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宿醉了。

她一身的酒味, 回家自然瞒不过姜秀梅。俞清时和她一进屋，姜秀梅闻着味儿出来，甩了甩手, “我的天, 这喝了多少？”

姜小满整个人挂在俞清时身上, 浑身像没了骨头一样, 嘴里还在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傻话。

挨骂是少不了的，但姜小满这模样, 哪怕是骂了也不痛不痒，而俞清时这孩子又太实诚。一直耷拉着脑袋, 说是他的错，是他逼姜小满喝酒，是他非要拉着姜小满去吃烤肉, 让姥姥骂他，明天就不要再骂了。

姜秀梅瞪他一眼，气笑了，指着自己的眼睛问他：“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瞎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算了。”姜秀梅自己都拿姜小满没办法，更加不指望俞清时。

她可记得, 俞清时一开始是很乖很听话的, 但自从他们家搬到俞清时家附近, 俞清时也被带得皮了起来。

虽然俞文成总是说, 孩子变得开朗是好事, 但姜秀梅总觉得不太好。姜小满本来就无法无天, 再加上一个俞清时给她兜底, 可就真的要上天了。

从俞清时手里接过醉醺醺的姜小满, 姜秀梅就带着她回屋收拾去了。

俞清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看她们的背影呆了几秒，然后也回屋收拾。

第二天醒来，姜小满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特别疼。好在今天不用上课，她可以多歇一会儿。

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姜小满才起床来。

宿醉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姜秀梅和俞清时这个时候已经在吃午饭了，听见她的动静，皆是抬眸看她一眼，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吃饭。

姜小满在俞清时身边坐下，自己舀了碗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说：“姥姥我错了。”

说着，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戳了一下俞清时的腿。俞清时一僵，没搭理。

想要让他求情？

算了，你就挨骂吧。越求情，姥姥越生气。

姜秀梅冷哼一声：“你错在哪里了？”

“哪里都错了。”姜小满又戳了一下俞清时的腿。

“呵，每次认错认得这么干脆，可惜我没见你有哪次是改的。可见你这个人知错不改，冥顽不灵!”

姜小满假意呜呜呜了几声，然后又戳一下俞清时。可惜这一次他早有防备，姜小满不仅没戳到他，反而被握住手，捏住，不许动。

姜小满一下就恼了。

瞪他，他也不为所动。

挠他掌心，也不动。

姜小满气得踩他一脚。

俞清时忽然抬起眼来，告状：“姥姥，她欺负我。”

“？？？”姜小满愣了一下。

好哇俞清时，你出息了，居然还会告黑状了，不再是她可爱的小竹马了！

姜小满又挨了一顿训，这一次学老实了，一声不吭全受下。

好在姜秀梅也不想骂她，叫她下次注意点，不要喝醉，不要晚归，就没说别的。

姜小满逃过一劫。

但事情还远没有解决，因为俞清时那边似乎是生闷气了。而他这闷气是从何而来，姜小满不知道。

但她能很敏锐的感受到，俞清时的闷气是对着她发散出来的。

好没道理，明明应该生气的是她。

她只是宿醉了，又没干别的事情。反倒是俞清时，一大早不仅臭着脸，还高黑状。她都没生气呢，他又生什么气？

姜小满哼哼唧唧的，觉得这脾气不能惯着，她不要理他了。但家里实在太无聊，她没事干，只能主动去找俞清时，打算重归于好。

姜小满问他：“你怎么了啊？”

“没怎么。”俞清时低头翻书，头也不抬。

他自己的房间也添置了一张书桌，虽然没有姜小满的隔间那样五脏俱全，但是要应付平时的功课是足够了的。

偶尔，他不去找姜小满，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然而只是偶尔，这种情况是很少的。他一旦不去找姜小满，那必定是有事发生。

比如现在，他就生气了。

姜小满抽走他的书，瞪眼道：“你看着我说话！”

俞清时看她。

浅褐色的瞳孔像琉璃一样，特别好看，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从瞳孔里折射出一点辉光，使得他一双眼变得十分迷人。两眼旁的皮肤很薄，也很白，能依稀看到青色的血管，仿佛蜿蜒出来的荆棘，而那双眼就是这一从荆棘里开出的最美的花。

姜小满忽然哑然失声，定定看了很久。

然后又别开眼去，轻咳一声，羞了。

她居然会看呆了，诶，美色害人！

“我看着你。”她长久不说话，俞清时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有事么？”

