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 此时银装素裹，天地间洁白一片。

厨房里传来阵阵飘香，那是属于猪肉的香气。

姜小满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姜星给她端来一碗猪脑花, 上头撒了点小米椒和酱油，热乎乎的香油滋啦一淋, 闻着便十分美味。

“吃啥补啥, 你上学要用脑, 多吃点才能更聪明。”

姜小满气呼呼拿起勺子，一边哭一边吃, 泪流满面。

她觉得她对不起大花，对不起花花。

花花生了两个娃娃，都让他们给吃完了。

姜小满养了他们这么久, 虽然猪草大部分都是姥姥打的，她还会偷吃花花的小南瓜, 但大花小花都没了，她还是挺难过的。

姜小满吃完了以后, 跑到猪圈旁, 对着伏在地上耷拉脑袋打盹的花花说：“花花你不要难过，以后就剩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花花懒懒的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哼哼几声，继续睡。

孩子哭得太惨了，姜星于心不忍, 安慰她：“这么喜欢猪，以后舅舅给你买一头小香猪，给你当宠物养。”

姜小满抹抹眼泪：“香猪是什么猪？比大花还可爱, 还好吃吗？是不是很香？”

“……应该也很好吃吧。”姜星抹抹嘴巴, 给她比划了一下大小, “就这么大，它永远也长不大，咱们不吃它。”

姜小满才开心了一点，并且在心底给那只还没见过面的香猪取了个名字叫香香。

希望香香永远都是香喷喷的，不过姜小满想了一会儿，觉得太香了也不好。要是太香了，她可能会忍不住想吃的。

犹豫再三，她折中取了个新名字，叫小香香。意思是只香一点点就好啦。

吃完第一顿年猪肉，来帮忙杀猪的叔叔伯伯都走了，家里变得安静下来。姜小满和姜秀梅两人在收拾残羹剩饭，打理院子。

天气太冷，姜秀梅怕冻着她，就把她赶回屋子里。

“你舅舅都不干活，你来凑什么热闹？回屋去。”

现在矿场已经不上工了，工人都放假回家过年，姜星自然也没活干，最近他天天闲在家。

姜小满只好放下筷子，跑回屋子里烤火。

火盆里的碳不时跳跃出一个零星的火花子，使人昏昏欲睡。姜小满小脑袋靠在姜星的膝盖上，声音含糊不清的问他：“舅舅，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全世界最好的幼儿园？”

这大半年过去，姜小满的头发又长出来了，长得比之前还好。

小姑娘的头发特别浓密特别柔顺，手感特别好，可惜她太爱她的头发了，总是护着不让摸。姜星只摸了一会儿就放开。

他想了想，说：“快了。”

“快了快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姜小满气呼呼说道：“我今年都四岁啦！再不上幼儿园，我就没机会了！”

姜星冷笑道：“你现在是天天念叨着要上学要上学，别等你真上了，就哭着要回家。”

“才不会呢！”

“我当初就是这样的。”

“那是你。”姜小满小手插着腰，说道：“姥姥说你从小就不听话，她一天要揍你好几回，比吃饭还准时。我就不一样啦，我可是人人都夸聪明的！姥姥说我以后一定有出息，唐老师也说我一定有出息，你说的不算！我要像妈妈一样，最一个最最厉害，最最聪明，最最出息的小孩！”

唐老师说，当年她的妈妈，是镇上唯一一个大学生，她高考的分数，现在还是记录呢！妈妈超厉害的！

姜星给气坏了，不明白她怎么越来越臭屁，一开始只是臭美而已。姜星戳戳她的小脸，留了一句“臭丫头你给我等着”，然后就出门去，也不知道干嘛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个工具箱。

“给家里装个座机。”姜星说：“年后我要经常在外头跑，总是跑学校去打电话也怪不好意思的，没个联系的电话不方便。”

镇上现在还没多少个人家装座机的，这里的人家都很质朴，一般都没什么出门在外需要联系的人。

姜秀梅本觉得不需要装，浪费钱，但儿子现在有生意了，不像以前那样游手好闲，她咬咬牙，决定听他的，让工人给装上。

捣鼓了许久，座机装好了，不过还要等两天才能通话。

姜星抱起姜小满，让她摁着玩，还让她背下号码，记住家里的电话。

背一串字数可难不倒姜小满。

因为小小年纪就欠了系统一大堆债，导致她对数字格外敏感，几位数的号码，她来回念几遍就差不多了。

姜星笑道：“记性这么好，不愧是小满，不仅能识字还能计数。”

