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回到王府, 尚揣揣不安。
他一身狼狈,甚至脸上透着些许烟熏的灰,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 他从侧门进,守门的人不敢拦他, 一路无神进了前院。
张盛看见他这模样,吓得一跳,连忙拉住他:
“你疯了?”
见主子, 讲究衣衫整齐, 他这副模样来见主子,岂不就是疯了?
书房的门在这应声而开,付煜和卫旬一同走出来,觑见刘福模样, 卫旬眸色不着痕迹一闪,他稍退一步, 将情绪不动声色敛住。
砰——
刘福昨日一夜皆在救火,火势太大,直到天际破晓才将将熄灭,他一夜未睡, 如今眼中熬得皆是血丝, 他呆愣愣地抬看向付煜。
张盛心中一个咯,这是出什么事了?
刘福是他徒弟, 几乎年幼就跟在他身边, 张盛心中着急,他不着痕迹地给刘福使眼色。
刘福如今心神似都魇住,根本没看向张盛。
付煜认出了这是谁,似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他脸色稍沉:
“你不在庄子中伺候你姜主子,回来作甚?”
刘福还是未说,张盛气得推了他一下:“殿下问你呢!你愣着作甚!”
当真不想命了?
刘福这一推,终于回神,杖罚都能咧嘴的人,忽然哭了出来,哭得难看,他眼睛通红:
“……庄子没了!全烧没了!”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因为旁的,庄子从东厢房火,不待火势扑灭,房梁就烧得塌下来,饶是知道姜主子尚在里,也没人能在那样的火势中救人。
刘福本来还一直在让人救火,不停地喊着“姜主子”,未听见回答,在看见房梁塌下的那刹那间,他所有声音皆戛然而止。
饶是他再自欺欺人,也知道,那般火势下,根本没有人能幸存!
刘福的衣襟忽然扯住,殿下阴沉的脸色出现在他眼前,一字一句皆近乎冰渣:
“你说什么?!”
刘福无力跪在地上,抬看向付煜,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昨日庄子火,从姜主子住的东厢房开始,火势迅速变大,奴才和庄子中的人救了一夜的火,最后、最后……”
刹那间,付煜脸色格外阴沉,又仿若堪似平静,他问:
“呢?”
刘福闭着眼,拼命摇,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刘福身子倏然一歪,他付煜踹倒在地。
“火势烧的候,你在哪儿?”付煜似平静地问他,只眼中渐拢一层隐晦,骨节处因用力握紧而泛。
刘福捂住胸口,疼得咳嗽了几声。
张盛轻拧眉,有心替他说,但他觑了眼付煜脸色,最终还是咽了声。
半晌,刘福才失魂落魄地回答:
“……昨日姜主子的膳食出了问题,奴才查了,谁知道……就那半日功夫,就让贼人钻了空荡……”
刘福心中止不住的后悔。
若早知如此,他绝不能在昨日查饭菜是否有问题。
也因此,他才忍不住觉得,一切皆是他疏忽,才导致这一切。
若他当在庄子中,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姜韵一人在房间中。
音甫落,付煜脸上退了些血色,唇色发。
张盛顿呼吸都轻了。
庄子火,膳食出事。
无一不说明,有人容不得姜韵活下。
在大宅子中活了这么久,没几个人是蠢的,如今不想让姜韵活着的人,近乎明晃晃地摆着。
付煜眸色阴沉得似滴水,叫人见而生怵,半晌,他才一字一句堪声道:
“在哪儿?”
活见人,死见尸。
“昨日庄子中死了五个人,奴才也分不清有谁,还请殿下请仵作辨别。”
这也是刘福回来的目的,五个人的尸体早就烧成残骸,凭借肉眼,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
甚至刘福存了一丝奢望。
许是这几人中,都没有姜韵呢?
刘福捂住胸口,轻轻咳出声来,他浑身又累又疼,手上皆是脏灰,昨日他徒手找姜韵的残骸,如今手上不知烫了多少水泡,稍碰一下皆疼。
但他却自残般,使劲捂住胸口,水泡几乎压得快炸开。
他不碰了火后的物件,就疼成这般,那在大火中的姜韵呢?
而且,刘福眼中闪一抹暗恨。
他咬牙,对付煜说:“昨日姜主子一直未出声,奴才怀疑,姜主子是事先迷晕了!”
许是连带着几个奴才一,否则,怎么东厢房中的几人皆没逃出来?
“求殿下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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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失火,姜韵身死的消息,快就传遍了后院。
正院中,秀琦替王妃不紧不慢地梳着青丝,小声地说:
“娘娘这般终于以放心了。”
王妃对着铜镜,捧着脸左右细看了番,眉眼皆未抬,只平静道了句:
“动静太大了些。”
秀琦也觉得动静有些大,事已至此,没必再纠结。
只不秀琦尚有些担心:“娘娘,殿下那边会不会查出什么来?”
