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味饮虽然苦不堪言, 可当着明舒的面,应寻却还是皱着脸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应寻将陶瓮倒置, 瓮口只流了两滴余汤出来。
明舒笑得不行,冲他竖起拇指, 夸了句:“厉害。”在应寻发作之前又将话锋一转,问起吕氏来。
“应捕快, 如果黄杏枝的母亲就是吕妈妈, 那她的作案动机也非常大。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女儿死在卫家, 做母亲的又瞒着身分进了卫家当下人。”
“有动机也没用,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应寻已经往街外走去, 这不查倒好,一查还真查出问题来,卫献家这潭浑水愈发深了。
“你查过吕妈妈当时在前院的踪迹了吧?”明舒跟着他边走边问道。
那天应寻从她这里听到吕妈妈每天都要向卫献禀告的习惯后匆匆离开,他应该是调查过这件事了。
“嗯。她确实去前院找过卫献,不过当时宴席未散,她就在宴厅的屏风后候命,卫献没空见她, 她没留多久就离开宴厅回到后院。”应寻知道她想问什么, 又摆摆手, 索性道, “吕妈妈当时所站位置, 我前去查过,确实能够窥探到堂上发生的事,如果她在暗中看到殿帅调换酒盅,发现卫献饮下药酒, 并不奇怪。”
顺着这思路往下想,吕妈妈发现卫献被毒,立刻赶回后院,她手中有后院通向东园的钥匙,只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东园,看到昏迷在河边不远处的卫献,就能动手将他拖到河边推进水中。
在这一点上,应寻知道,明舒与他想法一致。
“你现在心中所疑,正是我先前推测的。”应寻没给明舒说话的机会,“然而没用,一切只是推测,没有一点证据能够证明吕妈妈去过东园。”
吕妈妈有杜文卉这个重要证人,杜文卉能证明她在卫献离开宴席前回到房间,并且在案发过程中没有离开过杜文卉的屋子一步,夜光粉的比对也没有结果,没有实质证据能证明,一切就都只能是他们的想像。
话说到这里,明舒也有些泄气,她能想到的,应寻已经都走在她前面了,连他都找不到证据,何况是她?
两人走到巷口,应寻道:“我已经破例同你说了许多,怎么?你还要跟着我?”
明舒摇头,只道:“你要不要去找给杜文卉诊病的大夫问问?我记得卫二夫人提过,卫献有隐疾,大夫应该知道些。还有当时替卫家两个妾室接生的稳婆,也……”
“陆娘子,你这是打算教我查案?”
“不敢。”明舒闭嘴。
“快点回家去!别跟着我!”应寻没好气道,连声道别都不说,就径直往岔道东面走去。
明舒没再跟上去,捧着还没喝完的卤梅汁与他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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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明舒又跑了趟卫家。
卫家大门虚掩着,丁宣着一袭丧服站在门前向两个小厮吩咐事情。两个小厮听命自去行事,他才转身要进宅门,便听旁边传来声:“丁管事。”
丁宣转头,完好的那半张脸对向明舒:“陆娘子?”
明舒两步跑上前,向他问了声好,丁宣还了个礼问她:“陆娘子来找二夫人?”
“嗯。”明舒点点头。
“我带你进去吧。”丁宣便道。都是熟人,他也不打算让明舒在门外等候通传。
明舒却摆摆手:“不不,我不进去了,就想同二夫人说两句话,烦劳丁管事替我转达。”
她是来找刘氏,但又不想见刘氏,怕刘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可受不住。
“请说。”
“麻烦转告二夫人,我去开封府衙问过了,卫二爷现下尚好,并未受刑,应寻应捕快也正加紧查探卫指挥使的命案,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请二夫人宽心,别想太多。”明舒道。
“陆娘子有心了,我会转告二夫人了。”丁宣点头,又温声道,“在这节骨眼还肯施以援手,陆娘子是个心善的。”
“过奖了。”明舒忙道。
“陆娘子可还有其他事?”丁宣笑笑,又问道。
“没了。”明舒摇了摇头,待丁宣回身要进门时却忽然间想起一事,又叫住了他,“等等,丁管事,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你。”
“娘子请说。”
“就是……国公世子夫人撞‘鬼’那天夜里,是你交代灵雪绊住许夫人的丫鬟,好方便你行事吗?”闹“鬼”的事已经真相大白,没什么好遮掩,明舒直接问道。
她先前只是解开了丁宣装鬼吓人之事,倒是忽略了那天夜里杜文卉的丫鬟灵雪。
丁宣闻言思忖道:“灵雪?我没交代过她做那件事,她是吕妈妈的人,只听吕妈妈吩咐行事,不归我管,我也使唤不动她。”
不是丁宣指派的?明舒眉心微拧——那是巧合吗?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陆娘子?!”丁宣见明舒忽然发起呆来,便叫了她两声。
明舒回神,丁宣这时才道:“小人手上还有几件急事要处置,陆娘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没事了,你忙,告辞。”明舒没再留他,只怀揣满腹疑虑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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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曾氏正忙着收拾阁楼里的行李箱笼,准备先运去新宅子,正忙得不停。明舒自然不能让曾氏独自辛苦,一回来就给曾氏打起下手来。
心里的疑虑并没消除,明舒边收拾边想卫家的事。
丁宣扮鬼吓许氏,挑的是许氏单独在屋里的时候,丫鬟只是出去倒水,应当很快就回来,他本没有太长时间吓许氏,但偏就这么凑巧,丫鬟倒水迟迟不归,给了他充足的时间。
这不像是巧合,如果丁宣没有说谎,这更像是有人在暗中帮丁宣。
不对,不是在帮丁宣,是在帮杜文卉。
明舒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又想起那天在卫府看到杜文卉和吕妈妈时,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论理吕妈妈是卫献派去监视杜文卉的人,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杜文卉惧怕吕妈妈,这样的关系,杜文卉怎会在卫献死后还让吕妈妈照管全府?那天的杜文卉似乎对吕妈妈十分依赖信任,这很奇怪,不是吗?
