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人,是谁呢?”那自称为神乐的小女孩仰着漂亮的小脸,没什么好奇心的问道。
白晴明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除了这一份感情,其他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忘记了。
“你这人可真奇怪。”宛如人偶一般精致漂亮、也如同人偶一样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孩这样评价道。
黑晴明也这么觉得。
既然失忆了什么都忘了,为什么不再忘得更加的干净一点呢?比如说,既然忘记了七娘,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将对七娘的感情也一起忘记了呢?
这样记一点忘一点的,连黑晴明这个旁观者也看的心累。
然而这也只是黑晴明的想法罢了。他看得心累,但是作为当事人的白晴明却并不如此觉得。
心中的这一份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晓是对其倾注的感情固然占去了他的一部分精力,但是比起记忆完整、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思考怎么把妹(划掉)游手好闲的黑晴明,白晴明的时间,更多的是花在了对于自己过去的追逐上面。
他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记得情况当然是不适合出门的,空有一身能为,但是谁都不认识,穿帮简直太容易了。白晴明虽然失忆了,但是一些本能的意识还是在的——比如说,他下意识的便知道,绝不能让自己失忆的消息传出去。
亲近之人,比如说那个他刚回来就找上门来、掩饰不及当场就被看穿了的自称是他师兄贺茂保宪就算了,但是其他人——必须从头到尾,都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晓才是!
这是在防备那些近来因为阴气的日益浓郁而跟着越发躁动起来的妖怪,也是在防备其他的人。
嫉妒从来都是啃食人心的恶鬼。虽然这么想有点自恋,但是白晴明觉得,按照师兄贺茂保宪的说法,从前那么优秀的自己,会有几个人嫉妒,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便更加的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了,毕竟他现在的情况,可是实在算不上是一句好。
贺茂保宪很赞同白晴明的想法,他很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师弟,那目光基本就和看到自己儿子终于有了长进了老父亲没什么区别。这即将退下阴阳头位置,出任更高职位的阴阳师说道:“阴阳寮那边我先给你遮掩一下,对于你现在的情况,晴明可是有什么想法?”
“并无。”依旧顶着那张清俊秀雅的漂亮面容的阴阳师干干脆脆的合上了原本手中把玩的蝙蝠扇,答得十分简单。他略略挑起了眉,眉梢眼角都是难言的韵致风流:“我可是失忆了啊,师兄。”
一头乌发尽数转为了银色的阴阳师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现在的情况:“除了阴阳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好你还记得你的阴阳术。”贺茂保宪先是这么庆幸了一句,而后又问道:“其他的事情,晴明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全部都忘记了。”白晴明说道,“就连名字,也是神乐告知与我的。”
“这可就麻烦了啊……”贺茂保宪手中蝙蝠扇轻敲石桌,这般说道,脸上也染上了几分忧虑。
白晴明问道:“师兄也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对上贺茂保宪抬头看过来的目光,问道:“从前的我,做了些什么,师兄不知道吗?”
“不知道!”贺茂保宪回答得十分干脆。
看着白晴明疑惑的表情,他又解释道:“前些时候晴明你便突然极少外出,后来更是推拒了一应邀请拜访,整天呆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等到我发现你不对来看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贺茂保宪十分含蓄的说道。
白晴明: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你何用!
