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李璟与林武带着张承宗和刘守谦率了家丁第一队赶往赤山浦接管海船。
赤山浦,登州文登县沿海的众多海港之一。晚唐繁荣的登州港,除了蓬莱的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这条唐代两大海道之一外,在半岛的南面还有一条海道。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船舶从登州港出发朝东北行,沿大谢岛群岛经马石山至都里镇。过青泥浦,沿辽东半岛过桃花浦,杏花浦,石人望,到达乌骨江,再南下新罗,由新罗再前行经对马海峡到达日本。这条航线是沿海岸线和群岛航行,从登州到辽东再到新罗、日本,航线远,但补给多,线路久远,航线安全,且受季节气候影响较少,一年四季都可以航行。
但除了这条传统的航线外,做为北方航海大港的登州还有另外一条通往新罗与日本的便捷航道。那就是从海州到密州经莱州崂山港,再到登州牟平县乳山浦再到文登县赤山浦,然后从登州东南角的成山角出航,越海到新罗西熊州、高移岛、黄茅草岛,然后到达日本的鹿岛、博多。这条航线却是唐代新开发的航线,从登州的成山角到达新罗熊州,顺风只需要两天。比之蓬莱那条航线更便捷,航线时间更短。不过缺点是受天气影响严重,且航线开辟时间不长,海上航行经常会遇到麻烦。
在这条新航线上,登州的牟平县和文登县就有十多个大小的港口。其中牟平县就有陶村港、邵村浦、乳山浦、乳山西浦、卢山港、望海村东浦、桑岛北港、长淮浦八个港口,而文登县也有青山浦、赤山浦、旦山浦、成山港四大港口。唐太宗三伐高句丽,唐高宗伐高句丽,都派大军从成山港渡海攻高句丽。贞观十九年“劲卒四万,战船五百艘”,而高宗时“水陆十万”大军,战舰千艘。
赤山浦居于这条新航道上的要点,港口地利优厚,远胜其它港口,是和乳山浦、成山港相并而提的三大港口。李璟几十人到达赤山浦港口之时,恰时寒冬腊月,年关将近。跑成山航线的都是远洋海船,唐代的海上航行者早就总结出了一套对海上气候风向的掌握,基本上都是利用季风航行。
航海的船员早就发现,每年海上都有几个月的时间风向十分的稳定,极利于海上航行,他们称之为信风。每到冬季,风从登州向辽海和东海上吹。而到了夏季,辽海和东海上的风则向登州陆地上吹。因此,每年的五到九月,正是海商船队从登州驶向新罗、日本的顺风期,而每年的十月到四月,则是日本、新罗返回登州的顺风期。
在这两个不同方向的时期里,又以每年的一月、四月、六月、九月为航海的最佳时节。正常情况下,六月从成山港出发前往日本,多数要到次年一月返回。
李璟到达赤山浦港口之时,港口停留着无数的商船,商旅接舻,鱼贯迤其万艘。万艘有些夸张,但李璟估算那停满港口的大小海船至少有上千艘。
李璟自小在赤山港附近长大,对这场面倒没多少惊讶的。以往的记忆之中,闲时他经常与村中同伴挑些吃食和薪炭等物来这港口贩卖。不过同来的张承宗和刘守谦两个却是从没有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港口,见那接舻相连的无数巨大船只,都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就连出身京城的林武,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场面。
“将军,我们的船也在里面吗?”张承宗惊讶的道。
“这得有多少船啊?”刘守谦这个曾经的地主也眼睛瞪的巨大的感慨道,以前守着千把亩地就觉得自己很富足了,可现在往前一看,港口随便一条船都挡的了他以前全部的家当了。
“嗯,那里面也有我们的一艘,走,接收船去。”李璟笑道,虽然这上千艘船中,属于他的只有一艘,可李璟依然忍不住激动。那可是一千五百石的大船啊,足足能载七八百人。
赤山浦港口东面边东北方向有镆铘岛掩护,北有朝阳山,背依赤山,三面环山,口门向东南敞开,与海相连。港口水域宽阔,岸线稳定,泥沙不多,淤积量不大,整个港的平均水深为两丈左右,深处达三丈开外。完全满足于普遍只有一丈到一丈三左右吃水深的海船。
港口中依靠的大部份都是海船,也有一部份运送货物到港口的槽船,槽船多是双桅,海船则普通是三桅,李璟甚至看到了几艘四桅甚至五桅的巨船。沿着岸边,还开设了无数的仓库和商铺,腊月寒冬,港口却十分热闹,大量的民夫正手挑车推的装卸着货物。
林武眼尖,一眼看到港口有好几艘正在卸货的船只卸下的全是一袋袋的稻米。
“这四处饥荒,怎么还有这么多粮食运来?难道是从新罗和日本运来的?”
