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当你的面前有一个醉鬼的时候,你会给他喝什么?
迟意浓:醒酒汤。
过量饮酒会导致宿醉等后果,而酒后饮用醒酒汤则能有效避免或减轻因过量饮酒引起的不良状态。迟意浓思付着这次醒酒汤还是不要做成酸甜口味的了。
换酸辣吧,也好醒醒脑子。
醒酒汤的制作过程并不算是繁琐,左右也只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然而等迟意浓端着醒酒汤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不用去看也知道房间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迟意浓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完全低估了喝醉以后的安倍晴明对于月亮的执着。
被敲昏了都能爬起来到处找梯子,该夸奖一句身体平衡性不错吗?
安倍晴明:“期酿!”
喝醉酒的阴阳师十分高兴的喊出了妻子的名字,几乎是乐颠颠的往迟意浓这边走,全程七扭八拐,活像是下一刻就会摔倒一样。
——也的确摔了。
然而安倍晴明显然十分具有自保意识,酿跄了几步,直接摔进了迟意浓的怀里。
迟意浓从善如流的把人抱住了,免得他摔第二次。
单手。
这么大的一个人扑进怀里,她也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别说是脚步了,连手里端着的那碗醒酒汤也没有洒出一点来。迟意浓垂眸看着安倍晴明的脸,沉吟片刻,问道:“我是谁?”
“期酿。”酒气上头烧的脸颊通红的阴阳师答道。
笑的傻不拉唧的。
迟意浓:“你是谁?”
“安倍晴明。”
好了,不用猜了,这人已经醉的很彻底了。
酒鬼怎么可能忍住不喝醉,都认识这么久了,迟意浓早就弄清楚了安倍晴明喝醉以后的各种反应和通过反应确定醉酒程度的本领。迟意浓一脸冷漠的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在确定安倍晴明现在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之后也就绝了让他主动喝汤的念头。
她直接捏着安倍晴明的下巴,把一整碗的醒酒汤都给他强制的灌了下去。
末了也没忘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一点水痕。
迟意浓:“想去看月亮?”
依旧处在智障状态的安倍晴明顺应着心中的渴望,乖乖的点了头。
“一定要在房顶上?”语气无比温柔。
安倍晴明还是点头。
迟意浓自认为自己算是一个体贴的人,既然安倍晴明这么想要上屋顶看月亮——那就满足他好了。
虽然家里没梯子这种东西的存在,但迟意浓从前也没有少和舒祈年一起干过从羽墨雕上跳下来这种奇葩行为来当作轻功练习,这么点高度,借个力踩个小轻功就能上去,压根用不着借助工具。
被抱着翻屋顶的安倍晴明也挺冷静的,不过他的这种情况,更加恰当的来说,与其说是习惯了,倒不如说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迟意浓给他理了理衣领,低头的时候发现安倍晴明虽然是在看着月亮没错,但目光却是有点怔。
喝醉酒的人思维会变得迟钝,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迟意浓也没有怎么在意这个小问题,把人扶好之后原打算回房间拿些东西,事到临头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就这种意识不清东倒西歪的样子……迟意浓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放心的把安倍晴明留在屋顶上吹冷风啊。
虽然只是离开一会儿,但……但如果,就在那一会儿里出了事呢?房顶虽然不高,但是就这么滚下去的话,凭着安倍晴明这副法系人员的弱鸡体质,命肯定没问题,但一番皮肉之苦总是少不了的。
骨头也得断几根。
思来想去,迟意浓最后还是放弃了离开的念头。让醉酒的安倍晴明独自呆在房顶上,这实在是太令人不放心了。
“真是的……怎么突然就想要看月亮了?”两根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安倍晴明最近才圆润起来的脸颊,迟意浓半是无奈半是好奇的笑道,“明明从前都不见你这么喜欢月亮啊。”
安倍晴明握住她的手腕,认认真真的说道:“一直很喜欢。”
“那怎么不想表现出来?”迟意浓也不介意他的小动作,只是专心致志的接着戳安倍晴明的脸,吃吃笑道,“从前赏月没有一次能看到你主动过来,中秋邀你陪我拜月也是百般犹豫,还有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我只问你,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喜欢?”
“不能让你知道……”许是醉了的原因,平时被问到这问题肯定又是一阵的顾左右而言其他,但这时候却是十分直白的做出了回答。软软的伏在了妻子肩头的阴阳师口齿有些含糊,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酒气,但话里的意思十分清楚。
“绝对……不能让期酿知道……这件……事情。”
仿佛是为了强调重要性,他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虽是一手捉着迟意浓的手腕,空闲着的那只手却是不安分的摘了自己的乌帽,扬手就要往下面扔。
迟意浓也不拦他,左右掉了也能捡回来,家里也不是没有新的,总之,一顶帽子,这种任性是完全可以包容的。把不安分的乱动,简直没个正形样子的人扶好,迟意浓先是以指为梳,给他拢了拢散下来的黑发,然后才是发问。
“为什么?”这问题问的轻柔,迟意浓的嘴角还噙着微微的笑意,显然是并不将丈夫这小小的隐瞒放在心上。
安倍晴明眼神空茫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给了这么一个答案:“不能说……”
“那就不要说吧。”迟意浓带了点玩笑的说道,“天寒地冻,夫君向来畏寒,可是要来妾身怀里暖暖?”
