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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符二年三月初八。
清晨,五更二点,天还未放亮,随着太极宫承天门上敲响第一声晨鼓,长安城各座城门相对的大街上街鼓齐声响应,六街尘起鼓鼕鼕。
长安城的街鼓要敲三千下,不过如果当天色亮的早的时候,可辨色而止,只要眼睛能清楚的看见远处的物事就能停止街鼓。
“咚咚咚!”
随着鼓声响起,门下省的城门郎便开始带着轮流值班的八百门仆,在街鼓响起时,将每天晚上统一保管起来的城门钥匙准时送到各门。
长安城最先开启的是长安东西南三面城墙上的九道外城城门,从西经南到东,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延兴门、春明门、通化门,纷纷开启。
九门打开之后,接下来就是各坊的坊门开启。
直到九门全都开启之后,皇宫的宫门才最后缓缓开启。
在大明宫右银台门旁,就是翰林院。院中值班的翰林学士正在享受着黎明前最美好的早觉,宫门的守卫门使却正在和验证开锁的门契。一名门使拿出一条用檀木雕刻而成的木鱼,另外守门的门使则小心的取出了一块檀木板上刻出凹下的坎。
木鱼严丝密合的契入了坎中,门使毫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守门的卫士开始缓缓的推开厚重的宫门。宫门吱呀呀的发出巨响,声音传到翰林院中,让正好眠的翰林学士不满的发了句牢骚,“声甚繁多!”
鼓声传到大明宫中,宫里专为皇帝准备衣服的宫女们捧着熨烫整理完毕的衣裳送往皇帝的寝宫。皇帝华美的龙袍之上,充满着龙涎香的味道。几个宫女脸色有些灰青,眼袋乌黑。昨晚皇帝寝宫的灯才刚熄灭,她们就开始工作,直到晨鼓响起,她们一夜的工作才算是告一段落。
清楚的鼓声还没敲响之前,有些人就已经开始在忙碌了。
坊中的饼食铺的店主们是最先起来的,他们摸黑点起灯,燃起炉子,早早的为开张迎客做准备。
升平坊饼铺的店主刚打开铺门,却发现屋檐之下已经有许多人坐在那里等了。
“武大郎,有没有好的饼,快来几个,要胡麻饼啊。”一个穿着身长袍的半老头子喊道。
武家大郎认出这是坊里的刘大官人,这刘大官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原本异是淮南人,二十年前来参加科举,不中之后就干脆在升平坊中买了座宅院,就此长住下来。武大郎他家世代在这开饼店,他才懂事时就看到刘大官人在坊中。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刘大官人还是没能中第。不过好在刘大官人家族在淮南颇大,不担心生活用度。
“大官人今日怎么这么赶早,这是等坊门开,要出城?”王大郎笑问。
刘大官人坐在店前支起的长条桌上,难得的一笑:“你没听说镇国军今日要入城受阅吗?”
由于这段时间因李璟遇刺,而导致长安戒严,可以说现在整个长安一百多万人就没有不知道李璟和镇国军的。现在听到各坊贴出公告,说代北凯旋之军,今日将入城接受天子检阅和献俘,许多人都迫不急待的要赶早去朱雀门占个好位置,以便一堵这段时间弄的长安妇孺皆知的李镇国大帅和他的镇国军。
这时其它赶来等坊门开启的人也纷纷来到饼铺前买饼吃早点,有买胡麻饼的,有买羊肉杂的,有买蒸饼的,还有买小米粥的。大家一边坐在桌边,等待着武大郎漂亮的藩莲小娘子端早点出来。
坊内开绸缎庄的西门大官人一边等着早餐,一面捏着下巴瞄着小娘子。虽然荆钗布裙,可那婀娜的身姿,姣好的面容,特别是一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他迷恋不止。
大郎一边干活,一边唱着歌。歌是王维的那首《渭城曲》,“渭城朝雨浥清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心中满是红火生意的兴奋,却不知道有一双目光正肆无忌惮的窥视着他的娘子。
藩莲小娘子给西门大官人把冷陶送上来时,西门不着痕迹的伸出手指在小娘子的手掌上勾了一下,结果小娘子冷眼一瞪,直接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让他呲牙裂嘴。