什么都没有能够弄明白,还平白的添了不少疑惑,白晴明客客气气的送走了贺茂保宪,等到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的时候,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熟门熟路的照着长廊走了一圈。
失忆是一回事,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失忆以后也一样知道的。
比如说哪个房间是自己的,比如说哪个房间不能动,又比如说,从前的自己会把阴阳术的笔记藏在哪里。
白晴明并没有对贺茂保宪说实话。
他的确是记得全部的阴阳术,也的确是知晓那些阴阳术应该如何使用——但是事实上,他也只是知道而已。
没有尝试过,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毕竟他所知道的,也只是那些阴阳术的使用方法和一定的灵力运行路线,要说蕴含在其中的那些“理”,白晴明表示自己虽然没有全部忘记,但是也只记得一部分了。
阴阳术的威力一般来说都是根据使用者的灵力多少来变化的,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使用者对于阴阳术的理解程度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知不知道阴阳术之中的“理”,这个差别足够在同样的灵力输出的情况下,将两个完全相同的阴阳术威力拉出十倍以上的差距。
不动手的时候还好,凭着记忆之中那些不完整的阴阳术的知识,白晴明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应付过去那些人的。但若是用出了阴阳术,这其中的差别便无法掩饰了。
寄希望于在自己恢复记忆之前一直无人挑衅,或者是不会遇到需要动手的情况,这未免太过可笑。白晴明觉着,与其怀抱着这样可笑的念头,倒是不如先去想想应该怎么再次的掌握那些阴阳术之中的“理”来的好些。
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快捷的方法,无疑便是去看从前的自己写下的那些关于阴阳术的心得。
对于其他人来说,想要找到安倍晴明不知道放在哪里的阴阳术笔记大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就算是给他们划定了范围,他们大约也只能够对着那一块地方发怔。思想的差距令他们完全无法揣测那位大阴阳师的想法,更加不要说是猜到安倍晴明会将笔记放在哪里。
然而白晴明却没有这个问题。
该说不愧是同一个人吗?到底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就算是失忆了,但是很多事情,白晴明基本都不需要怎么思考,就能够想到。
移开左边靠墙处堆叠着的那些书籍,挥去那些随手为之的干扰视觉的术法,被仔细的装订起来的纸张便出现在了面前。
那正是白晴明此时所想要的东西。这本其貌不扬的本子上所记载着的,正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数年积累的,于阴阳术法之上的心得体会。
前面的内容倒是没什么,记载的事情也都很正常,无非便是今天又学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以及对于各种情况所提出的种种猜想。偶尔的时候,也会提几句自己遇到的事情。
按照一般的标准来看的话,这一份记录言语颠倒,句不成句,若是换个人来看八成会看的头昏脑涨、每个字都认识,拆开来看也都知道代表着什么,但是合起来看,完全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只是这对于有着与安倍晴明同样思维模式的白晴明来说却是不算什么,他很快的便弄清楚了应该如何去理解这些记录,看的津津有味,十分投入。
这样一点一点了解过去的自己,吸收着自己从前的知识,慢慢的发掘出过去的自己的经历,白晴明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对于其中所记载的那些知识更是吸收良好,连带着那些从前安倍晴明所记下的问题也开始去推理,在思考之中加深了自身对于知识的掌握程度和运用的灵活性。
用句书面一点的话来描述的话,就是受益匪浅。
但是到了后面的近些时候新写好的那几页——
上面记载的东西的确是挺有趣的,其中一些关于灵力的运用法门更是新奇,造成的效果也十分值得研究。写在上面的术法的效果虽然偏门了一点,但说起来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优点,其中几个的实用性和蕴藏在其中的奇思妙想更是叫人击节赞叹。
然而白晴明僵着脸表示:就算是扯了这么多的理由出来,把话说得再漂亮,也不能掩饰那从字里行间之中透露出来的,微妙的痴汉气息。
白晴明有点接受无能的合上了手里的本子,有那么一瞬间面无表情。
那么厚的一叠,上面写的不是我研究出了什么术视觉效果又或者是实用性不错不知道七娘会不会喜欢,就是我今天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因为什么想起了七娘不知道七娘现在在做什么真的好想她,其中言语有出入事件有变化,但是从开始到结尾,中心都没有什么变化。
如此诡异的画风——从前的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白晴明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承认,写下这些光光只是看着就能够感觉到那浓郁的痴汉气场的记录的人是自己。
哪怕那只是从前的自己……也还是不想要承认啊。
——不过,原来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叫做七娘吗?
虽然不是真名,也想不起来对方的音容笑貌,但是——
“七娘。”
白晴明将这两个字在口中轻轻咀嚼,低声念出来的时候,唇齿间还带着缠绵的叹息,丝丝缕缕的缠上那说出口的两个字。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神色是多么的温柔,也不会发现自己已经在不自觉的时候弯起了眉眼。
他只是想:
有着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的人,肯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吧?
——喂,之前是谁在嫌弃这不是真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