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吕不韦府。
赢子苏在管家的领路下到了吕不韦所在的会宾房，吕不韦早早地在那里等候着他，已经煮好了差。
“大人，子苏大人到了。”管家站在会宾房门外躬身道。
“让他进来，其他人等远离这间屋子。”吕不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诺。”管家回应，他看向赢子苏躬身道：“大人请进。”
赢子苏回了个礼便脱鞋进入屋子，吕不韦端庄地坐在软榻上倒着茶水，看到赢子苏来的那一刻他笑着比了个手势。
“小友来了，请坐。”
赢子苏拜礼，一年多未见的吕不韦更憔悴了，想必也是这一年多里过得并不太好，极大可能是因为他给李斯的那份计划书。
吕不韦确实过得不好，而且是相当不好。
吕不韦想靠着余下的时间里处理好与他相互制约的势力集团，但他给的那份计划书里可以提前解决某个官员打乱吕不韦的计划。
而这些官员无一例外都在监狱里呆着，并且由嬴政专门派人看守着，其他人永远都别想着迫害到这些官员。
也就是说吕不韦根本没有机会秘密杀害这些知道他秘密和把柄的官员，这无异于是让嬴政握住了他的命门，他现在每天都活在焦虑下，精气神都不好了。
“看来相国大人过得不是很好，没离开前那么精神了。”赢子苏微笑道。
吕不韦低声笑笑，“倒不如说自嫪毐之乱后本相的精神便不好了，嫪毐能有当初那地位很大程度上与本相脱不开干系。”
赢子苏微微眯起眼，吕不韦这话的意思是要把他以前做的事抖出来了？
这有点不像吕不韦的作风啊！看来吕不韦今天找他是藏有小心思的，恐怕没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哦？嫪毐可是因为被赵太后宠幸才有了那般地位，这怎么就和相国大人有干系了？”赢子苏故作不知情问。
“引荐嫪毐的是本相，只是本相没想到这个嫪毐竟有如此野心，而赵太后这个女人也真是蠢，竟会被一个男宠哄得去兵变谋反。”
“这也搞得王上和太后不合，王上更是因为这事怒杀二十七位大臣造成大错，好在子苏小友及时劝谏这才让王上改过自新，看来王上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赢子苏以微笑回应着，心说这个吕不韦果然还是不老实，太后为什么会和嫪毐兵变谋反的真实原因这个老狐狸应该是知道的。
老狐狸在他面前把太后说得那么无辜是觉得他赢子苏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么？还是说另有目的？
“相国大人言重了，我们还是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吧？相国大人今日找我应该不只是吐槽几句和喝茶这么简单吧？”
吕不韦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捋须笑笑。
“呵呵，子苏小友果然聪明，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想寻求你的意见。”吕不韦问。
“但讲无妨。”赢子苏说。
“实不相瞒，王上所关押的那些官员很多都是本相的想要除去的人，而他们也是知道本相的一些事情，因此王上应该是知道了。”
“被罢相是在所难免了，就是不知王上会何时去做，所以本相想问小友，本相要如何做才能安稳地回到洛阳，也就是这里。”
“既能不被王上惦记也能让本相安心地与府上的舍客喝酒作乐。”
赢子苏在心里冷冷一笑，吕不韦说了这么多话不就是怕死嘛，想安逸地过完余生。
可以！当然可以！因为他的余生只剩一年多，这一年多他会过得相当的安逸！
“这办法自然是有的，只要相国大人肯牺牲一点代价。”
吕不韦的呼吸炽热起来，他迫不及待地问说：“什么代价？”
“大人的尊严。”赢子苏轻描淡写地说。
“尊严？”吕不韦诧异地张着嘴，“做人的尊严？”
赢子苏点头，“只要大人肯拉下脸在王上面前认错，把你高傲的尊严舍弃，把你知道的和你所做的一切事情说出来！”
“大人知道的，王上虽然是铁石心肠但也有柔软的时候，只要大人说得动人，王上就会有所动容。”
“他会果断地罢免大人的职位并让大人安心地回到洛阳养老，从此不得过问秦国政事，如此不就合大人的心意么？”
赢子苏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只要牺牲这微不足道的尊严，在普通人眼里这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尊严。”
“但在大人眼里，您是贵为一国宰相，是有着封地和有着食邑十万户的文信侯；更是著作《吕氏春秋》的主要编纂人。”
“大人的头衔过于亮人，所以这尊严可能对大人来说很沉重，不过大人可要想清楚，一边是尊严，一边是大人余生能否安逸。”
赢子苏双手盘起撑住下巴，他眯起眼轻声问道：“不知大人会如何选择呢？”
茶碗里的最后一缕蒸汽散去了，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谈了一段时间，也忙到连茶碗里的茶都是忘记了喝。
吕不韦抖着手指，他在犹豫。
“当真只要牺牲尊严？本相就能安逸地回到洛阳度过余生？”吕不韦小声地问。
赢子苏重重地点头，“在下说了，大人的头衔过于亮人，所以大人的尊严很沉重，在常人眼里大人甚至到死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尊严。”
“常人都这么想了，王上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么？所以试想当王上看见相国大人可以摒弃自己的尊严去把自己所做的错事尽数说出，这是要有何等的勇气啊！”
“大人只要苦情戏做足，说得感人肺腑、声泪俱下，大人的目的不就达成了么？”赢子苏把那已经凉了的茶水拿起一饮而尽！
凉掉的茶水会苦涩不少，所以赢子苏把这茶喝下去的时候吕不韦是呆住的。
但吕不韦心想或许这是这个叫子苏的小友给他设下的考验？凉掉的茶属实难喝，能喝下去的要有勇气。
而他吕不韦若是要抛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尊严不就是需要勇气么？
吕不韦咬咬牙也是拿起自己的那杯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苦得他皱起了眉。
“小友的话本相铭记在心了，不过这茶还是要滚烫时候才最醇香。”说完吕不韦便是重新摇起烫水倒入茶碗里。
赢子苏微笑回应，茶确实苦，但他在现实世界里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