只得转过身去,假装和刘大官人说话。“刘兄怎么也关心起李季玉来了,不在读圣贤读书了?”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刘大官人摇着头自嘲的笑了笑,“考了二十多年的进士,至今也未能及第。不考了,我这些日子听闻了不少镇国军和李璟的事情,倒觉得这李璟虽然年青,可非凡人。我已经想好,今日前往一观。如果李镇国和他的镇国军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非同一般,那我就毛遂自荐,去镇国军中谋个幕职。”
晚唐此时,科举虽一年一取,但想要考中并不光只是要才能的,更关健的还是要出身名望这些。而且就算能中,想做官也难。此时大多的文官,基本上都是选择先入藩镇的幕府中入职,然后做出成绩来最后调入朝廷。
清晨街鼓敲响不久,整个长安城已经醒了,人声、车声、马声、鸡鸣狗咬,寂静不再,就连长安城中大小佛寺中悬挂的风铃声,也早已经被淹没其中。
平常此时,要参加早朝的常参官员们都早已经起床梳洗过后,骑着马,骡、驴,牛车赶往上朝的路上了。朝廷制度,五更五点之前,必须赶到皇宫宫门之外。
不过今天街道上的官员却份外的多,不但穿紫服绯的大员们骑马坐车,甚至还有许多穿着深绿、浅绿、乃至青色的官袍的官员们,也都一窝蜂的往宫门赶去。
“怎么全往宫门赶啊?”有人疑惑。
路边一个骑驴的书生笑道:“你竟然不知道?三天前皇上就已经下旨宣喻,今天代北凯旋之军将入城受阅,京师长安所有有品级的官员,除了值守官员外,必须参加受阅。”
皇宫之中,西门思恭、杨复恭、张泰、田令孜四个太监首领早早已经在殿外等候,可皇帝却是迟迟未起。
张泰走上前去,小声的询问几个皇帝身边的小宦官。
“陛下昨日下棋,一直到三更天才睡下。”
西门思恭几个人都黑了脸,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皇帝昨夜居然还和人下棋到半夜三更,真是越来越胡闹。
几个御史台的御史谏官已经赶到,见皇帝居然还在大睡,不由的更加黑了脸。田令孜最后亲自跑去叫醒了李儇,他出来的时候,立即有谏官左拾遗王邹不前道:“请碎首玉阶以谢谏官之旷。”李儇一听他居然说要在宫殿的台阶上自已磕碎脑袋来行谏,不由的脸色立即也跟着黑了下来。刚开了个口,结果这个新提拔上任的谏官立即道:“陛下年纪青青就做了大唐天下,四海共主,本更应当宵衣旰食以治理大唐。可现在,整个长安城上百万的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出现,长安城外,数万凯旋大将正准备入城接受皇帝的检阅。可现在皇帝却因为昨夜下棋到三更,早上迟迟起不来床,这要传出去,让天下子民如何看待陛下,让数万期待着陛下检阅的凯旋将士们心中做何想法?”
说完,他真的在宫殿中叩起头来,脑袋在台阶上磕的咚咚作响,那响声连宫殿外头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鲜血直接就流了满头满面。李儇正欲发火,一看这结果,也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左拾遗不过是区区从八品的小官,可这家伙刚一上任,倒弄的自己跟太师一样。碰到这种狠人,李儇毕竟年少,顿时也觉得有些羞愧。当即只好对他道:“此事朕知道了,卿退下吧。”
西门思恭、田令孜等人也大为惊讶,只得让他先退下。
按照谏官们的规矩,王邹退出大殿后,立即来到殿外的金吾卫值班室等候处罚,这叫待罪金吾仗。不过等了一会,并没有传出责罚的旨意,而是李儇下旨加封他为从七品下殿中侍御史,掌纠察朝仪,兼知库藏出纳及宫门内事,及京畿纠察事宜。王邹愣了一下,不但没有降罪,居然还升赏了。这个刚进士及第后等了三年后终于当上了一个从八品小谏官,然后第一天上任居然就连升了三级的胆大谏官,愣住了。这年青天子,似乎也并不如外面传言的那样,起码知错能改。
正愣神间,一名小宦官走了进来。
“王御史,陛下让御史收拾一下,准备跟随随驾出宫。”
匆忙收拾了一下,来到殿外,李儇已经穿上了极为隆重的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大裘、玄衣纁裳。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
“启奏陛下,政事堂诸相公回奏,受阅兵马已经准备完毕,业已经达到南城明德门外。请陛下下旨,宣喻检阅开始!”一名政事堂下五房的官员前来禀报。
李儇神情透露出激动,大声道:“传朕旨意,检阅即刻开始,令凯旋兵马入城,接受检阅!”
“遵旨!”那名官员领旨低头退下,出宫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