千里远,战线太长,绝不适合两线作战。高骈虽败,可还有一战之力。若我们南征,必然能取得最后胜利,但却有可能让北方诸镇乘机进攻于我,如此一来,我必将陷入两线作战境地,最终就会是如上次一般情况。”
“同样道理,也不适合进攻洛阳。眼下我们与黄巢井水不犯河水,双方都无意于大战,这既对黄巢是好事,对我们同样是好事。不解决掉河北这个麻烦,我们就不能征淮南或攻洛阳。”
盖寓也没有直接否定敬翔的提议,但一开口,却已经驳斥了南面用兵的方案。
“那此时在北方用兵呢?”李璟已经看出敬翔似乎也支持停止进攻,笑问道。
“某以为,此时不宜进攻李全忠,一来李全忠如今虽弱,但已经依附于我,义武镇势力大弱,不必担忧他对我们有什么心思,二来,李全忠与王景崇和李克用现在可谓是生死之仇,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勾结一起。而我们暂时留着义武镇,可以用以牵制李克用和王景崇,李全忠处于我们三家之中,最后必然难逃覆没结果,最大的可能,李全忠最后会投降我们。”
“而如果我们进攻李全忠,最大的可能就是李全忠要么投降我们,要么投靠王景崇或者李克用,或者直接和成德、雁门二镇联合抗拒我们。真要把李全忠又推到对面去了,这对我们绝非好事。因此,对于李全忠,某认为,我们只需静待坐视,成德和雁门到时必然会想吞并义武镇,那时,李全忠只能归附我们。”
崔芸卿笑着点头:“说的没错,夹在三方之中的李全忠,不是被我们吞并就是被另两家吞并。现在就看谁先忍不住对他下手,而最大可能结果便是谁先下手对付义武镇,李全忠便极为可能被推到对面去。”
李全忠现在还掌握着半个易州,半个定州,一个涿州,手上还是有些力量的。不过要想吞掉义武镇,秦军、成德、雁门三家都能做到。但现在三家都盯着这里,事情却有些微妙了。一家出手,必然会引至连锁反应。秦军攻李全忠,李全忠可能就会因此倒向成德和雁门,李克用王景崇攻义武镇,那么义武镇无路可走下就有可能倒向李璟。
因此说,对于义武镇,秦军最好的选择就是静待机会,就看三家谁最先忍不住动手。
“不攻义武,也可伐李克用。沙陀胡骑,狡诈凶残,当早除之。”敬翔又道。
礼部尚书、南郡侯李良出声反对:“不妥,沙陀独眼狼确实凶悍,但某以为,我们还是应当先北后南,先河北后河东。就算要打,也须先扫平河北。河北未平,冒然进入河东作战,此非上策。”
李璟虽然也有些顾忌着李克用历史上的名声,但想想李克用历史上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李克用历史上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李克用打仗厉害,但不善于理政,而且打仗没有一个长远的战略方案,总是东一棒子西一棒子的乱打,结果他周边的藩镇几乎都被他打趴过,可却没几个被他直接灭掉的,弄的跟打地鼠似的,此起彼伏,自己忙的不得了。而且又不善于用人,往往自己的信任的大将,最后却总是背叛他。结果打了一辈子,也就在河东打转。
河北还没解决,跑去河东打李克用,这个提议被多数文武否决。
高骈不宜打,打黄巢不到时机,李全忠不能打,李克用没必要去打。
而如果李全忠这边还没有结果,那么也不适合去打成德、魏博。因此讨论到最后,大家也渐达成一致,干脆不如暂且休兵停战,进入发展阶段。
当然,休兵也不是完全就不打仗了,起码,有一个李璟是已经决定要打的,那就是这段时间又猖獗起来的契丹。现在正好,可以调过头来,把总在后院捣乱的契丹给好好修理一下。
“江淮和河北各部加强警戒,进入战略防御阶段,同时,立即抽调几支主力骑军,另外再多抽调一批乡兵部队,这次,我们拿契丹人练练兵,直接杀入契丹汗帐,踏平他们!”李璟有些气势汹汹的下达了动员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