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脸色不变:“传言不可尽信。”
“再打一个比方,道德是学问,人情是不是学问?”张怀道笑了笑,“有句话说的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先生隐居在此,这人情的学问怕是要落下了。”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就算是圣人也无法遍览天下学问。”管宁说道。
“这倒是,了解的越多,才越发现我们认知的渺小。”
管宁琢磨了一下张怀道的话,眼睛忽然亮了。
“大人这话语质朴,但道理却很深邃。”管宁道。
张怀道哈哈一笑,要论学问的精深,他肯定不如管宁,但要是论见识,那就不一定了,毕竟这可是两千年的差距。
不只是管宁,刘涛也对张怀道刮目相看。
张怀道再接再厉:“这世间的学问浩如烟海,但学问从何而来?其根源都是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实践,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形成了对世界的认知,又用这种认知去指导我们改造世界,所以学问来源于实践,目的是为了指导实践,若是只是空做学问,无异于在空中建筑楼阁。”
管宁听了这番话,非常的吃惊,有些词语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大致的意思还是听得懂的。
“大人这番言论很新奇,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张怀道哈哈一笑,他说的这些其实就是初中高中政治课本上的东西,放到这个时代,自然不那么容易被理解和接受。
“既然如此,我换一个说法吧。人生在天地之间,并不是白白的虚耗光阴,而是要做一些事情。所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奉天,这是人生的大悲哀。”张怀道换成大白话,“那人应该做什么呢?我认为,人生最大的意义应当是奉献,做对他人、对社会、对国家有益的事情。什么样的事情对他人、对社会、对国家有益?那要看具体的时代。若是天下太平,普通人能够勤劳耕种,完成国家赋税,便已经足矣。若是在乱世呢?大丈夫要先自救,然后救人。若是有足够的能力,那便救更多的人,这就是利他和奉献。”
管宁摇摇头:“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避祸乱世,自救尚不可得,何谈救人?”
张怀道朗声说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人人都如先生这般想,那这天下何人来救?先生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是先生的弱项,但先生学识高深,又有家学渊源,就算不如令祖匡扶华夏之能,治理一郡一县也不难吧?我听说太守大人曾经征辟先生,先生拒绝了,我猜先生的顾忌无非是当今官场腐败,先生不愿同流合污。现在我为襄平县长,愿以一县之事托付于先生,只要先生所为利国利民,我一定会全力支持。若是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先生大可以随时离开。”
管宁沉默半晌,最后苦笑道:“大人所言,振聋发聩,要是我再拒绝,那就愧对祖先了。”
“幼安先生,你答应出仕襄平了?”刘涛不敢相信。
“便如县尊大人所言,若是能利国利民,我又何惜此身?”
说服管宁之后,张怀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管宁的政治才能未知,但却在读书人中有很大的号召力,就算把他当做吉祥物供着,自己也不亏。
两天之后,管宁正式走马上任,只是由于张怀道的官职太低,给不了管宁官身。管宁对此也不在乎,而且襄平人知道他做了张怀道的幕僚,没有人敢轻视他。
管宁来了之后,张怀道立刻轻松不少,他已经见识了管宁的号召力。之前张怀道让刘涛组织人到城外开垦土地,除了那些难民之外,响应者寥寥。而现在管宁接手此事,百姓的态度就积极多了,就连城里那些世家也派了人。
转眼就是十二月,西边来了更多的难民。张怀道来者不拒,他组织人建了一些简易的房屋,又让管宁从世家借了一批粮食,接受了数千难民。