没什么思考能力的醉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他就接着抬头看月亮去了。
迟意浓一边无奈一边捂着安倍晴明的手给他取暖,快要十二月的时候,天气早已转凉。虽然未曾下雪,但严霜却是早早就出现了,安倍晴明出门的时候因为有阴阳术取暖穿的十分单薄,而现在……一个喝醉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维持阴阳术,迟意浓觉得他的手握着跟冰块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与这尖锐的寒冷触觉不同,怀中人的神色却是乖顺的。迟意浓看的心中一片柔软。
他们之间并不缺乏拥抱,不论是在婚前还是婚后皆是如此。但是此时看着乖乖的靠在自己怀里的安倍晴明,迟意浓却是不由得想起了在好些年之前,在她还未曾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的一次拥抱。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
心中涌出的陌生的感情,一边惶恐着,一边却又不禁沉醉于这甜美之中,根本生不起任何放弃的念头。最后也只能一边想着“我生病了”,一边将那时候的心情埋进了心底。
“现在想想当初的我……也真是傻啊……”
迟意浓如此轻叹了一句,好在唯一的听众早就看够了月亮也闹腾够了而沉沉睡去,于是这细细的叹息直到随风飘去也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安倍晴明在宿醉醒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岁岁长相见。
声音是迟意浓的,声调却不像是平常说话的样子。安倍晴明又听了听,反应过来迟意浓是在唱歌。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歌词很简单,字数也不懂多,用词浅近,虽有含蓄,却也不失直白,听几遍就能够记得差不多了。安倍晴明在心里重复了一边歌词,觉得迟意浓哼唱的调子和从前在大唐的时候听过的民歌有些相似。
安倍晴明发散了一会儿思维,再抬眼去看的时候那扇纸门正好就被人拉开了。一席浅蓝色衣裙的纤柔女子笑吟吟的看着他,口中道:“睡了这么久,晴明你可觉得头疼,或者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没什么不舒服的。”安倍晴明答道。
迟意浓安慰道:“那便好啦。你今日正好无事,起得晚些也没什么。”她也不走进来,而是就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不怎么好,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而导致看上去简直比她一个女孩子还要我见犹怜的丈夫,扶着门吃吃笑道:“还记得昨晚你干了什么吗?晴明。”
安倍晴明很茫然的摇了摇头,还带点困惑的看着迟意浓。
“期酿,你不是知道的吗?”
一喝醉就脑子断片不是什么大毛病,安倍晴明自己都没怎么在意过。左右他自制力好,没事也不会喝醉。而迟意浓和他相处的久了,这点自然也是知道的。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安倍晴明的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个问题,看着他这模样,迟意浓不期然的又想起了安倍晴明昨晚一脸无理取闹不嘛不嘛我就要的表情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气势。“自然是你昨晚喝醉以后干了不少的好事。”联想之下,迟意浓说出来的话也不免的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呢,晴明。”
安倍晴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很耿直的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发现什么?”
迟意浓道:“月亮啊。”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晴明你喜欢月亮呢!”
安倍晴明扬了扬眉毛,道:“方才期酿唱的是什么曲子?”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转移话题。
“春日宴。”迟意浓也不在意,语声轻快的答道,“词牌名是长命女。早上的时候坊里的姐妹来信,说是明年春天的时候想要开一场宴,邀我也去参加。不论行酒令还是其他,到时候肯定要唱这曲子,我便先练练。若是不熟练,到时候被她们取笑一番,那可真是羞人极了。”
“能再唱一次吗?我觉得很好听。”安倍晴明往床里面靠了靠,给迟意浓让出位子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我唱。”
“好啊。”迟意浓毫无疑虑的答应了下来,她任由安倍晴明握着自己的双手,取笑道,“晴明难道是怕我跑了吗?”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却是并不做解释。
在女子清丽歌吟之中,他注视着妻子的容颜,想。
喜爱月光这一点,我怎么能够告诉你呢?
如我这般非人,也非妖的存在……你我之间,当真会有子嗣吗?
这个家里,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
我如何忍心告诉你这个呢?满心都是隐瞒的念头,可是,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的想——
以后若是发现了这一点,期酿你又会如何呢?
还是会对我笑的吧。
毕竟你是这么的喜欢我。
而我……也绝无可能看你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