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刚登基, 不想在此时大张旗鼓,因此次选秀并未大办。”
卫椋坐在书房中,姜韵一点点分析着事。
书房中有一面书墙, 姜韵稍倚着书架,不紧不慢翻着书册, 近乎一年时间,她身上似发生了许多变化,是书香沉淀的平静。
饶是姜韵年幼时发生过很多, 但她的确从未有机会去接触各种才艺书。
在宫中时, 她不知废了多大的劲,才学会识字。
可那一手字却写得叫人不忍直视。
卫府,卫椋给她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用最好的笔墨, 锦衣玉食养出的娇姑娘,眉眼稍抬间皆是韵味矜贵。
半晌, 姜韵才轻轻细细开口,透着股软糯腔调:
“父亲想让女儿通过次选秀进宫?”
姜韵透彻的眸中一片平静:“可初选,女儿就没法通过。”
初选验身,女子身上有任何瑕疵, 都不可通过初选。
而她, 早就不是完璧之身。
不知何时,卫椋竟站了起来, 走她旁边, 忽然弯腰,将她上有倾斜的发簪认真别正,才:
“你上族谱近半年,却从未在外露过面。”
姜韵稍稍敛眸, 抬手轻轻碰了下发簪。
卫椋的话还在继续:“你是卫府的嫡大小姐,也该让旁人见见你。”
“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祖母的生辰,你刚来,该去给你祖母拜寿。”
祖母?
姜韵来,连上族谱那日都未亲自去,所有想见姜韵的人,皆被卫椋一句她身子不好给挡了去。
所以,哪怕是卫府的人,都未亲眼见过姜韵。
姜韵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位祖母是何人。
卫老夫人,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的寿辰,往年圣上还是岐王时,近乎每年都会亲自场。
姜韵离开书房时,已近午时,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外间的太阳近乎要将人烤化,卫椋朝外了一眼,就忍不住拧眉:
“用过午膳,再去罢。”
姜韵立即打断他,她低敛着眸眼,轻声细语:“不用了,父亲。”
卫椋倏然哑声,半晌,他才堪堪放行。
他知,姜韵如今他心平气说话,却不代表已经原谅他了。
否则,她又怎会来近一年,除了年夜那日,从不他同桌共食?
素安扶着姜韵院子的路上,迎面撞上几个衣裳华贵的妇人,但人见了她却似老鼠见了猫一般,立刻松开手中的花,退一旁,恭恭敬敬稍垂了:
“大小姐。”
姜韵没想会在儿遇她们,不着痕迹稍拧眉,轻轻半服了身子:
“几位姨娘安。”
是卫椋曾纳过的妾氏,即使卫椋早就不搭理她们,但却不会短了她们的吃喝。
也因无需争宠,她们倒是姜韵见过最谐的院。
常聚在一起赏花打牌,十几年时光,竟真处得似亲姐妹般。
姜韵眸眼中闪过一抹恍惚,半晌,她神,眉眼情绪越发寡淡了:
“我房中还有事,各位姨娘随意。”
那姨娘一脸受宠若惊,忙说:“日晒,大小姐注意身子。”
待别过几位姨娘,素安扶着姜韵,压低声说:
“小姐要的画,爷已经让人送过来了。”
姜韵稍挑眉,步子加快了,院子,就径直进了一侧的小书房。
素楠在书房中,见她进来,就将画展开。
画上是一片皑皑白雪,女子裹着狐绒斗篷站在雪中,近乎雪色融入在一起,唯独四周娇艳欲滴的红梅飘乎落在,给整幅画添上了色彩。
画中女子稍眸,似被身人叫住,眉眼甚是冷淡,却叫人根不见四周惹人眼球的红梅,皆将注意落在了她身上。
是卫椋亲自替她做的画。
姜韵始终记得,付煜最爱的是冬日中的那抹红梅,送她的物件也总带着梅花印记。
姜韵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的脸颊,她眸中情绪晦涩难辨,许久,她才轻声说:
“将画送给父亲,他知晓画该交给谁的。”
素安伺候她一年,明明她才是主子,众人伺候锦衣玉食的,但不知为何,素安总对她有股怜惜。
许是姜韵眉眼柔弱,总叫人忍不住对她升起一股保护的欲望。
素安咬唇,堪声:
“小姐身有老爷,无论如何,都可以活得自在,一定要进那深宫吗?”
若那深宫中是甚好方,堂小姐许了亲家那日,大夫人何必那般欢天喜?