对于这些难民,张怀道早有安排。难民中的青壮被他征召入军,最后建立了一只两百人的县兵。这些县兵对张怀道绝对服从,说是他的私兵也不为过。
尽管人数不多,张怀道还是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大汉的县兵一般是半个月操练一次,但张怀道他们几乎每天操练。在他的严格要求之下,这支军队很快就有了样子。
“粮食还是不够,操练的力度不能太强。”张怀道看着已经有些模样的士兵,还是不太满意,他想要的是一支钢铁军队,现在差的太远。
“大人,你要求太高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们已经达到精锐的标准了。”方威说道,“我原本以为大人的武力绝强,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大人练兵更加厉害。”
“他们离精锐还早着呢。”张怀道摇摇头,“光这样操练还不行,方威,你带人去山上练兵,狩猎一些猛兽,一来让他们见见血,二来也能改善一下伙食。”
天气越发的寒冷,为了防止难民冻死,张怀道带人修建土坑。在后世,土炕可是北方人民对抗寒冷的利器,而且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张怀道以前住过,摸索了两天就建好了。
张怀道还发现,襄平县内有煤矿。尽管不知道储量是多少,但肯定是够他们用的。有煤和土炕,襄平百姓这个冬天过得非常舒服,他们对张怀道感念不已。
几个月过去,春天到来。
张怀道把所有人召集到县衙。
县衙内,张怀道高居首座,管宁和方威分别坐在两边的下首。
“冬天终于过去了,眼下我们就在此议一议,总结一下去年的经验,安排一下今年的工作。”张怀道直接了当的说道。
管宁他们在张怀道手下干了几个月,也慢慢适应他的风格了。
“管先生,由你开始吧,注意使用数据。”张怀道说道,他以前在公司做过人事管理,习惯了这种报告的方式。
管宁微微点头:“去年冬天,县城共开垦荒地两万余亩,待开春冰雪一化,这些土地就可以播种。另外,因为北方乌桓袭扰,辽西郡的百姓东迁,襄平共接收一千余户,八千余人。只是人口增加,粮食的消耗也增加很快,我盘点过城中的储量,只能支持到四五月。”
张怀道点点头,这几个月来,管宁做的很不错。不管是开垦荒地,还是接收难民,工作量都很大,难度也不小。
“辛苦管先生了,我已经向朝廷上书,举荐管先生为县丞,只是大雪封路,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
管宁仿佛没有听到,别说他志不在做官,就算是想做官,区区县丞的职位也看不上。
“管先生,如今县中事务繁多,但官吏奇缺,不知你能否举荐一些贤能之才?”张怀道笑着问道。
管宁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去信,邀请一些好友来襄平,再过几个月,他们应该能到。”
张怀道大喜,能被管宁当成还有,肯定都有些才能。
“方威,练兵的事情怎么样了?”张怀道问道。
“属下按照大人的方法,每日勤加操练,属下敢说,战场上我们不怕任何敌人!”方威自信道。
“这样的大话还是等上过战场之后再说。”张怀道说道,他所谓的练兵之法来自后世,主要是打造军队的纪律和信仰。
然而一支真正的铁军,绝对不是练出来的,只能是从血与火中走出。
“开春之后,我准备北上,让兄弟们准备好。”张怀涛又说道。
“是,大人放心!”
“大人要对草原用兵?”管宁有点不敢相信,“草原被乌桓人占据,乌桓首领接受朝廷的敕封,别说襄平只有区区两百县兵,就算大人麾下有强军,朝廷也不会容许的。”
“天高皇帝远,朝廷不了解乌桓,也保护不了边境的百姓,我作为朝廷官员,襄平县长,当力行守土职责。乌桓多年侵扰,害的无数汉家儿郎丧命,这个仇绝对不能不报。”张怀道冷冷说道,“至于兵力……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没有狂妄到想要一口吃下乌桓。这一战,一是练兵,二是削弱乌桓在辽东的实力。”
众人见张怀道已经下了决心,就不再相劝,之后各自继续汇报工作,一直到天黑。
“天色已晚,大家就留下吃口饭吧。”张怀道伸了伸懒腰。
众人没有拒绝,心里都挺高兴,张怀道家中的美食名扬襄平,就算是管宁都颇为向往。
如果张怀道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嗤之以鼻,什么美食?不过是来自后世的一些普通食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