“当然有事！”姜小满小声咕哝：“你不许不理我。”

俞清时奇怪看她一眼。

他哪里有不理她？明明闹脾气的是她，一吃完饭，就自己回屋，谁也不理。

姜小满啊姜小满，你这胡搅蛮缠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我没有不理你。”俞清时道：“我要是不理你，你现在就被我赶出去了。”

“哦，那你也不许生闷气。”

俞清时看她一眼，又垂下头，这一次没再说话。

他又不习惯撒谎。

他是没有不理姜小满，但确实有点生气。而且他生气的原因，有点难以启齿，不能宣之于口的。

从侧面看去，他的腮帮子有点鼓鼓的，姜小满猜测，他估计心里憋着气。

青春期的男孩子，别扭，难应付。

姜小满操碎了心，她觉得得来一顿棍棒教育，但不能真的打人，于是顺手揪着他的脸颊，强迫他抬头，“你都气成河豚了！快说说，我哪里惹你了！你明明就是生我的气了！”

俞清时被她揪疼了，一张脸变形，恼怒道：“放手！”

手感好好哦。

姜小满顺手吃了把豆腐，然后才放开，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她双手环胸：“ 你要是不说，我估计一天都会想着这件事。我一天都想这这件事，那就什么都干不成。你不说，我就一天都看着你，直到你说为止。”

啊啊姜小满你怎么这么无赖这么不讲道理啊！

俞清时简直气死了，咬牙切齿的给了点提示：“你昨晚……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昨晚？就喝酒吃肉，然后……然后喝醉了。

姜小满思考了一会儿，只记得自己喝断片了，然后余下的一概没印象。

难道……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俞清时要疏远她了？

天呐，那她可真是太坏了呢！

姜小满一脸惊恐，继续想啊想，终于有点印象了，她捂嘴惊呼道：“我、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俞清时还没说话，脸就先红了红，然后梗着脖子道：“没有！”

“哦……那就好。”姜小满后怕的拍拍胸口，轻叹道：“我就记得，我好像吃了个果冻。”

“果、果冻？”什么鬼？

“是果冻，我记不清了。软软的，但是不甜。但是口感好像还可以，是你给我买的吗？”

“是……不是。”是个鬼！

俞清时背过身去，不看她，又气又急。

哪里是什么果冻，明明就是……就是把她非礼了，然后还不认账，还不记得，还说他是个果冻！

姜小满盯着他的后脑勺一会儿，感觉他身上的怨气更重了。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想着想着，还真让姜小满想起来一件事。

她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

俞清时脊背一僵，结巴道：“记、记什么了？”

“原来不是果冻，是火腿，一点也不软，硬邦邦的，不甜，还很咸。”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分明就是光明正大胡诌骗他吧？

这个负心的女人！

俞清时没脾气了，把她推出房间。

度过了一个别别扭扭的周末，第二天就是周一啦。

俞清时的情绪并不持久，过夜就没有了。但姜小满总觉得有点愧疚，于是打算要对他好一点。

姜小满比俞清时稍晚一些来到教室，坐下后，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过来，然后才偷偷摸摸拿出两个麻团递给俞清时，笑得比初升的太阳还灿烂。

俞清时目光在她和麻团之间游移，许久没说话。

教导主任抓得很严，抓食物抓早恋，抓违纪，真不知道这两个麻团到底怎么瞒天过海带进来的。

……姜小满你可真有本事，刚刚借口不舒服，就是为了这个吗？

“吃啊。”见他一直愣愣的也不说话，不接过，姜小满急道：“特意给你弄的，你想让我们都被抓吗？”

她一双眼瞪大，圆圆的，特别可爱。

俞清时想起妙妙偶尔也会这么看他，还会呼噜呼噜。

她这样子看起来好好rua……

俞清时默不作声，接过麻团，一口一个，囫囵吞了进去。腮帮子鼓鼓的，咕叽咕叽几下，喉结一动，就吞没了。

姜小满这才笑了，“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可不许生气了哦。”

“嗯。”