李璟仔细看了看那几艘船,摇了摇头:“不,这些船不是跑新罗、日本的远洋船。这些是沿着登州、莱州、密州、海州、楚州、扬州、苏州、杭州、泉州、广州沿岸航线的近海商队。北货南输,南物北贩,这些商船基本上都是那些豪门士族的商团。眼下北方饥荒,可南方并没有灾荒,这些商团从南方运粮食到北方,正是发财的好时机。”
在唐以前,粮食贩卖一般都是不出三百里范围。因为粮食不比其它的货物,贩卖粮食最大的难题就是消耗太多。贩卖的越远,成本则越高,出了三百里外,成本就越加的高昂。但到了此时,由于隋时开挖的大运河沟通了南北,用装载量很大的槽船贩运粮食,成本开始直线下降。特别是唐代造船技术的不断发达,造出了能载七八千石,甚至上万石粮食的巨船之后,远距离贩卖粮食从利润很少到巨利。特别是如眼下这样的整个北方大饥荒之时,从南方贩运到北方的粮食就越加的利润高昂。一些大商团甚至组织几十上百艘的大船从广州一路沿海岸运粮到登州,甚至是河北的幽州,乃至辽西的契丹人处。
“那边的船怎么好像都没啥动静?”张承宗指着另一边明显显得十分冷清的码头道。那边的冷清与这边的火热确实形成鲜明对比,那边的船只一点也不比这边的少,但是船只却明显的比这边的船只略小些。
“那些都是往返新罗和日本的远洋海船,他们是十月从新罗和日本过来的船只。要到明年的六月才会返回,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一边等信风,一边出售和采购货物。现在这个时候,那些船上的商人几乎都上岸去采购货物了,船上只剩下了一些看守之人,自然就显得冷清了。你等到了明年的四五月时,那时就是大量装货之时,那时才热闹呢。”李璟正与张承宗等人说着话,突然旁边的一家商铺中走过来一个人插话道。
李璟看去,却是一个皮肤黝黑,精瘦且带着满身酒气的一个头发须白的老头。他手里提着一葫芦的酒边说边喝,却是把身上的那件短褐上衣的衣襟都给打湿了。不过虽然看起来有些邋遢的样子,可他望向李璟的目光却十分的明亮有神。
不等李璟上前询问,老头笑着对李璟道:“想必这位就是最近名闻登州的勇三郎李镇将了。”
“我是,不知道老丈是?”
老头咧嘴一笑,满口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也不顾李璟微皱的眉头,伸手入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块竹木牌子在李璟面前恍了一恍。“把你的那个鲛鲨佩拿来我看看!”
李璟取出玉佩在老头面前展示,老头接过去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几遍后,点了点头:“没错,果然就是鲛鲨令。喏,你拿着这块竹牌,去那边码头,看到没,第六排,那艘刷着红漆的明州海船就是你的了。拿去吧,交给你了,我也省得天天帮你看着了。”说完老头把竹牌往李璟手中一塞,自己提着酒葫芦转身就走了。
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望着手中的竹牌,李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估计是张莺莺将那船先前托给那老头看护的。李璟等人都有些迫不急待,拿着竹牌,按老头说的沿着港口岸走了大半圈,终于到了老头指的那艘船前。
“就是这艘了!”
李璟诸人抬头望前,在码头一侧,一艘巨大的海船静静的停泊在那里。
巍如山岳,浮动波上。
朱漆船长约二十丈,船上三根粗大的桅杆高高挺立,主桅高达十二丈,桅杆上的帆都已经降下,略少了几分扬帆蓄势的风采。尖底、龙骨、吃水深,这是一艘标准的明州船。明州造的海船,正是大唐最先进的海船船型,与港口那边忙碌装卸货的方头平底的沙船不同,沙船专为近海航行而造,而明州的尖底龙骨船则是专门进行远洋航行的海船。
“张莺莺果然不错啊,居然将一艘如此豪华先进的大海船送给了自己。”李璟心中激动,转头看着同样看的呆了的几人,笑道:“还愣着做什么,接收我们的船去!”
Ps:明州也就是宁波,明州船就是唐代最有名的宁波船,唐代海上贸易中最主流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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