姜小满特别得意，哼了一声，特别自豪。

她不仅能背号码，她还写日记呢。不过这是她的秘密，她谁也不说。

一开始，姜小满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些所谓的日记初时都是和俞清时通信的信件。

当时姜小满认识的字不多，每次都只能歪歪扭扭写一张纸还写不满。完美继承姜秀梅节俭优良传统的她觉得一张一封信寄出去太浪费钱了，所以她决定要多写几张纸，攒起来，再一起寄出去才不亏。

攒着攒着，还没寄出去呢，俞清时就说他要开学了。姜小满不知道他上学之后，还能不能收到她的信，也不想打扰他学习，所以就没有寄。

不过每日写字的习惯倒是保留下来，当成日记来写。每天记录着今天又干嘛啦，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啦，又认了什么新的字啦。

小孩子忘性大，本来俞清时开学姜小满还很难过，渐渐的也不难过了。

两天后，家里的电话通了。现在姜星联系得最多的人就是俞文成，他想也不想就拨通对方的号码，两人交流一下生意上的事情后，姜星本想挂掉电话的，不知想起什么，把姜小满叫过去，给了她话筒。

“跟你的朋友拜个年。”

她的朋友？

姜小满没反应过来，双手捧着话筒，乖乖的“喂”了一声，但对方没说话。

“喂，你好？”姜小满又叫了一声。

听筒里除了电流声，什么也没有。

对方好像个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但电话又没有挂掉，还是占线的。

姜小满奇怪的看了一眼话筒，觉得这半天不吭一声的作风太像一个人了，于是试探着问：“你好小朋友？”

“俞清时小朋友？”

在姜小满连珠炮似的追问下，对方终于闷闷的回了一声。

“嗯，你好姜小满。”

果然是俞清时。

虽然经过话筒，他的声音有点失真，但是姜小满还记得。

“你好呀！”姜小满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她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打招呼了，于是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吃的还是大花，年猪可以吃很久呢。吃不完的肉还可以腊起来，腊肉也很好吃。

姜小满兴致勃勃的邀请他：“你要来我家玩吗？”

俞清时对于镇上的记忆依旧非常深刻，他想拒绝，但又觉得不礼貌，就想找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可惜天衣无缝的借口还没找到，姜小满就仿佛看透了他，小小声说：“你不要怕，冬天没有虫子的，这里可安静了，就算有，我会帮抓起来的，我超厉害的。”

俞清时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他大声说：“我才不是怕虫子！”

“那你怕什么呀？”

“我什么都不怕。”俞清时不想和她说了，但姜小满每次都能让他开口，“我养了一只猫，它离不开我，我不能去你家玩了。”

猫是从姜小满家回来后养的，俞清时给它取名妙妙。

电视上说，猫的动作非常敏捷，可以捉老鼠，也可以捉蟑螂。俞清时非常动心，立即缠着爸爸要养一只猫。

对于儿子的要求，俞文成自然是有求必应的，很快就给他找来一只猫，让他当做玩伴。

猫是橘色的，一开始到俞清时家，只是小小一只，现在已经很大很胖了。半年过去，虫子没抓着一只不说，胖橘还越来越懒，越来越胖，比他这个主人还懒，现在俞清时已经快抱不动它了。

不过俞清时还是挺喜欢它的，虽然它光吃不干活。

提起家里的猫，俞清时说话的口吻比平时轻快些，话也更多了些：“妙妙很喜欢我，只吃我喂的东西，我要是去你家玩，它就不吃饭了。”

原来是这样啊，姜小满又懂了。

姜小满说：“我家花花也等着我喂饭呢，要是我不偷偷给它塞点猪草，它晚上能嚎大半夜。”

“猪草？”

“花花是我家的猪啦。”

“……哦。”俞清时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养猪当宠物的，不过还挺新奇，又问她：“你家花花乖吗？养猪有什么好处？”

“养猪……养猪……”姜小满急得抓耳挠腮，“养猪，实惠。”

“嗯？”

“花花能生。猪肉好吃。”

“……”俞清时又沉默了。

姜小满开心的对着话筒说了很久，邀请他来玩无果之后，又问他能不能写信。她现在已经很认很多字，字也能写得很好看了。如果他能收到，她就给他寄信。

又是那种炫耀的口吻，俞清时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自信的。

她总觉得她是第一聪明的小孩。

俞清时不服气，用力点头：“好啊，我也学了很多字。我手工课还拿了满分，我把我捏的泥人给你看。”

两人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挂掉电话后，姜小满急哄哄的跑到院子里挖土，但大冬天的，地都冻硬了，她一个小孩子挖不动，没一会儿就急得满头大汗。

俞清时说他捏泥人拿了满分，那她也想捏。

她也要拿满分。

姜星看了几眼，说：“你还不如捏个雪人。”

姜小满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都是捏，雪人和泥人有什么区别吗？没有！

只不过前两天刚下的雪现在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她还得等等下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