俞清时差点呛到了，猛喝了一口水才压住痒意。

麻团里包着的是豆沙，甜甜腻腻的，可能糖还放多了，特别腻味。那甜味有点齁鼻，俞清时脸色憋得通红，到底还是默默咽了下去。

说起来他真的不喜欢吃这个，但姜小满总是喜欢喂他。

算了算了，她就是这么霸道这么麻烦，姑且顺着就是。

数学课上，数学老师走进来，笑得春风满面。

他手上拿着课本和讲义，还有本带有“荣誉证书”字样的册子。

大红色的，特别显眼。

“同学们，首先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喜讯。”数学老师开心得头上仅存的那几根毛发都抖了抖，“首先，我们恭贺一下俞清时同学，他在市里的数学竞赛中，获得第一名，为我校争光，可喜可贺，大家鼓掌！”、

呱唧呱唧，大家用力鼓掌。其中，就熟姜小满最用力，最兴奋。

俞清时不愧是俞清时，太棒了！

俞清时上去领了证书，然后数学老师就开始上课，开始枯燥乏味的课堂。

因为这这一次竞赛不算特别重大，启明的老师都没怎么看在眼里，这对他们来说，桂冠肯定是启明的，无非是张三或者李四而已。

等下课后，姜小满蹬蹬蹬跑到讲台前，眼巴巴的问数学老师：“老师老师，那另外一个参赛选手，她考得了多少分啊？”

姜小满也算数学老师的得意门生，平时就她和俞清时平分秋色。虽然月考失利了，但她心态特别好，数学老师就更看好她了。

听了姜小满这话，数学老师神秘兮兮道：“大概率是考得不好吧。”

何止是考得不好，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但这种话，他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

八班的数学老师和十二班的数学老师平时明里暗里都在互相较劲，都是特优班，表面上一团和谐互相鼓励，你考清华我考北大，但每次也依旧会因为名次高低而有些小摩擦。

这一次俞清时考了个第一，十二班那个，考了个倒数第一。

丢脸，太丢脸了。十二班的数学老师已经三天没在八班的数学老师面前说过话。

因此，数学老师他特别得意，终于神清气爽了。

姜小满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暗爽。

十二班的梁思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并不知道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因为十二班的数学老师并没颁发获奖证书，也没有过来宣布喜讯，加上梁思雨有种自我逃避的心理，所以故意不去关注。

刘璇去十二班的时候，梁思雨坐在位置上，神色不宁。

到现在，系统还是无法给她加成。

哪怕她把锁定的目标换成了其他人，系统依旧无法作用到她身上。

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突然就不灵了，这让梁思雨陷入巨大的恐慌里。

在这种恐慌中，其余的事情反而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深知，如果失去系统，她失去的将会是什么。

“思雨！”刘璇趴在窗户那里探出头来，叫她回神：“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刘璇初中的时候劲儿和梁思雨同班，对于她的水平很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俞清时喜获第一，那么梁思雨想必也不会太差，所以她感觉屁颠屁颠过来，蹭蹭喜气来了。

“你上次去参加竞赛，考试得多少分啊？第几名啊？”刘璇一脸好奇道：“我们班那个俞清时居然考了第一！真是走了狗屎运！”

梁思雨一张本就气色不好的脸瞬间惨白，还要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应付她：“是、是吗？”

原来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她这里怎么没收到消息？

哦不，哪怕不看成绩，她也能猜测出来，她到底多少分，因为她压根就没写！

梁思雨慌了。

当她要面对结果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还没做好准备。手脚开始发凉，脑子也开始浑浑噩噩。

甚至，因为系统这件事，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一双眼里布满血丝，看上去憔悴不堪，神情可怖。

刘璇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她还在不知死活的要求梁思雨给她摸摸她的获奖证书，这样她下次就能考得好一点了。

获奖证书？她哪里有什么获奖证书？

甚至刘璇不过来这一趟，梁思雨都不知道考试分数和名次这么快出来了！

梁思雨冷着脸说：“没有，我也不知道。”

她的神色实在吓人，刘璇讪讪缩回手，小声嘀咕：“不给看就不给看，人家也只是关心关心，想给你道喜，你这么凶干什么？”

梁思雨一点也笑不出来。

为了把刘璇打发走，她敷衍道：“没什么，考得不好，也就附加题全解出来了，其他写得马马虎虎。”

“哇！附加题你都写了啊！你好厉害啊！”

“嗯，不算厉害，附加题占用了太多时间，其他的题我都没时间写了。”反正试卷又不可能会公布出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思雨抬头看她：“我今天很不舒服，你先走吧，我有空再去找你。”