不过是吃人的方罢了。
姜韵她,眸中似凝了抹说不出的恍惚,她一字一句:
“……我想念儿了。”
近乎一年时间,她早就将念儿的模样忘了,她害怕,时间再久,她会把念儿都忘了。
她生而不养,即使被迫无奈,但对念儿来说,她位母亲总是不称职的。
不进宫的话,卫椋会替她安排好一切,她半生会过得十分顺遂。
她需要舍弃的,就是她的孩子。
但是她做不。
她想念她的孩子,同时也贪恋宫中的荣华富贵。
她骨子的劣根性,贪慕虚荣,只是世人总喜欢粉饰太平,喜欢将一切都往好的一面说。
姜韵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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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段时间,安城中有两大件事。
一就是圣上选秀,安城中因为大大小小的秀女涌进安城,甚是热闹;另一件就是尚书府的卫老夫人寿辰。
那日,尚书府门前,庆寿的人快排起了队,热闹非凡。
姜韵是跟着卫椋一起的,带着卫府的标志印在马车上,卫椋下来时,四周微顿,很快就有人想上来套近乎,谁知卫椋却根未搭理,直接转身去掀珠帘。
众人一惊,以为位终开窍了,还在想卫椋何时娶了新夫人。
但也有人想了卫椋那位从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的女儿。
姜韵只虚虚伸出一只手搭在卫椋掌心,探出了,青丝顺势落了一缕下来,懒懒散散搭在脸颊侧边,待站稳,她轻轻抬起,暖阳映在她脸上似镀上了一层柔光,肤白赛雪,明眸红唇,生生让四周安静了。
卫椋有不满了四周一眼,护着姜韵,沉声:
“外面风大,你先进去。”
女子似茫然,抬眸了眼卫椋:“那父亲呢?”
一句话,顿时让众人知晓她的身份。
众人稍惊,就是卫三公藏起来的宝贝女儿?成副模样,倒也不怪。
有人却禁不住拧眉。
卫三公从不让他女儿露面,如今选秀在即,卫三公时将他女儿带出来,不得不让人多想。
卫椋稍颔首,对姜韵时,眉眼那股阴鸷就散了不少:
“我同你大伯说会话,你先去给你祖母请安。”
卫尚书就站在一旁,乍见姜韵时,他稍顿,遂就有了然。
听闻姜韵她生母极像,既然如此,卫尚书就明白了为何那年卫椋来是那般反应。
难听说,就似失一生所爱,郁郁寡欢。
般容貌,如何会不叫人惦记着?
姜韵也见了卫尚书,两人对视一眼,遂,姜韵轻轻服身:“大伯。”
卫尚书不着痕迹避开一礼。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是先帝亲封的良娣,如今二皇子的亲生母亲,他倒真不敢受份礼。
他脸上带着儒雅的笑:
“你祖母大伯母早就盼着你了,快去吧。”
卫府的人早早就躬身候在一旁,引着姜韵往里走。
卫椋卫尚书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卫椋脸色顿时有黑,越发显得阴鸷,让人不敢靠近。
越往里走,姜韵就察觉四周越安静。
仿佛所有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姜韵不动声色低敛眉眼,进了院子,下人还未进去通报,隔着珠帘,姜韵就听见了一她甚为熟悉的声音。
“老夫人身安康,朕也就放心。”
“臣妇一把老骨了,劳烦皇上还惦记着。”
姜韵袖子中的手倏然捏紧了帕子。
怪不得院子中般安静,不似过寿辰般热闹,圣上在里面,谁人敢大吵大闹?
但圣上亲临,居然没有旁人知?
故意隐瞒了踪迹吗?
婢女的通报声让姜韵神:“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卫氏女子少,姜韵一辈,只有姜韵卫府的嫡小姐卫若茗,至庶出,无人姜韵提过,姜韵也没在意。
辈在时不分家,卫椋是自己脱离出去的,却也未明面说过卫府分家。
论辈分排名,姜韵在卫府当是女,许是想让姜韵在府中有归属感,府中人称呼她皆是大小姐。
所以,声通传,里面的人顿时就知晓在外候着的是谁。
厅房中,付煜一身玄色锦衣袍,一手端着杯盏,端坐在主位上,耷拉着眸眼,脸上情绪淡淡的,比往日越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
他说完话,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见了婢女的通传,他眸色稍闪,忽然又不动声色坐了去。
卫老夫人尚书夫人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卫老夫人惊喜站起来:
“可是阿钰?”
她似有激动,在付煜面前都表现得有失态,她有迟疑上付煜。
付煜一动不动,不紧不慢掀起眼皮子:
“让她进来吧。”
卫老夫人顿时哑声。
男女大防,况且付煜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按往年来说,付煜早该走了。
她似有为难,憋了半晌,也不敢让付煜离开。
付煜耷拉下眸眼,只作没见。
当年定州疫情,他也曾出力背里偷偷寻找过,想让卫椋欠他个人情。
常听卫钰的事迹,付煜也对她生了几分好奇。
听珠帘晃动,付煜抬起,在见女子垂眸走进来的那刹那间,付煜浑身顿时僵住,手中杯盏无意识砰一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