王妃忽然冷眼扫向,一字一句道:
“他自己送的厨子,和本妃有何关系?”
察觉到王妃眼中的凉意,秀琦倏地噤声。
奶嬷嬷早早就把小公子和小郡主抱了进来,只隔着一扇屏风,旁人听不清主仆二人之间的对。
半晌,王妃脸上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甚至透了分,温声道:
“把小公子抱来。”
绥枝轻拧眉,却还是没说,让奶嬷嬷将小公子抱了。
小公子极像姜韵,尤其是那眉眼间,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妃每每一看,眼中的温情都会寡淡些许。
相貌堪清秀,尚算得上美人,却绝没有如此精致。
王妃回想姜韵,的确堪称一就声色惊艳,但红颜薄命。
王妃指尖轻轻滑小公子的眉眼,这一抹绝色,叫明眼人一瞧,都知道,和小公子并无血缘关系。
心中有些疙瘩。
知道,再也没有比小公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生母位低,只除了他的生母,他从今以后,就只能是的孩子。
秀琦偷偷打量,猜到的些许心思,不由得轻声说:
“孩子长大后,和年幼总是不同的。”
王妃知晓这不是安慰的,勉强抿出一抹,挥了挥手:“罢了,传信回府,就说该备着了。”
既然膝下有子了,总不能还叫付铭背着小子的称呼!
付煜一路骑马赶到庄子,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一片废墟,依旧沉了呼吸。
几句残骸布盖上,庄子中的下人皆狼狈害怕地跪了一地。
仵作上前看罢。
确认了这其中的确有一具尸体是女子,但火烧得太狠,其余的,就查不出来了。
付煜根本未听清仵作的。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一个地方,卫旬跟着他一来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是一枚玉镯。
离得远看,似羊脂玉,又似不是,晶莹剔透,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张盛早就把玉镯取了来,送到付煜跟前。
他比卫旬知道得多一些,因为这个玉镯都是张盛亲自给姜主子送的。
姜主子体寒,身子总凉,初有孕,殿下就吩咐寻暖玉替姜主子打造只镯子,张盛知道,自从姜主子得到这枚暖玉玉镯后,就从未取下来。
如今这玉镯落在此处,那姜主子的处就明显。
他扫仵作说的那句女子尸体,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事后,卫旬从张盛那里听说了这件事,顿觉得,杀人不点地,姜韵这一招简直是在诛心。
将姜韵送进庄子,付煜有愧疚?
饶是卫旬都知晓,付煜是有的,甚至,若非如今朝中混乱,付煜根本不会将姜韵送进庄子。
如今因付煜决策,导致姜韵“丧命”,怕是付煜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而这份愧疚和怒意无处释放,最终受益者,只会是姜韵遗留下的唯一血脉。
半晌,付煜才哑声说:
“……回府!”
张盛迟疑:“那这……”
他觑了眼地上的残骸,未尽的不言而喻。
但付煜早就骑马离开,似躲避这个问题般。
还是卫旬摇了摇,道:“好生安葬罢。”
付煜庄子了,这消息是卫旬给姜韵送来的,彼,姜韵正卧在床榻上,府医为其请脉,忍不住诧异。
他有些迟疑地问:“小姐是刚生产?”
这问得他有些心惊胆颤,这卫小姐刚寻回府,未曾听说许夫家,怎会如此?
谁知,姜韵大大方方地点了,脸上风轻云淡,似显得府医于大惊小怪了些。
府医敛了心思,恭声道:
“女子生产,身子总会亏损,小姐身子本就病弱,日后怕是需好生养着。”
他小心翼翼地说:“……许是会落下病根。”
姜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轻柔敛眸,眉眼恰是温柔韵味,细声道:
“麻烦你了。”
卫旬来,只停在了窗外,如今姜韵坐月子,不得吹风,楹窗是紧闭着的,卫旬说完,他似试探地问了句:
“堂妹离开庄子,曾忘记什么?”
姜韵眉梢轻挑,没和卫旬绕弯子,直接挑明:
“没有。”
卫旬哑声,那玉镯就是故意丢下的了?
他和付煜相处多年,彼此情谊堪浓重,对付煜也有些于心不忍,他倒底帮付煜说了句:
“今日殿下看见了一枚玉镯,似受了大的打击,回府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直未出来。”
然而,姜韵一句,就叫卫旬哑口无言,轻声细语地说:
“我从产房出来,至今为止,只见我孩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