梁思雨的脾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刘璇也早就习惯了。

没空就没空，没空她就以后再来。

等刘璇走后，梁思雨才软着身子倒在课桌上。她悄悄查了一下分数。

58分。

一看到这个分数，梁思雨就是双目一痛，仿佛被刺痛了眼睛。

她还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

而排名也不必看。

去参加考试的，都是市高的尖子生，她这个分数，想必阅卷老师都疑惑她是怎么出现在考场上的。

梁思雨恼羞成怒，狠狠用头砸了一下课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旦结果公布后，她要怎么面对同学们质疑的目光……

她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形象，全毁了！

不不，考试考砸一次很正常，代表不了什么，大不了就说那天她身体不舒服，带着病去考试的。

大家都能理解，不会有人谴责她的。

只要她后续能稳住成绩就好。

后续能稳住，系统还能继续为她所用。

梁思雨急急问系统：“系统，现在能正常运行了吗？”

“……还不能。”这好像不是bug，因为系统没排查出问题来。

然而，事情的坏很远不止于此。

第二天，梁思雨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梁思雨低垂着脑袋，以为老师是和她算账的，立即抽抽搭搭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老师，对不起，我是给学校丢脸了。但……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那天不舒服，但我觉得我不能临阵退缩，所以就强行上场考试了。可我没想到，会考得这么差，我真是对不起！”

说着还鞠躬，特别诚恳。

十二班的数学老师摆摆手，面色十分为难，他叹气道：“思雨啊，你平时的成绩，老师都看在眼里，知道你的水平，这一次实在不应该啊。”

“我……我确实不舒服，对不起老师，我浪费了这一次机会。”梁思雨哭着抹眼泪。

“但我今天找你来，主要说的不是这样。”数学老师抬抬眼睛，含蓄道：“你也先别慌，可能是个误会。就是……数学竞赛的附加题，只有你一个人全部答出来，而且和答案一模一样。”

数学老师咬重了“一模一样”这四个字，显然别有深意，然而此时的梁思雨心情正接受巨大的考验，没功夫注意这些攀枝末节，还以为数学老师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夸赞她，立即害羞的说：“我……我当时一看附加题，觉得很有挑战，所以就顺手做了。”

只有她一个人全部做出来了，这应该也算一份荣耀吗？

她做到了别人不能做到的事情。

哪想，数学老师话锋一转，忽然变得凌厉了几分：“坏就坏在一模一样上，思雨，你写的答案，和印错的答案，一模一样。”

“什、什么？”梁思雨都懵了。

“老师也不是怀疑你什么，但这件事要是上面追责下来，可是一件不小的事情，你还是想想怎么解释吧。”

梁思雨脑袋嗡嗡的想，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想做梦似的。

怎么会呢？这么离谱，发生概率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就全让她撞上了？

她要怎么办？

梁思雨慌乱到极致，反而镇定下来，迅速找了外援。

妈妈一定可以帮她的！

可惜已经迟了。

几所市高联考，参加的可不仅仅只是启明的学生，还有许许多多的，别的学生。

梁思雨的数学老师能知道，别的学校老师的未必不会知道。

事情已经悄悄传开了，只有一心逃避的梁思雨还宛若未觉。

学校的早餐店里多了一种新品——钵仔糕。

红豆味的，椰奶味的，牛奶味的……听说特别q弹，特别好吃。

俞清时知道后，就特意跑去给姜小满排队买。买到了一个红豆味的和牛奶味的，牛奶味的里面还放了椰果。

钵仔糕用竹签串着，看上去晶莹剔透，味道应该不差吧。俞清时想。

姜小满就是喜欢这种甜丝丝的东西，对甜食没有一点抵抗力。

他想方设法要拿去给姜小满，但最终却进了自己的肚子。

因为在俞清时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用校服外套遮住钵仔糕，试图偷运进来时，被眼尖的教导主任察觉到不对，立即吼道：“那位，那位男同学，你干什么呢？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然后怒气冲冲过来。

俞清时察觉大事不妙，于是机灵的脑袋瓜一闪，立即左手一个钵仔糕，右手一个钵仔糕，塞进嘴里。

嘴巴鼓鼓的，像只蛤/蟆。

“老、老师……我、我没有此懂系……”

都吐词不清了。

呜呜呜姜小满今天为什么要偷懒不和他一起去！

教导主任愣住，默默的，只能递给他一瓶水：“慢点吃，别噎着了……”

噎死了多不值当。