再加上丁宣扮鬼那日,灵雪突然绊住许氏的丫鬟帮了他一把,而灵雪又授命于吕妈妈……
会不会,吕妈妈明面上在帮卫献监管杜文卉,暗中却在协助杜文卉?
而杜文卉的证词可信度之所以高,是因为她与吕妈妈之间并不是正常的主仆关系,而是监管与被监管的关系,按照常人的认知,杜文卉完全没理由帮助吕妈妈。
但现在……如果杜文卉与吕妈妈并不是他们所想的关系,那么关于吕妈妈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
她想,也许应寻可以从杜文卉这里着手,单独再找她问话,兴许可以突破。
“阿娘,我要出去一趟。”明舒茅塞顿开,恨不得立刻就找到应寻,把这细微的发现告诉他。
“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有人推门进来,正巧听到明舒的声音。
陆徜回来了。
明舒这才发现,屋外的天已不知不觉黑沉。这时间去找应寻,确实不适合了。她只能把满腹心思咽下,唤道:“阿兄。”
陆徜今日似乎也有些心事,并没对明舒究根追底,一进门就往楼上去。明舒在后头瞧见了,两步跟上,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他手里抱着个上锁的木匣,匣子上贴着两道官府封条,看落款应该是大理寺之物。
“大理寺?有要案?”陆徜还没回答,明舒已经眼尖看到了封条落款。
大理寺,那可是专门负责各地刑狱案件的官署,地方但凡发生重大案件,都要送到大理寺复核。
“别碰!”陆徜声音很沉,他在自己房门前停步转身,将明舒推出门外,“我有机密要事,晚饭不必叫我,你们吃吧,今晚也不要来找我。”
他说话间关上了门。
明舒听到里面传来落闩的声音,陆徜竟然把自己锁在了屋中。
那匣中所放,到底是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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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沉,陆徜将屋中能点的烛火全都点起,门窗俱都关牢后,才将木匣放到桌案上。
他站在桌前一动不动盯着木匣良久,才伸手挑开封条,打开铜锁。
匣中是一叠厚厚的卷宗。
卷宗封面是朱红的字——
江宁府江宁县简家灭门劫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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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害得她醒来时脑袋发沉。
睁眼在床上缓了一会,她才起身洗漱下楼。走到楼下时,她正好瞧见陆徜出门的背影。
“阿兄?!”她唤了声,陆徜竟没回身,径直消失在门口,手臂下仍夹着昨晚那个木匣。
“神神秘秘的!”她不满地走到厅中,“阿娘,阿兄这是怎么了?”
曾氏正好将早饭端出,看到陆徜已经不在厅中,也是诧异非常:“这孩子怎么了?晚饭不吃,早饭也不吃?”
明舒耸耸肩,坐到桌边道:“他不吃,我吃。”
一边说,她却一边望向门外,陆徜的身影早就不见。这样的陆徜很少见,也不知是不是遇上棘手事了,她心中有点担心。
吃完早饭,明舒也匆匆出门,又去开封府衙找应寻。
但她仍旧跑了一趟空,应寻一大早就带人去了卫家。明舒也不知应寻是找到了什么破案关键,她不作多想,也往卫家去了。
急匆匆赶到卫家时,倒是凑巧,她刚好看到应寻带着几个衙役从卫家大门出来。
“应捕快。”明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
“怎么又是你?今天我可没功夫和你废话。”应寻脸色沉凝非常,语气也极差。
明舒不计较他的态度,只以最快的速度道:“我有些线索想告诉你,杜文卉和吕妈妈之间的关系可能不是我们所想的那般,她的证词不可信。”
应寻闻言却没有任何诧异,只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吕春莲跑了。”
吕春莲就是吕妈妈的闺名。
明舒先是一惊,而后一拍脑袋,记起先前听许姨提过的,吕氏已经向杜文卉请辞,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天没亮。”应寻回答道,又飞快吩咐手下衙役:“你们再找些兄弟,分头跑一趟东西城门,看看吕春莲出城没有,如果出城,查查看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如果没有,就在城门守着,看到她就给我带回来!”
几个衙役得令分头散去,应寻这才转头又看明舒。
明舒眨眨眼,啥也不说,只用目光询问。
应寻无声叹气:“跟我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舒:用眼神杀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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